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蔡的房间,老蔡回家乡去了很久,我想有人要在我住所放窃听装置的话,也不会放到这间房间来。
白素关上了房门,才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白素绝少这样紧张,所以我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自然而然去握住了她的双手,这个动作,又令我大吃了一惊!因为白素不但手冰凉,而且还像是在微微发抖。
什么事情竟然能够使白素产生这样程度的害怕!
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想问,可是居然难以发出声音来。白素吸了一口气,反过来安慰我:“不要紧,我虽然有些害怕,可是主要是不习惯明明知道对方是敌人,可是还要将他们当作朋友——演这样的戏,实在辛苦!”
白素说“辛苦”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而是她真正感到辛苦,这时候在她的额头上,就有细小的汗珠出来。
我扶着她坐了下来——白素当然不至于行动要人扶持,可是看到她的这种情形,自然而然就会扶她,白素也没有拒绝。等她坐了下来之后,我一眼看到一旁架子上有两瓶酒,酒瓶上贴的标签是“顶上绿豆烧”,那是老蔡家乡的土酒,十分凶烈。
这时候我感到白素需要(我自己更需要),当然顾不得是洋酒还是土酒了,双手齐出,抓住了两瓶酒,一瓶给白素,一瓶给我自己,就着瓶口,就喝起来。
这种情形,若是让红绫看到了,一定会高兴得拍手顿足,而且肯定她这样嗜酒,是得自父母的遗传。
房间中有镜子,我和白素都可以看到自己这时候的情形,也只有“狼狈不堪”四字才能确切形容。
这酒,不愧酒名中有一个“烧”字,进入身体之后,就像在体内燃起了一把火。
这把火,倒颇有能够使人镇定的效果,我和白素同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也直到这时候,我才能定下神来,想一想白素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白素提到了“敌人”、“朋友”、,又提到了“演戏”,当然这一切都是指她和王莲她们三人打交道的那回事而言。我很疑惑,因为和王莲她们三人,即使不是朋友,似乎了不至于是敌人。而白素这样说,当然是她掌握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资料,或者是想到了我没有想到的一些事情之故。
我用充满疑惑的眼光望着她,白素的眼神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先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心急,然后又过了一会,她才道:“两件事情,使我对整件事产生怀疑,使我对整件事情的看法,和你大不相同。”
我知道事情一定非常复杂,所以尽管性急,也不敢打断白素的话头,由得她慢慢说。
白素道:“第一件,是关于光辉在网络电邮表示要和我们见面的邮件——在你的叙述中,当你提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们三人都十分吃惊,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是不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片刻,回想当时的情形。
当时的情形我已经详细叙述过,当然不必重复。我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白素望着我,眼光之中大有谴责的神色,道:“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她们是在做戏?”
我一听,怔了一怔,再一次回想当时的情形,她们三人听到我说起有这样一封电邮在网络上传来传去的时候,那种吃惊的样子,岂是假装得出来的?
别说当时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就算现在被白素提醒,我还是不由自主摇头——天下哪里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白素叹了一声:“你对她们的能力估计太低了!尤其是对王莲,估计太低了!”
我有点不服气——曾经吃过王莲的亏,从来不敢低估这位外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人的能力。可是这件事情上,我犯了什么错误呢?
我想问白素,白素却避开了我的眼光,显然是要我自己想一想,我陡然想起我确然是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简直不可原谅的错误。白素听我叙述,就立刻知道毛病出在何处,而我是身处其中的人,竟然到现在才明白,真是该打。
当我想到“该打”的时候,自然而然扬起手打自己的头,可是一时之间却忘了手中还拿着一瓶酒,手才扬起,酒就洒了一头一脸。
白素气得顿足,扯过老蔡的床单来帮我抹试,我叫道:“我知道了!知道哪里不对了!”
我确然恍然大悟,知道她们三人实在不可能不知道有这封电邮这回事!
她们三人的一切作为,其实也不是那样完美,其中破绽相当明显,只是当时我为她们逼真的演技所蒙蔽,所以才会完全没有想到而已。
现在一想就明白,试想,这电邮在网络上传了许久,甚至于真的传到了我这里来,除非她们三人根本不接触计算机,不然她们必然会知道。而且最重要的是,王莲说她一直在努力寻找光辉的下落,用尽了所有的方法,联络过许多人,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应该必然会知道有这样的电邮,而绝无理由,在我这里才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我上当了,上了大当了!
白素帮我抹干了头脸上的酒,顺手在我头上轻轻击了一下,我苦笑,同时摇头。因为我虽然想到上当了,可是为什么她们三人要在我面前做戏,依然莫名其妙——她这样努力表演,目的是什么?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心中简直迷惑之极,完全抓不到中心,事情本来就不合逻辑,乱七八糟,颠来倒去,现在更加乱成一团,不知所云至于极点!
白素却并不立刻解答我心中的疑问,自顾自道:“第二件令我起疑的事情,是我才回家不久,你向我叙述了她们来找你的经过,她们就出现了!这就不是她们派人在屋子外守候那么简单,更可能是在屋子中做了手脚。”
我苦笑:“她们这样大动干戈,当然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想要你帮助她们!”
白素道:“当然不是——因为她们根本没有事情要我们帮助,根本没有!”
白素这样说,我不禁愕然。
她们没有事情要我们帮助?
那么她们为什么几次来求,受了我的气,还要向我说好话?
一切实在太令人莫名其妙了。
白素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她们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每一句话,都值得研究看看是不是实话!”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真是这样,实在太可怕了!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其不可思议之处,是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们都不是吃饱了饭没事情做的人,为什么要来和我开一个这样的玩笑?
这时候我并不是不相信白素的话,而是实在无法相信。
后来白素说,从来没有在我的脸上,看到过那么多的问号。而当时,白素也觉得很困难,因为她虽然提出了这些来,可是根据还是相当薄弱,她也不能确切说出究竟来,而她之所以会这样提出,主要还是靠直觉——后来我再和她详细讨论,都同意白素的这种直觉,是来自对王莲她们三人的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是缘自她们三人的身份。
本来对她们三人的不信任和反感,我比白素还强烈,可是由于和朱槿、水荭接触比较多了,而且她们两人又都和大亨陶启泉在一起,所以就渐渐没那么在意了。
如果这次事情,一开始就是王莲一个人来找我的话,我一定会提高警觉,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如此看来,一切如果是一个精心安排的阴谋的话,是一开始就经过巧妙的设计的——她们三人一起来,而且选择了白素不在的时候来,来了之后还要表示白素不在她们非常失望,来借此扰乱我的注意力,好使我并不怀疑她们的真正的目的。
她们一定详细研究过我的弱点,知道在许多方面我比白素容易欺骗,而我的确对她们的故事,并没有任何怀疑——尽管觉得她们的故事不合理,违反最起码的逻辑,可是却从来也没有想到过她们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我愣了半晌,还是出不了声。
白素道:“到现在为止,我不能说对整件事情有全盘的了解,我说出我的假设,大家琢磨琢磨。”
我苦笑,向她拱了拱手,白素道:“首先,那想要和我们见面的电邮,是真的。”
我已经给“真的”,“假的”弄胡涂了,白素说什么,暂时我只能听,连提出问题的能力都没有。
白素继续道:“有一个叫光辉青年,通过电邮,想和我们见面,而王莲提供的光辉的身份也可信——”
我忍不住道:“你不是说她们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八道吗?”
白素瞪了我一眼:“有‘天下第一小滑头’之称的韦小宝曾经传下说谎的秘诀,就是在十句谎言之中,要夹上两三句话,这样才能取信于人!”
我苦笑,心想就算运用这样的方法,也只能骗笨人,像白素那样的聪明人就骗不过去——我只是在心中这样想,并没有说出来(说出来,未免太拍马屁了)。
白素继续:“因为一个人若是在严密的监视之下,决无可能发出要和我们相见的电邮。光辉至少在发电邮的时候,不是在监视之下。”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白素又道:“可是我又相信确然有‘光辉受到严密监视’这回事。”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头比斗大,无法理解白素究竟想说明什么。白素指了指我的头,示意我想想,我瞪着她,白素道:“假设因为非常严重的原因,监视光辉——用王莲的话,就是‘进去’了。而突然,网络上出现了这样的电邮,这表示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啊”了一声,立刻道:“这表示光辉摆脱了监视——他逃走了,他在逃出监视之后,才发那电邮的!”
白素道:“这正是我的设想——”
我用力一挥手:“光辉摆脱了监视,还要和我们见面,这就是她们三人前来的原因!”
白素点头,我又道:“她们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光辉是不是已经和我们取得了联络,当然最好还希望能够在我们这里找到光辉,将他抓回去。”
白素吁了一口气:“你总算想明白了!”
刹那之间我只感到非常疲倦——如此精心设计,加上出色的演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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