次日拂晓,飞钵僧在辕门外讨敌骂阵,尉迟恭无法交战,只得命人挂起免战牌,又派人去临潭告急。
三天后,贞观天子驾到,扎下御营。尉迟恭手捧先锋印前来请罪,李世民道:“兵家胜败乃属常事,王兄何罪之有,愿你早日把伤养好才是。”
尉迟恭谢了恩,便把开仗的经过讲了一遍。当说到童佩之、金国栋、黄天虎、李成龙四将阵亡的经过,李世民垂泪道:“英烈们前仆后继,浴血奋战,为大唐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当修祠立碑,流芳万世。”
书记官马上把皇上的话记录下来备了案。
李世民又说道:“飞钵僧如此厉害,哪个可以胜他?”
众将低首无言。李世民往两旁看看,好不泄气,突然以袍掩面,放声大哭道:“可叹罗王兄去世太早,眼下若有我那罗王兄在,朕何必如此为难!”
众将听了,愈感羞愧。“报——!”
报事的蓝旗官飞跑着进了御帐,刀尖点地说道:“启禀陛下,飞钵僧又在阵前讨敌。他说,叫我们赶快出兵,不然的话,就把唐营踏平。”
尉迟恭忍痛负伤站起身形,拱手道:“微臣愿讨旨出战。”
“不、不、不!”李世民摇头道,“王兄伤势严重,岂能出马!”
尉迟恭道:“凶僧连日骂阵,我若再不出兵,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
“这个……”
李世民沉吟难断。徐军师说道:“陛下宽怀安坐,尉迟将军也不必勉强,本军师荐举一人,管保大败凶僧。”
“噢?”李世民忙问道,“但不知军师说的是哪一个?”
徐懋功手捻长髯,笑呵呵地往左右看看,目光落到程咬金身上。老程吓得一哆嗦,心说,牛鼻子没安好心眼儿,又要在俺老程身上做文章了。果不出所料,徐军师对皇上说:“陛下,臣方才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四弟程咬金。”
还没等皇上张嘴,老程就沉不住气了。他往前紧走几步,粗脖子红脸地说:“万岁,别听他胡说八道,臣怎能胜得了飞钵僧?他这是管丈母娘叫大嫂——没话找话!”
徐军师道:“四弟,你先沉住气,听三哥把话说完。”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老程把腰一插,腆着肚子,气呼呼地听着,徐军师一不慌,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咱们老哥俩共事几十年了,愚兄给你算了一下,大仗小仗你已经打过五百七十三仗了,救驾十三次,大会战三十六次,胜仗四百多次,会斗有名的大将十九次,其中包括转危为安、败中取胜和吉人天相。你会斗过西蜀赵王李元霸,天宝大将宇文成都,银锤太保裴元庆,花刀将魏文通,双枪将丁延平,靠山王杨林,岳王杨素。劫过皇纲,闹过长安,走马取金堤,三斧子定瓦岗,扬州索玉玺,会战十八国,探过地穴,斧劈老君堂,救秦王,一年前还战过苏定方。四弟呀,你大江大浪渡过无数,又何惧这小小的飞钵僧?愚兄知道你为什么不讨令,你是觉得飞钵僧不值你一打。你不愿讨令可以,可愚兄不能不替你想到啊。”
程咬金越听越美,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满脸是笑:“哈哈哈哈,三哥,你真行,真猜到我心里去了。”老程手舞足蹈,对皇上说,“陛下请放宽心,量小小的飞钵僧,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微臣讨令出战,定要取他的秃头!”
李世民看得清楚,徐军师使的是软手腕,成心往上架程咬金。没想到一贯狡猾的大老程,这次竟上了当,心中着实不忍。徐懋功猜透皇上的心思,马上把话接过来,对老程说:“四弟既然讨令出战,万岁岂能不准。本军师给你马步军兵两千,赶快立功去吧。”
“遵令啊!”
老程接令在手,乐呵呵走出金顶黄罗帐,飞身上了大肚子蝈蝈红,点兵两千,炮响三声杀出唐营。
贞观天子问徐军师:“鲁国公武艺平常,人所共知,他哪里是飞钵僧的对手,军师偏要使他出战,岂不凶多吉少?”
徐军师笑着说:“陛下难道不了解程咬金这个人吗?别看他武艺一般,却有几点超人之处。一、脸皮厚。二、粗中有细。三、胆大如斗,四、鬼点子特别多。别人受不了的罪他能受,别人享不了的福他能享,这就是他克敌制胜的主要原因。不过,此人喜怒无常,有时候不听使唤,必须用各种手段来对付他,他才能拼命。”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
“爱卿说得对,不过他武艺确实不精,万一有点差错,朕于心何忍?”
徐军师说:“吉人自有天相,如主公不放心,可以给他观敌瞭阵。”
李世民点头说:“卿言正合朕意。”
徐懋功马上传令,亮全队给程咬金助威。且说程咬金,率领人马来到两军阵前,把大斧一摆,排开阵势,定睛往对面观看。但见离自己不远处,闪出一支人马,约有三千余人。绣旗之下有一头八杈梅花鹿,上边端坐着一个和尚。只见他,身高过丈,膀阔三停,肚大腰顸,腚大腿圆,身穿短偕衣,斜披毗卢褂,后背百宝囊,手提镔铁飞钵。面如青蟹盖,阔口咧腮,满脸横肉,两只凸出的蛤蟆眼,贼光四射,让人望而生畏。老程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他才清醒过来,方才那股高兴劲儿,都随着这口冷气飘走了,埋怨自己太混蛋,结果上了徐懋功的当。然而木已成舟,想收兵回去是不可能了。
再说飞钵僧,三天前大获全胜,受到刘黑闼和全城文武的称赞。除上奏赤壁保康王,为他立大功之外,还赏赐他金银三千两,锦锻二百匹。三天来,飞钵僧一直陶醉在颂扬声中。这个和尚野蛮成性,向来无素养,因此愈加狂骄,在人前信口开河,大话连篇,说什么三两天内就可以大败唐军,活捉李世民,尽斩唐将等等,大言不惭,令人作呕。苏定方一向讨厌这种人,也不喜欢顺情说好话,便顶撞了飞钵僧几句,他说:“老禅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唐营众将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决不能等闲视之。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从一两仗中看出上下?”飞钵僧不悦,沉着脸说:“苏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叫长敌人的锐气,灭自己的威风。难道你没看见,唐营被贫僧杀得闭门不敢应战,免战牌高悬?难道你没看见,贫僧若力斩四将,大败尉迟恭?”
苏定方道:“你杀死的四将,都是无名之辈。尉迟恭虽勇,也够不上一流的大将。唐营不出兵,是因为援兵未到,一旦发来援军,胜负难以预料!”
飞钵僧一向说惯了上句,被苏定方当众抢白一顿,实在忍无可忍,遂大叫道:“苏定方,你敢与洒家打赌吗?”
苏定方冷笑道:“有何不敢?”
飞钵僧道:“下次开兵时,贫僧若再打了胜仗,你怎么办?”
苏定方道:“禅师若能大获全胜,苏定方愿把人头给你。”
“好,贫僧若不获全胜,也把人头给你。”
刘黑闼怕他俩闹翻了,赶紧打圆场说:“二位,这是何苦?都为自家的事情何必下这么大的赌注。依孤看,就以五百两纹银作赌好了。”
众将也再三解劝,两个人才不言语了。飞钵僧嘴里不说,心中可做上了劲儿,决心要打个漂亮仗,狠狠整整苏定方,今天他就是怀着这种心情出兵的。他以为唐营还是不敢应战,后来发现唐营把免战牌摘了,紧接着炮响三声冲出一支人马。为首的是个胖子,靛脸硃眉,手端大斧,金盔金甲,人高马大,好不威风。飞钵僧看罢,高声喝道:“来将为谁?赶快报上名来。”
到了这个时候程咬金也就不害怕了。不但不害怕,还显得格外从容镇定。他把大肚子一腆,眉毛一扬,以长者的口吻说:“小和尚,说话要有礼节吗,在长者面前说话岂能粗声粗气的?你应该这么说,老爷子,您贵姓啊,高寿了!怎么称呼啊?孩子呀,记住了吗?”
飞钵僧闻听,气得眼前直冒金星,怒吼道:
“呸!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洒家?快快报上名来!”
“唉!”老程摇摇头说,“孺子不可教也。既然你要问我是谁,老夫就告诉你吧。不过,你可要坐稳当了。”
“这是何意?”
老程笑道:“因为我的名气太大,我怕你一害怕,从鹿上掉下去。”
“胡说!贫僧的胆子没那么小,你就快说吧。”
老程自豪地说道:“老父家住山东兖州府,东鄂县,小耙子村。现住中原大国长安城,官居鲁国公之职,人送绰号天下无敌的大英雄,程咬金,你程爷爷是也。”
飞钵僧气得把脑袋一扑棱,哈哈大笑道:“贫僧以为你是谁呢,闹了半天是个有名的大饭桶啊!可把洒家唬得不轻。”
程咬金把眼睛一瞪:“放屁,放你娘的紫花屁!说我是饭桶,你就是饭桶下的崽子!”
“哇呀呀呀!”飞钵僧吼叫道,“匹夫,休要耍贫嘴,看洒家要尔的狗命!”
说着把飞钵抡开,就要动手。
“且慢!”老程道,“秃驴,别给脸不要脸,就凭你这副小模样能配得上与我动手吗?不过,要打也行,咱得打出个名堂来!”
“程咬金你说吧,什么名堂?”
老程道:“程爷爷要叫你在我马前过去四个照面,我就算输了,宁愿跪在你的脚下拜你为师,杀剐存留,任凭发落,你看怎么样?”
“哇呀呀呀!”飞钵僧道,“洒家要在四个回合内,败在你的手下,就跪在你的马前拜你为师,愿杀愿剐,请你发落。”
程咬金说:“君子一言!”
飞钵僧道:“快马一鞭。”
老程说:“谁要是说话不算,谁是这么大个的王八!”
飞钵僧也说:“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请!”“请!”二人才要大战一场。
第十九回 智胜凶僧
程咬金在两军阵前戏耍飞钵僧,二人打赌击掌,四招定输赢。这些话都被观战的李世民、徐懋功听到了。徐懋功笑着对皇上说:
“陛下,您听见了没有?飞钵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