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说什么。
“你在王府,一切可好?”
“回太后娘娘,都好。王爷御下宽仁,谢总管和吴奶奶以及府中诸人对奴婢皆是照拂有加。更有春枝、春絮处处相伴,奴婢十分感念。”
“是吗?那你告诉哀家,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了?”太后的脸色依旧平静,只是语气中含了一丝威严。
沈时不由微微一震,但仍定神答道:“谢太后娘娘关怀。奴婢自己当差冒失,在冰雪地里滑倒了,摔得有些重。不过已然好多了,良医所的大夫也瞧过了,说是将养几天便无甚大碍,还请太后娘娘放心。”
太后并不答话,只叫:“莹霜,今儿不是孙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日子么?孙太医可到了?”
这一问虽是冲着莹霜,然而沈时三人心中皆是“咯噔”了一下,暗觉不妙。
信王知道孙太医医术最精,倒是希望他能替沈时把把脉,看看她身子究竟恢复得如何了。
莹霜上前屈膝禀道:“回太后娘娘,孙太医已在偏殿候着了。”
“传。”
莹霜引着孙太医进来,向着皇太后叩拜完,又给信王行了礼,这才垂手立着等太后的吩咐。
“孙太医,今日赶得巧,想叫你先给这丫头瞧瞧。看看她这腿到底要紧不要紧?”
孙太医抬眼看见是沈时,问道:“沈良侍今日进宫了?良侍的腿有何不适?”
“这……太后娘娘,只是跌了一跤,并不要紧……”
沈时怕被孙太医把出破绽,想要推辞不诊。
太后不理:“走吧,咱们到后头去。哀家要听听孙太医怎么说,心里才能踏实。”说毕起身先往后殿走去。
孙太医侧身相让:“良侍,请。”
沈时无奈,只得欠身回礼,说声:“孙大人请。”相随着往内殿走去。
不料太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回身来朝着信王道:“祯儿,沈时如今是你府里的人,你是她的正经主子,也跟着进来听听吧。不妨。”
“是,母后。”
内殿。
锦瑟、玉笙早带着小宫女们搬来一张藤榻,安置了被褥靠枕,引沈时躺下。
太后就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吩咐道:“把软帘放下。功深,你陪王爷在帘外稍坐,这里孙太医就要看诊了。”
锦瑟、玉笙依言放下软纱帘,信王在帘外的椅子上坐了,谢功深在旁侍立。
孙太医替无愆把脉,一时间满殿沉寂,落针可闻。
只见孙太医紧皱双眉,面色越来越凝重。良久,缓缓开口:“敢问良侍,近来是否曾在寒湿处久跪不起?”
沈时一凛,有些怯怯地问:“孙大人如何有此一问?”
孙太医道:“良侍脉象迟沉滞涩,虚浮无力。见寒湿之气凝集甚盛,且非宿疾,应是近日久跪寒湿之地所致。是也不是?”
沈时无言可辩,只得点头道:“确如大人所说。”
太后闻言急道:“寒湿之地久跪?沈时,不是说摔的么?这究竟怎么回事?快跟哀家说实话!”
帘外信王已经垂了眼眸。
孙太医忙回头揖道:“太后娘娘莫急,老臣还没说完。良侍的病症,腿疾虽重,却还尚在其次。”
太后不由站起身:“还在其次?难道说她身子还有什么大病不成?”
孙太医也站起,躬身禀道:“回太后娘娘:沈良侍之脉象,见动而中止,不能自还,良久复动,止有定数。此为真气衰微损伤、七情哀惧、忧思郁结日久之象。恕老臣直言:若不及时调养救治,听之任之,长久以往,恐非长寿之兆。”
太后与沈时闻听此言均是愕然。
帘外信王也情不自禁站起身,呆在当地。
“可还能调理过来否?”太后切切问道。
“请太后娘娘容老臣仔细斟酌拟了方子来,良侍须遵嘱日日服用,且先调理半年,老臣再为她诊脉。至于腿疾,虽然沉重,但所幸诊看得及时,又用过一段时日药了,未令沉积,倒也无甚大碍,只是会疼痛许久。老臣亦有方子,用药热敷。另,太医院女医侍徐玉钗善针灸,传她日日为良侍针灸。两里相就,十日之后当能无虞,行动如常。”
太后颔首:“那便有劳孙太医先拟了方子来吧。琼霄,带孙太医下去。”
孙太医称是,方要退下,又转回身来:“太后娘娘、沈良侍,老臣尚有一言。”
太后看了看沈时,沈时从榻上起身,朝孙太医施礼道:“大人请讲。”
“良侍自此,再不可令自己长处忧惧哀思之中,须时时宽怀自解;否则即使华佗再世,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了。请良侍切记老臣这一言,善自保养,方是长寿之数。”
“是。沈时都记下了,多谢孙大人仁心良言。”
“嗯,如此便好。老臣告退。”
孙太医叮嘱毕,又朝着太后施了一礼,这才由琼霄引着,退入偏殿开方子去了。
太后看了眼怯怯垂头的沈时,又朝帘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你们都出来,哀家有话要问。”
锦瑟、玉笙打起帘子,瑞霭搀了太后往正殿走去。
信王见母亲面有怒色,低下头去。待母亲走了过去,又回头去看沈时,沈时只不抬头。信王只好恭恭敬敬随着母亲出了内殿。锦瑟、玉笙随后扶了沈时跟着。
元寿宫正殿。
“你们都出去。”
将自己宫中的奴才都挥退之后,殿内只剩他们母子主仆五人。
太后沉着脸扫视侍立在跟前的信王和沈时,以及立在他们身后惴惴不安的春枝、春絮,终于开口道:“你们谁告诉哀家,沈时在信王府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寒地久跪是怎么一回事?七情忧惧、哀思郁结日久又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均垂头无语。
“沈时,还不跟哀家说实话吗?”
太后提高了音调,语气中满是焦急和怒气。
“回禀太后娘娘,奴婢先前撒谎欺瞒太后,罪该万死。是奴婢犯了规矩,还出言顶撞王爷,惹王爷生气。奴婢受罚都是应当的……”
“唉,急死哀家了,你们说!”
太后将袖子朝着春枝、春絮一指,两人慌忙跪下了。
“回禀太后娘娘,良侍的腿疾,确是在冰雪地里跪了许久所致。良侍思念亡姐,欲以红梅为奠。但王爷有严命,任何人不得擅动府中的红梅,故良侍只是看着红梅伤心,并不敢折取。适逢良侍生辰,奴婢二人因见她闷闷不乐,想引她开心,便趁夜大了胆子偷偷溜进后园折了一枝红梅。谁料想被看园子的刘贵发现了,捡了春枝不小心落下的帕子为证,告到了王爷跟前。王爷要重罚奴婢二人,良侍跑去为奴婢们讨情,王爷不许。良侍一时情急便与王爷争辩起来,不慎言语冒撞,惹王爷震怒,敕令杖责良侍,还罚她去梅树底下跪着……”
“好你们两个惹事的小奴才!叫你们去帮着沈时,你们就是这么帮她的?回头哀家再同你们仔细算账!”
太后听得满面怒气,看一眼信王,见他也是面有惭色,越发生气,怒声问道:“杖责了多少?跪了多久?”
春絮一个战栗,偷眼看了看沈时。
太后喝道:“还不快回话!”
春絮慌忙叩头:“杖责二十,跪了……六个时辰……”
“这还了得!”
太后捶着凤椅扶手忽地站起身,手指着信王:“祯儿,你!……”
信王忙站了起来,低头道:“儿臣知错了,请母后息怒。”
“知错?祯儿,母后一直觉得你性子虽孤冷,但心地是善良、知道怜人的,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可母后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能因为区区一枝梅花,这样难为沈时!又是打板子又是罚跪,还竟跪了那么久!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硬?那日还是她生辰!她是个弱女子啊,你真下得去手!一枝梅花,怎么就能令你动这么大的气?母后不明白,你责罚的究竟是沈时,还是母后?!”
太后说着,不禁伤心已极,连连落泪。
信王听到母亲这番话,早已后悔痛心,跪下叩头道:“母后这样说,叫儿臣何以克当!儿臣绝无对母后怨怼不敬之意。儿臣知错了,任凭母后责罚。只求母后莫再生气难过,保重凤体!”
沈时见太后伤心动怒,心下百感交集,亦跪下扯住太后衣摆求告:“太后娘娘,此事确是奴婢的错。奴婢放肆逾矩,合该受罚,求太后娘娘不要责怪王爷,更不要动怒伤身。不然奴婢真是该死了。”
太后叹气,伸手拉起她:“你的腿都这个样子了,还跪什么?以后哀家跟前不必行大礼了。起来。”
太后又看了眼地上的春枝、春絮,道:“你们也起来吧。”
两人谢了恩站起身,想起太后适才的震怒,依旧心有余悸。
太后这才望向垂首跪着的信王,半晌,缓缓开口道:“祯儿,哀家遣沈时去王府伺候你,本是为了你好,想有个妥帖的人在你身边照顾,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多少也能放心些。看来竟都是母后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母后太高估沈时了,也太高估了自己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我把好好儿的一个人给了你,你却把她作践成这副样子!也罢,既然这孩子这样招你不待见,母后也不勉强。她本就是哀家跟前得意的人,如今依旧回来吧。况且她的身子也经不起再折腾了,哀家要将她留在身边好好养养。”
这话一说完,所有人均大出意外。
“太后娘娘!”
“母后!”
沈时与信王几乎异口同声,信王情急之下不觉站起了身。
只是,沈时脸上是喜出望外的欢欣,而信王脸上却是突如其来的失落和不知所措。
太后都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祯儿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哀家累了,要歇了。”说毕拉着沈时径直往后殿去了,看也没再看信王一眼。
春絮、春枝起身,见信王还在拱手呆呆地立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怯声唤道:“王爷?王爷?”
信王回过神,冷冷地说了声:“回府。”转身走了。
春絮、春枝慌忙低头跟了上去,大气儿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