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与抚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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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与抚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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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当妇联主任刘香娥抓两件衣裳要给水月穿上时,就真相大白进一步得到了证
实,不但李家的人阻拦,围观者更纷纷喝斥,不让刘香娥多事,害怕她把这幕布拉
上,从而结束这场活剧。反而把刘香娥喝斥得呆在那里,不敢再坚持,她东张西望,
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水月失望地看了刘香娥一眼,只好继续往前走。看到刘香娥站的位置,水月一
定会想到那遥远的一天,李书记就是从刘香娥身后不远的村办公室拐回来,返回她
家去拿钥匙,干了她水月。后来水月就知道李书记常在那办公室午休,他们好了以
后,李书记就常从这办公室出发去找她。这办公室就像一个车站,李书记从家里出
发,经过这办公室周转,去和她相会。如今李书记死了,再不用到这办公室里去午
休,这办公室就像李书记脱掉的蛋壳那样,空空洞洞地摆在那里,像一架棺材那样
没有一点点生气和灵性。
    初次以后,他们从没有间断过偷情做爱。李书记非常精明,为了报答,也为了
自己的心理平衡,更多的恐怕是为了给自己提供方便,他把郭满德安排到村办工厂
当采购员,经常往各地出长差采购东西,一次就是十天半月。也不管他是否有能力
把东西买到,只管把他派出去采购。好像买到买不到都不要紧,只要把他支到外边
乱跑着不回家就好。这样,郭满德在外时间长,在家时间短,李书记就成了他们家
的常客。李书记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把郭满德任意调度,给他们的偷情做爱调度
出时间和空间。
    说实话,李洪恩干了一辈子革命,当了一辈子干部,还从来没有利用手中的权
力为自己谋过私利。这一次为了爱情,他动用了手中的权力假公济私,为他们的相
会造出了时间和空间。
    时间和空间是盛放爱情的容器,在这里钱财不重要,时间和空间才是真正的财
富。李书记通过调度时间和空间,侵略和掠夺了郭满德的婚姻和情感。
    不过对郭满德来说,他因为不知详情,并没有这种感觉,他一开始就从心里格
外看重这份工作。他这样想,一个平平常常的农民,被村里党支部书记安排到村办
工厂去上班,而且还是当采购员,并不出力干活,这是很不容易的,实在是难得得
很。经郭满德记事,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被党组织这么信任过,还没有被领导这么
重用过。所以,郭满德非常感动,对李书记感恩戴德。于是,他一上班就对工作认
真负责,总害怕辜负了这党组织的信任和领导的培养。只要领导叫他上哪儿,他就
上哪儿,从来不讲价钱,满世界跑,很少在家呆。他觉得革命工作就是一切,就把
全身心扑在集体事业上。
    




    再说,一个山里的青年农民,手里没钱,平时很少出远门,到县城去就是看大
世界,坐火车就是旅游和享福。如今公家给他路费,让他成天坐火车,天天住着旅
社,经常在街上饭铺里吃饭,有时候还能陪着客人喝酒,衣袋里老装着香烟,这对
他来说,和天天让他过年过节一样,他不仅感到满足,而且感到自豪和骄傲。他从
心眼里把这日月当成了幸福生活,戴着绿帽子走南闯北,得意极了。
    他不明白人在最得意的时候,往往处在凶险之中。
    这就使这种生活出现了有趣的结构,郭清德变成了李书记和水月挂在外边的羊
头,他们在这羊头下边出卖狗肉。也许这话说得粗俗,也不太善意和好听,还可以
换一种说法,郭满德成了他们的招牌,他们在郭满德的掩护下进行“地下工作”。
试想如果不说透亮,郭满德在外边兴高采烈地走南闯北,李书记和水月在家里从从
容容偷情做爱,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三个人各得其所,都很满意,应该说三个人
都过的是幸福生活。
    其实幸福不幸福全凭个人的感受,个人感受到幸福就是幸福。不应该有什么统
一的标准,也不存在什么统一的标准。生活复杂得如一团乱麻永远理不出头绪,从
某种角度说还是不要太明白不要太清楚的好,多知道一点就多一点烦恼,少知道一
点就多一点幸福。什么也不知道,就最幸福。
    当然,李书记和水月也不总是偷情做爱,欢娱是瞬间,高潮过后,他们两个就
躺在一块谈天说地。这个谈天说地,就完全切入了精神。如果我们把他们的做爱界
定为物质文明的话,那么就可以把这种谈天说地叫作精神文明也不要紧。不过李书
记经常和别人谈心做政治思想工作,他习惯把躺在一块的这种谈话叫谈心。
    李书记喜欢这种谈心活动。他一辈子当干部,几十年来他不知和多少干部、群
众谈心过,现在他才觉得和水月躺在一块这种谈心才真正是谈心。相比之下,和别
人谈心,那要按照报纸和上头文件精神说话,大多都说的是官话套话假话和废话,
说白了那不叫谈心,只是谈嘴。几十年来,他总想对人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如今他
终于找到了诉说的对象,这个对象就是水月。现在和水月躺在一起,想说什么就说
什么,都说的是心里话,这才是谈心。再说这谈心也很讲究环境,他从来没有像如
今和水月一块躺在床上这么谈心过,让人感到谈得舒服。
    有时候李洪恩突发奇想,为什么个人和集体之间,群众和干部之间,党员和党
组织之间,不能像他和水月之间这么有啥说啥这么透明这么亲密无间呢?我们的干
群关系和上下级关系,能像他和水月之间的这种关系就好了。回首往事,他觉得他
刚入党那时候多好,个人和组织之间亲,干部和群众之间亲,确实亲得就像他如今
和水月之间一模一样。但是后来呢?后来就慢慢地凉下来了,想到这后来的后来,
李洪恩心里苦涩涩地难受。
    我很看重李洪恩的这种感受。这种感受向我们透露,李洪恩虽然是一个数十年
工作在基层的乡村干部,却经常产生浪漫的想象。他在和水月的谈心中不仅把水月
当成了情人,完全进入了不设防状态,而且竟然把水月和他心目中的革命同志和组
织的形象幻化嫁接在了一起。这就把情人革命化,把革命情人化。把一种理想的生
活图画虚构出来,在悄悄地否定他的过去。
    他们躺在床上谈心的时候,李洪恩可以把手搭在水月头上,抚摸猫一样抚摸她
的头发。当然也可以抚摸别的地方,全身上下,李书记想摸哪儿就摸哪儿。不过一
般来说,他经常把手停留在她的胸脯上,他的手喜欢抓着水月的奶子,慢慢地抓在
手里玩。这时候他就觉得这奶里有汁液从手上流进了他的血脉,滋润和浇灌着他干
裂主地般的心灵,使他变得年轻和精神。这样他就觉得不只是嘴在谈,而是手也在
谈,甚至全身上下都在谈一样。
    和李洪恩不同,他们躺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水月则喜欢拉过他的一只胳膊枕上
去,使这只胳膊弯儿成了她爱情的船只停泊的港湾。好像这样枕着就枕住了靠山,
精神就有了依靠一样。然后不时用手去摆弄他的胡楂子,让这些钢针般的胡楂子刷
着,就好像刷干净了地往日的许多委屈和孤独。有时候她也玩弄他的耳朵,把耳朵
当门鼻儿一样抓在手里,就像把他整个人抓在手里似的,有一种安全感。当然也玩
弄别的地方。这时候她就觉得李书记全身上下都是她水月的,就像是她的自留地那
样,她可以在这里任意耕耘和灌溉。
    他们就这么躺在床上谈心,在肉体结合以后,让灵魂慢慢地亲吻。
    李洪恩发现,这床上真正是开展谈心活动和做思想工作的好地方。于是我们的
党支部书记李洪恩就这样躺着,向水月敞开了他的心灵之门,从此开始了他永远的
诉说。他只要躺在这张床上,就说呀说呀,一直诉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好像水月
在充当他情人的基础上,又成了他的组织,成了他的领导,成了他的神父一样,收
割着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二
                                  
    虽然职位不高,但是李洪恩和许多革命老干部一样,牢牢记着他辉煌的过去。
过去一直是老年人的财富。老年人凭过去生活,年轻人凭现在做人。老年人拥抱过
去,年轻人拥抱将来。这大概也算老年人和年轻人的区别。于是,老年人喜欢生活
在回忆里,年轻人永远生活在现在进行时。
    和别的老年人一样,李洪恩也是进入老年后才开始不断地回忆过去的生活。有
意思的是他常常产生这样的感慨,他经常对他的过去感到陌生,特别是童年,他简
直不能够相信他李洪恩还那样生活过。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自己这一辈子不像是
一个人,像两个人,像三个人,甚至像好多人一样。但是有一点是坚定的,那就是
他对革命事业是忠诚的。
    应该承认,李洪思入党以后确实把生命交给了革命事业,抱定了全心全意为人
民服务的决心,实在是党叫干啥就干啥,从不挑肥拣瘦讲价钱。虽然曲书仙曾对他
有过恩惠,解放时公审曲书他,党组织考验他专门叫他枪毙他,虽然那杆枪有千斤
重,他还是咬着牙一枪毙了曲书仙。李洪恩永远忘不了那一枪,那一枪打出去,他
就永远和地主阶级划清了界限,和曲书他再也没有了牵连。那一枪打出去,他觉得
他和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了个人恩怨,全身心透明,把一切交给了党。
    但是,后来呢?后来呢?
    李洪恩原来想,他就这么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一直就能走进共产主义
社会的,没想到人民公社化后他的思想就出现了问题。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麦收后
的田野,久旱无雨种不上秋庄稼,公社干部却命令老百姓深翻土地细犁细种,愁得
他头疼。平地还好说,存住了点墒水,细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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