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怂魑怀鞯哪芰Α!保↖·T·赫德兰:《一个美国人眼中的晚清宫廷》)有的时候,这些不谙宫廷礼仪的洋女人忍不住乱摸乱动,甚至抄点什么走;吃饭的时候,面对盛宴,有人居然挑三拣四,说些难听的话。西太后也真像个佛爷似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人家主动要礼物,自然也是尽量满足。一次,据说一位非常尊贵的公使夫人,居然看上了老佛爷用的碗(那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跟西太后讨要,西太后说这是用过的,就不给了,按中国人的习惯,送礼送双,可以给你另外两个这样的碗。
跟外国公使夫人打交道,义和团的话题虽然尴尬,但有时候还是逃不掉。有一次,西太后发现一个公使夫人佩戴着勋章,就问这个东西的来由。公使夫人答道,这个勋章是因为我在义和团围攻使馆的时候受伤,我们国家奖给我的。西太后马上双手握着这位夫人的手,似乎显得很激动地说:“对那次动乱中所发生的事我深表遗憾,义和团匪民一度势力盖过朝廷,更有甚者,他们竟然把大炮架到了紫禁城的城墙上,这类事情以后永远不会再发生了。”如果赫德兰夫人所记录的西太后这段话属实的话,西太后当然是在撒谎。那时候,在北京的义和团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炮,更别提架在紫禁城墙上了。当时的义和团势力虽大,但并没有真正成为北京城的主人,西太后是有能力控制局面的,没有她的支持,义和团根本成不了那么大的气候。不过,事过境迁,不把屎盆子扣在义和团头上,老佛爷怎么下台?
跟外国公使夫人的接触,也导致了西太后自身的某些变化。在晚清最后的几年里,西太后对所有的西方事物都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汽车坐得,望远镜望得。现在西太后留下来的许多照片,包括摆拍出来的许多“艺术照”(比如她扮观音,李莲英扮韦驮的那张),都是这时候的产品。西太后还在美国公使夫人的劝说下,同意把自己的画像送往圣路易斯博览会展览,因为公使夫人说,各国首相的画像都在那儿展出。为此,西太后请外国画师一连画了几个月的像。
当然,西太后跟那些“洋鬼子”妇女也有些小小的抵牾,比如说,她很看不上外国妇女束胸的习惯,背后总是出言不逊,并且始终坚持自己的满人服装连同她六英寸高的满式高跟鞋是世界上最好的服饰。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西太后跟公使夫人的合影,依然一边是满族桶式的旗袍,一边是束胸的西式长裙。
在西太后跟外国公使夫人打得火热之际,朝廷的新政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几年前的守旧派首领,如今变成了改革的当家人,只是变革的方案,却是抄人家康、梁的。不过抄归抄,康、梁却不能平反。不仅不能平反,连看到康、梁的名字,西太后都要神经过敏。开经济特科,第一名梁士诒,只因为有人说他的名字是梁头康尾(康有为字祖诒),就被西太后刷掉。西太后的明白和服气,都是对这老外的,而对中国人,她却“墨索里尼”,总是有理,镇压改革是对的,开历史倒车也没错,后来改革更是对的。活生生造出了一个历史的大别扭,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的脸面。
对于一个垂了近五十年的帘、操纵了两任儿皇帝、安排了一任孙皇帝的人来说,脸皮的确是很金贵。不过,在她和她的脸皮进了棺材以后,大清的气数也就尽了。
“官屠”刀钝
清末官场上据传有三屠,张之洞为“士屠”,袁世凯为“民屠”,岑春煊为“官屠”。张之洞得名大概是因为他主张废科举,断了大批“士”的上升之路;袁世凯则是因为镇压义和团,杀了不少大师兄、二师兄之类的团民;而岑春煊的“官屠”之名,却是从他立志整顿吏治这儿来的。
岑春煊的发迹是因为1900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西太后老佛爷仓皇出逃,一路上缺兵少将,餐风露宿,担惊受怕,在这紧要关头,第一个赶来勤王的地方官,就是岑春煊。有岑带来的千把兵马,不管顶用与否,老佛爷总算心里踏实了许多。从此以后,当时还是个按察使的岑春煊,深受老佛爷的宠信,一路官运亨通。在朝中与瞿鸿、肃王结为一党,跟袁世凯和庆王、张百熙对抗。这个少数民族出身的新贵,得意之后,发誓要澄清吏治,自从当了两广总督,随即刮起了一场肃贪风暴,上任不久,即大行参劾。行动之卤莽,手法之草率,举国震惊。岑的下属更是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晚清走到20世纪,吏治之滥,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贪污腐败已经成为官场普遍的问题,原先制约腐败的监察系统也已经失灵,而且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密折制度也无形作废,满朝文武,没有人会为了贪污去上奏折打小报告。严格地说,朝廷所有的官都是买来的,即使科第出身,要想混个好缺,也非花钱打点不可。想当官的人们,光花钱买官还不行,还要买缺,买了缺之后,想要早点做上官,还得买排队优先的位置。得官的成本在提高,做官的成本也在提高。由于各级官吏都是买的,大家都需要早点收回成本,尽快赢利,因此对下属的孝敬都很在意。冰敬、炭敬,以及各种“敬”,花样出新,刮来的地皮虽然肉痛,但都免不了要拿出部分来打点上司,一层一层供上去,直到中央。这个时节,官员更换的周期也在缩短,凡是好一点的缺,轮换的频率都非常高,有时一年不到就得换人。所以大家一上任,气还喘不匀就要张罗捞银子,否则离任的时候就有可能收不回成本。要知道,那时候许多人都是借了高利贷买的官。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肃清贪污,整顿吏治,不从制度的根本着手,无论采用什么手段,基本上都是无效的。不过,就现实而言,贪还是要反的,尤其在新政的改革时期,如果不反贪,改革很可能会变质,只是在反的同时,制度建设要跟上。客观地说,个别封疆大吏的肃贪行为,对于所属地方的“官场投资人”来说,的确是一场灾难,一场跟别的地方比较起来感到很是委屈的官灾,无怪乎人们要称岑春煊为“官屠”。尽管如此,岑的反贪还是具有正当性。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岑的反贪,也是反给朝中的庆王奕看的,因为这个奕贪财好货,已经为人所共知,在地方的反贪,实际上是间接打击朝中的对手。不过,毕竟刀是直接砍到两广的地方官头上,真正痛的,还是这些人。
以往,一上来就宣称要整肃吏治的地方大吏其实很多,不过这种宣称多是博取名声的一种手段,顶多三板斧下去,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更卑劣的也有,是将反贪作为贪的手段,一吓唬,孝敬就送上来了。晚清某高官有秘诀,说是对下属得连骂带吓唬,一骂则皮袍人参来,二骂则珠玉钻石来。像岑春煊这样来真的人当然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大家可以利用各种关系,采用各种手段,最后使得最高层对他的印象变坏,让他即使不锒铛入狱,也要官位不保。可是,西太后是个深受戏剧“毒害”的女强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对岑春煊的那份感恩之情,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反对岑的人,无论是捅出经济问题,还是桃色新闻,估计对“圣眷”太隆的岑春煊,都无可奈何。
“官屠”不走(当然死了更好),官难不已,怎么办呢?于是利害相关的人,大家凑钱,在香港开出赏格,有能使岑屠离开两广者,赏港币百万(那时钱很值钱,百万已经不是小数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必有智者,很快就有人想出了办法。当时,西太后最恨的人除了光绪,就是康有为和梁启超。虽然朝廷实行的新政,基本上是抄康、梁的作业,但好记仇的西太后,却一股脑地将戊戌以来所受的磨难和委屈,都算在康、梁头上,硬是对他们不依不饶。得不到赦免的以康、梁为首的保皇党人,则在海外一个劲地诋毁西太后,鼓吹把权力交给光绪,声声都触到了西太后的痛处,反过来更令这暮年的老太婆难以容忍。
于是,政治问题成为倒岑的突破口。虽然岑春煊跟保皇党人素无瓜葛,但制造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有人取来梁启超和麦梦华(保皇党另一个中坚人物)的照片,翻拍后与岑春煊的照片洗在一起,岑居中,梁、麦二人旁立,合成一张,然后将之流传到社会上。那个时候,照相术传入中国不久,人们对这种移花接木的把戏还不了解,于是海内哄传,报刊纷纷刊载,成为一时的大新闻。自然,西太后老佛爷最终也知道了此事,而且亲眼看到了那张合影。
自西太后回到北京,朝廷实行新政以来,明明是在翻戊戌的旧账,虽然老佛爷不承认,可是上流人士莫不心知肚明。在海外的保皇党人,对于新政也不免有些牵挂,而朝野上下,私下跟康、梁来往的,也大有人在。从某种意义上说,保皇党人也或多或少地参与了新政的设计和实施。五大臣出国考察立宪,最后的考察报告据说就是梁启超做的。对于这些事,西太后虽然不可能都知道,但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新政的改革,本来在历史上就欠着账,已经行将就木的她,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可能全然肃清康、梁的影响,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换一个角度说,西太后与光绪皇帝是政敌,虽然光绪眼下有病在身,但西太后也没有把握让这个三十多岁的人死在自己这个七十多岁的人前面,别人的预期是什么,不问可知。所以,人们为了“后那拉氏时代”的前程着想,跟保皇党或者说跟光绪套套关系,也在情理之中。
恰是由于有这种“情理”在,西太后看到岑春煊与梁启超、麦梦华的“合影”之后,不由得不相信,不由得不发怒。西太后也许可以不认真追究别的人与康、梁不清不白,但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