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笑料,农民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被卷入了话语转换的漩涡。人们在抛弃政治性话语束缚的同时,连附着其上的道德约束也一并扔掉。在全民向话语庸俗化的竞走中,农民兄弟的步伐其实并不慢,甚至道德的失落程度往往更大。突然之间,农民发现,当他们不再用道德话语约束自己的时候,用它来约束干部也有了几分困难。也许,人们还会操着传统的道德工具来抨击干部的腐败,但这种抨击事实上已经没有了道德的普适意义,更多的只是一种嫉妒,或者为自己讨公道求利益时的策略。人们对从前深恶痛绝的腐败丑行,不仅内心的道德谴责不如从前,而且已经丧失了语言上的批判能力。事实上,一旦抨击者自己有了权力,那么很可能比别人贪得更厉害。农民对干部的制约丧失了,而农民之间的纷争也进入原始状态,现在农村的人们解决彼此之间的纠纷,传统的道理和革命的话语都失去了作用,干部的调解也在逐步退出现场。在司法腐败没有根本好转之前,农民走向法庭其实未必意味着社会的进步,也可能是在寻租,实现对自己有利的权钱交易。而更可悲的是,很多的人事实上选择了武力解决,极大地恶化了农村的生存空间。应该说,农村的失控和农民的失语,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因果的联系。
农民如果在自己的生存半径之内,尚且处于失语的状态,那么,无论我们有多少良好的愿望和措施,都是不可能让他们走向自治的。他们可以为了一斤猪肉放弃自己的权利,也可以像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刚刚播过的山西老夭头村的村民那样,以每张1800元的价格,卖掉自己的选票。因为事实上他们的话语里根本没有“权利”这个概念,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投票权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我发现,在东南沿海的发达地区,某些卷入市场颇深的农民群体,虽然对于民主概念依然模糊,但由于市场的缘故,已经意识到了自身的权利,所以也有自组织的愿望和期待,居然有了自己的NGO(非政府组织)。而在某些偏远的山区,比如湖南的平江,由于传统的礼法体系尚有残存,私塾还有生存空间,传统的话语还有市场,所以传统的民间组织也可以生存,在传统的话语氛围里,乡村干部的行为也得到了某种约束。某些基督教盛行的农村,在宗教话语的氛围中,在教的农民也可以依托教会,对他们利益相关的事情说点什么。事实上,只有失语的农民是无法自组织的,即使有外人介入组织了起来,恐怕也很可能是暴民。
在此社会大转型之际,知识界所要做的,也许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帮助农民走出失语状态,让他们用自己的话语,组织自己的自治,或者帮助农民以他们熟悉的形式,掌握现代话语。如是,中国幸甚,世界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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