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王举棋不定,望着左车轮。左车轮大笑道:“二位想得过分了吧?别忘了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世上的事没有一成不变的,他程咬金也是个人,难道就不能变?再又说了,他单人独骑而来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必兴师动众,草木皆兵,显得我们太心虚了。”
保康王问道:“依大帅之见,应该怎样?”
左车轮奏道:“大王可以召见他,察言观色,软硬兼施。他若真心归顺,当然就不必说了,倘若发现别有意图,就把程咬金处以极刑。”
“对,卿言正合孤意。”
保康王示意群臣做好准备,宣程咬金进帐。一个番将面朝外喊道:“呔!程咬金听着,汗王有旨,叫你报名而入!”
老程等了好一时,不见音信,正在疑惑间,忽听番将叫他报名而入。他稳了稳心神,晃着身躯,迈着方步走进大帐:“外臣程咬金告进,”“外臣程咬金告进了。”他边走边报名,两旁吆喝道:
“跪下,跪下,还不给汗王磕头!”
老程停身站住,朝上面拱拱手,没有下跪。保康王怒喝道:
“程咬金!见了本王因何不跪?”
老程从容地一笑:“大王容禀。我程咬金受过唐王的恩赐,免掉跪拜礼,因此不跪。”
“放肆!”保康王喝道:“孤是突厥的汗王,不是李世民。”
老程说道:“李世民礼贤下士,对功臣赐以优礼,故天下归心,文武卖命,大王欲吞并天下,更应该超过他的风度,何必为区区礼数计较,真叫人可发。”
“这个……”保康王语塞,声音稍有缓和地说:“汝既是唐臣,也是孤的对头,来此何干?”
“大王言之差矣,殊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咬金不才,欲弃暗投明,报效大王。”
保康王捋着大胡子,眼珠不停地转动着,又逼问道:“唐王对汝极其宠爱,言听计从,又加封你要职,汝何故要叛他降孤?分明有诈!”
老程道:“大王所说全是事实。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中原有句古语,‘去年的皇历,今年用不得’。现在他变了,听信奸言,不纳忠语,才有今日之祸。”
保康王又问道:“谁忠,谁奸,你说清楚点!”
“徐懋功奸,我忠。说他奸,他这个牛鼻子老道,专会逢场作戏,阿谀奉承,把李世民哄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像我老程乃行伍出身,就知道冲锋陷阵,为国卖命,在李世民眼里,远远不如徐懋功。就拿这次被困来说,也坏到徐懋功身上,他们自以为是,好大喜功,以为突厥真不是天朝对手,这才中计上当。要听我的,根本就不该兵进木羊城。为了这件事,李世民险些砍了我的脑袋,真叫人为之寒心。从那时候起,我就暗下了投奔大王的决心。巧了,天从人愿,正好他们派我回朝搬兵,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投奔来了。”
保康王静静地听着,两只怪眼始终盯在老程脸上。听着听着,他突然把脸一变:“别胡编了!本王早就知道你能说善讲,专用诡计骗人,岂能让你蒙混过关。来呀,把他拉出去五马分尸!”
“是!”
众番兵往上一闯,将老程按翻在地,与此同时,门外早有人备下五匹肥壮的马儿。书说简短,老程被拖出金顶牛皮帐,保康王率领文武也跟出来了。这时,众番兵取过五条长绳,一头拴在老程的四肢和脖子上,另一端分别拴在五匹马的被子上。五名骑士飞身上马,各朝不同方向举起马鞭,单等保康王一声令下,立刻把老程肢解处死。
保康王喝问道:“程咬金,你若说出实情可以免死,不然的话,本王可要不客气了。”
老程心里害怕,嘴还挺硬,大吼道:“姓程的从不说谎,你不信就随便吧!”
保康王道:“我数三个数,你要再嘴硬,我可就要行刑了。你听着,一——二——”
老程此时心头一凉,把眼一闭等死。
“放下来!”
保康王说罢转身回到中军宝帐。老程被人从马上解下来,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又被带进大帐,他把大肚子一腆冷笑道:
“信又不信,杀又不杀,你打算干什么?”
这时,保康王完全改变了态度,他拍着老程的肩头说:“巴吐鲁!巴吐鲁!”
意思是说——英雄,英雄!有人把熊皮铺好,请老程入座。左车轮拱手道:“老千岁,方才我家汗王和你开了个玩笑,请莫见怪。”
“是啊,是啊。”保康王捻髯大笑,“两国相争,变化莫测,不容本王不加谨慎,请老千岁海涵。”
“哪里,哪里,我程咬金经得多了,这算个什么。”
“痛快,痛快!”
保康王吩咐一声,设摆酒宴。席前他举杯在手,笑着说:“为欢迎老千岁的到来,请满饮此杯。”
“干,干。”
众人也擎杯在手,一饮而尽。保康王详细询问木羊城的情况,程咬金摇着头说:“惨不可言,惨不可言!粮草已尽,粒米皆无,就剩下人吃人了,要不,他们能急着派我搬兵吗?”
保康王又问道:“即使你能把救兵搬来,往返最快也需一两个月的光景,在这期间他们吃什么?怎样度命?”
老程把两手一摊:“这我就管不着了,何况我早就有了归降的心,管他们怎么度命呢!”
保康王偷眼观察,见老程举止自然,谈笑风生,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再仔细一想,老程说得不无道理,退一步说,即使他另有打算,又能干些什么呢?至多是他想混过营盘,保住他这条性命罢了。保康王想罢多时,说道:“老千岁既然来了,本王决不会亏待你,加封你郡王之职,留在孤身边共参军机,”
“谢大王,千岁,千千岁。不过,我有个要求,方才曾对左大帅说过,我打算先回京一趟,把家眷接出来,解除后顾之忧,也好安心给大王效命。”
保康王冷笑道:“你想借口逃掉不成?”
老程道:“大王如此怀疑,叫臣何以表白?”
“无量天尊。”铁板道人插言说,“贫道有个一举两全的主意。程老千岁可以暂时留在御营,这样做,既可以解除大王的怀疑,又可以表明老千岁的诚心。至于你担心家眷的事,这好办,我们可以通令全营严守秘密,只要长安不知道这件事,是不会对你的家眷下手的。”
老程闻听,心中暗骂:这个杂毛可够损的,打算把我软禁在这里,切断木羊和长安的联系。用不了多久,木羊城的马就会活活地饿死呀!而我也没有用了,这该如何是好?
书中代言,程咬金算猜对了,铁板道人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根本就不相信程咬金的话,更不相信他能归降,只是由于地位的关系,他不敢说得太过分了,尤其他发现大元帅左车轮有倾向老程的意思,更增加了他的顾虑。但他憋得难受,又不能不说话,故此才想出一箭三雕的毒计。何谓一箭三雕?一、把老程软禁在御营,使他搬兵的计划落空;二、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察看老程的阴谋,一经发现,就地处决;三、不论老程说的是真是假,用不了十天,木羊城的人马全会饿死的。也许会投降归顺,到那时,剩下个程咬金就好对付了。
闲言少叙。且说保康王,听了铁板道的话正中下怀,马上作出决定,把老程留在营中。老程心里焦急,但又不敢坚持,他心里明白,怀疑并未解除,半点蛛丝马迹都会功亏一贯。几十年的磨练,丰富的生活经历。老程已变得极为深沉老练,尽管他心急如焚,表面上却显得轻松自然,“哈哈”大笑了几声:“恭敬不如遵命,臣谢恩了。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大王恩准否?”
保康王一愣,忙说道:“有话请讲。”
老程道:“我这个人好动不好静,叫我干呆着可不行,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找点活做。”
保康王笑道:“孤不是说叫你留在中军,参赞军机吗?”
“不行,不行,我不是那块材料,出力行,动脑子不管用,你就派我干点实在的吧!”
“依卿之言,你想干点什么?”
老程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是武将,叫我巡营放哨吧?”
老程为什么讨这个差事?因为这比较自由,有机会逃跑。尽管他清楚,提这个要求可能引起保康王的猜疑,但他还是冒险提出来了。保康王把大手一挥:
“好,那就大材小用了。”
铁板道抢着说:“程老千岁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贫道愿意奉陪。”
保康王已明白铁板道的用意,当即点头同意了,颁发给老程一支大令。老程心里骂道:这个杂毛,是我死对头,如有机会,我非整死你不可!
当晚老程就宿在番营里,铁板道跟他住在同一帐篷。老程睡不着,但又不能被妖道看出来,只好闭着眼打呼噜,这个滋味简直难受极了。他一看妖道看得这么紧,索性就真的睡起来了,呼声震耳,响若雷鸣,这下可苦了铁板老道,害得他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老程早早地起来,梳洗已毕,到外面巡营,铁板道不敢疏忽,紧紧跟随。一日无话,到了晚上,老程倒头便睡,妖道不敢睡,在旁边给老程“打更”。程咬金睡觉的毛病非常多,咬牙,放屁,打呼,吧嗒嘴,说梦话,打梦拳,把妖道气得五官挪位,又一夜未曾合眼。书说简短,一连三个通宵过去了,妖道可有点支持不住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恶心,冒虚汗,巴不得倒头就睡。老程暗喜,心说,兔崽子,看你坏,还是我坏,反正我也逃不了,我先叫你受点罪。到了第四天晚上,老程先睡了一觉,到半夜他就起来了,扭头一看,铁板道咧着嘴已然睡熟,涎水流了二尺长。老程心想,这可是该我逃走的机会了,他把衣服穿好,怀中抱着查营的大令,轻手轻脚离开寝帐,走了两步,又回来听听,见妖道仍在熟睡,老程暗喜,大步流星来到马棚,几个哨兵和马夫听见响动,立刻围拢上来,刚想说话,老程把大令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