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二十四年前,前方的小镇发生了一场屠杀。二百四十三名镇民加上三十二名强盗,只有一人生存。”维克露出惨然的微笑,如此说道。
午饭过后,二人继续前行。
五点刚过,远远地就已经能望见前方教堂尖塔的顶端。黑色泛灰的砖块,是最单纯不过的教堂的材质。
待渐渐走近,艾琳第一次再深刻不过地理解了“废墟”二字的含义。
因腐朽而完全没有原型的房梁,坍塌的墙壁,四处散落的砖块,这就是那个小镇的全部。没有一座完好的建筑,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见当年火烧过的痕迹。荒凉?这个词已不足以形容这座荒废的小镇。死亡才是与它更相配的说法。
没错,在所有的镇民已经死去的现在,因人的生活而存在的小镇已失去了它的意义。在这里,没有新生。
所有的废墟之中,教堂傲然挺立,勉强地维持着它作为教会权威的外形。而目睹了这一切的艾琳,只能无言地伫立。
“进来吧。”跨进教堂那已经失去了门扇,只有拱形的门洞,维克招呼道。“再往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今天就在这休息吧。”
“这里,没人吗?”艾琳快跑两步,追上维克。
“嗯。”维克点点头,“自从二十四年前人死完之后,由于仅有的幸存者被塞给了他的亲戚,这个没有任何人会回来的地方连重建都不需要,就直接被教会废弃了。从此,这里变成了亡灵的城市,生者避忌之地。”
“亡灵的城市?”
“是啊。不是有说冤死的人不会前往天堂或者地狱,而会羁留在人间,变成不灭的冤魂吗?不过,那是很可悲的吧。”维克苦涩地笑笑,摇摇头,推开了一扇基本完好的门。“进来吧。”
“维克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啊。”看过周围的样子,艾琳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维克停住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在人力所不能及的、足有三个人半高的穹顶上,突兀地存在着一道巨大的刀痕。“那个活下来的人,就是我啊。”
那沉重的声音让艾琳一瞬屏住了呼吸。
“没错。”维克缓步前进,“这里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一直到五岁之前,我一直都过着跟一般人一样的,平静而普通的生活。”
对于那时候的维克来说,人生似乎是已经被决定的事情。从出生到现在,没出过任何意外。父母都是基督徒,他也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礼。他们家在镇上经营着一家布店,理所当然的,他将来将会接过父母的职业,将这间店铺一直经营下去。
三岁的时候,他的弟弟出生了。在他弟弟接受洗礼的时候,他进行了一项人生中的大冒险:跟着施行洗礼的牧师找到了隐蔽的洗礼室的位置。一般情况下,洗礼室的位置是教堂的秘密,非教会人员是不得告知的。一般人想去探寻这个问题的话将会被视作对圣地的亵渎,将被上帝所诅咒。但在那天,作为一名无知无畏的少年,对上帝缺乏必要的尊敬心的他,利用了牧师们的一个疏忽跟了过去,并成功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揭开了那个秘密。
自然,他没给任何人说这件事。他将这个秘密保存着,作为一项向伙伴们卖弄玄虚的资本而骄傲着。却全然不知他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之后,时间流逝。在他四岁那年的夏天,这个秘密终于有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那一天,一伙在当时盛行一时的强盗团伙在某一天的正午突然降临,洗劫了他们整个小镇。
那伙人本来就是以残暴嗜血而出名的团体,教会也派出了军队,下了大力气来追击他们。那时候,正是他们被军队追得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因此,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还毫无防备的这个小镇,就成了最好的肥羊。
男人被教会组织起来,组成了脆弱的防御;女人和小孩则被疏散。在避难的时候,维克和他的家人被人流冲散。年幼的维克在走投无路之际,想到了这个秘密。
教堂那时候早已人去楼空,牧师们都已拿起武器前去抵抗。在无人的教堂内,维克颤巍巍地走着,不远处连绵不断的惨叫让他两腿发软。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到达了目的地,那理应无人知晓的场所、神圣的场所:洗礼室。
“就是这里了。”维克轻轻推开一扇被砍掉一半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洗礼室吗?”艾琳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教堂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扇木门也是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的东西,门上也没有任何标志,实在难以相信这里就是教会的中心之一。
但是,走了进去之后,印象却陡然一变。
房间四面封闭,意外地相当宽敞。在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具纯白色的,如棺材一般的长方形的盒子。盖子打开着,里面是足以让一名体格较大的成年人睡下的空间。盒子的内部被像刀子一样的东西划了无数道足有一厘米深的伤痕,看起来就像是盒子在封闭着的时候被从内部强行打开一般。在盒子的四周,连着很多绳子一样的东西。这些东西连接着四周墙壁边摆放的一个个平台,平台上有许多像是可以按下去的突起,而墙壁上则被像玻璃一样的东西贴满,像镜子一般映照着室内的装置。
“嗯。我当时就是躲在了这里。然后,我就迎来了上帝的诅咒。”维克轻抚过盒子内盖上那些伤痕,喃喃自语。“没错,我打破了禁令,亵渎了圣地。上帝随即降下了惩罚。我的能力,对血的渴望,以及随时自灭的可能。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出现在了我的身上。我在那一刻就知道了,我终有一天,将被我自己的血液撕碎。”
虽然第一次进到这个房间后触目所及的一切让幼年的维克顿时惊呆了,但阵阵入耳的惨叫却时刻提醒着他现在绝没有发愣的时间。在环视过一圈之后,维克决定干脆躲到那个盒子里面,那看起来似乎是最安全的方法。
在钻了进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盒盖突然合拢,随后,他也在一片漆黑之中失去了意识。
接着,他在噩梦当中,经历了地狱的业火。
那是似乎从体内开始烧起的火焰。
全身的每一处,每一个末梢,每一个毛发,都像是燃烧着烈焰。烈焰在血管里流动,心脏的每一次搏动,简直就好像在放射着火焰。
热,热,热,好热,好热。
像是要烧焦了般,肌肉在抽动,皮肤迸裂,鲜血流出。嗓子好疼,口水早已蒸干。嘴也闭不上,呼吸,呼吸,从嘴里呼吸,鼻子早就没有了感觉。
会死,真的会死。
不,我才不要死,才不要,才不要,才不要!
不!!!
在纯白的棺材之中,四岁的维克爆发出了他此生最大的惨叫。
“走吧,里面的住处应该还是完好的,今天晚上就在那里休息吧。”维克晃晃头,将直到今日依然鲜明的那时的痛苦扫出脑海,向艾琳招呼道。但艾琳却没有反应,只是一只手放在四周那平台上,仰头默默望着映出她影子的墙壁。
“艾琳?怎么了?”维克走上前,右手轻轻拍了拍艾琳的左肩。艾琳双肩一缩,像是被吓到般“啊!”地惊叫出来。
“啊,抱歉,吓到你了吗?”维克有些尴尬地问。
“啊,哦,没事,没事。”艾琳似乎刚刚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恍惚。“刚说要离开这是吧,走吧。”
维克仔细地看了看艾琳的脸色,似乎的确是没有什么异样,只好先放下心来,走出了这个房间。
在跟着维克离开之际,艾琳又一次回头,就像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一般,仔细地扫过了房间每个角落。
“艾琳?”
维克的声音再次传来,艾琳应了一声,转身跟上。
“对了,刚你说到你那时候做了个噩梦了是吧,然后呢?”跑到维克身边时,艾琳若有所思地问。
“接下来?”维克自嘲地笑了,“接下来,我见到了地狱。”
没错,是地狱。
鲜血铺满大地,甚至汇为了小溪,向不远处的小河潺潺流动。人类的残肢如同采石场破碎的石块,交织在一处,编成了人肉的地毯。断口处的白骨,如同地毯上的花纹,散发着惨白的幽光。触目所及,没有半个活人。不,不仅如此,在这数百平米的尸山之中,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微风刮过,浸满血的衣服残片在随风飘扬。
这是只有地狱才会出现的景象。
眼前的一切,对于才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维克来说,完全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他无法回答。他只记得自己爬进了洗礼室的棺材,然后就昏睡了过去,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立于尸山的中心。
黄昏的暑气扑面而来,夹杂的浓重的血腥甚至使得他不能呼吸。喉咙一酸,中午刚吃过的东西喷射而出。他剧烈地咳嗽着,腿上一软,一下栽倒到了血泊之中。
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模样:衣服破破烂烂,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有鲜血溢出的痕迹。而在他的手上,依然残留着割裂肉体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莫名地大笑起来。仰面躺到,流过的鲜血漫过他的耳际,留下了温暖粘腻的感触。
“之后,我在那里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教会的军队赶到,并把我救起为止。之后的一年,我被送到了一个远房亲戚家,不过才过一年,我就跑了出来,从此开始在各地辗转。”
说着话,维克和艾琳已经到了目的地。这里是教堂的最深处的司祭的房间。房间的窗户已经腐朽,但大体上还算完好,在房间的里面还有一座烟囱还通着的壁炉,看来至少在这一晚是不必受冻了。
从窗户望出去,太阳正在西边作最后的挣扎,金色的光芒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只洒下模糊的昏黄。
“快天黑了啊。”维克忽然感叹了一声,停下了刚才的话题。“看来得抓紧时间了。艾琳你先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下休息会吧,我把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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