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就是如此?”
“人——不,生物是为了生存而活,所以天生就会努力存活,而不是被设计成会自行赴死。就算人嘴上喊着要死,一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去死。所以强迫别人自杀,比杀人更要困难得多。但是……”
“但是?”
“这个机制能够改变。换言之……例如村上先生的情形,可以说是果敢的攻击性被暂时封禁了。结果这段期间,您仔细而软弱的原本的自我裸露出来。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事,这种是连续几次发生的话,不久后……您将自发性地选择死亡。”
“自己……选择死亡……”
“是的。”刑部说。
钲的声音响起。
以此为信号,大鼓和笛子也响了起来。
“有一种病,叫做夏郁症。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满脑子只觉得活着很痛苦,严重的人,甚至会想死。”
尾国也说过,他说是……气郁之症。
气……郁。
“直接叫人去自杀……这种禁咒不可能成功的。操纵人是可能的,但无法操纵人去自杀。不过,可以使人陷入夏郁状态。换言之,您等于是被人强制得了夏郁症。脱离夏郁的状况后,便陷入狂躁的状态。试图自杀以后,您的心情是否会变得异常爽朗呢?”
异常爽朗……
对,确实如此。
窝囊,少根筋——朱美也想了许多种形容,但这全都是因为村上看起来十分开朗之故。
“这……可是……”
病床上的村上表情变得僵硬,全身都僵直了。
刑部把玩着胸前的图形饰物。在近处一看,那似乎是金属制成的,朱美第一次看到时之所以联想到手镜,不仅因为它的形状和大小,更因为它的表面看起来有如镜子。
村上在发抖。
“可是那种诅咒……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村上挤出声音说。
刑部以怜悯的视线望着他那可怜的模样。“您死后能够得利的人所下的手。”
“得利?”村上抖得愈来愈厉害了,病床喀哒作响起来。
他在害怕吗?
“……例如说,您的房东……不,不是”
刑部说着,来到朱美旁边,接着他站到大开的窗户前。即将西下、威力减弱的阳光在图形饰物上反射开来,饰物一瞬间发光似地一闪。诡异的音乐毫不留情地从窗户灌注进来。
钲、大鼓、笙、笛。
坐立不安。
“啊呜、啊呜”狗吠叫着。
那种独特的音色或许会触怒动物的神经。
刑部一巡望着外头的同志。
“村上先生,陷害您的,应该是您的房东背后的……”
——指引康庄大道吗?
尾国说过。
——他加入了“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
——算是靠心灵宗教敛财的团体。
——非常可疑。
——听说是诈欺。
这样啊……
将村上拉进那个可疑组织的,不就是他的房东吗?而村上不是和那个组织商量该不该去伊豆吗?结果他参加了类似研修会的可疑活动……
——研修。
他在那里被施了法。
“不要不要不要!”村上突然大叫。
“干嘛,怎么了啊!”奈津站了起来。
“村上先生,再这样下去,您绝对会死。”刑部望着窗外说。
村上发出“噢噢”的呜咽,抱着头缩起身体。“干嘛啊,你振作点啊!”奈津伸手摸他。“放手,我已经没救了!”村上甩开奈津的手。
“放开我!我要死!让我去死!”
“村上先生……”
朱美忍不住走过去按住村上。
村上的背阵阵地搏动着。
回头一看,刑部正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好可怕”、“好寂寞”,搏动这么诉说着。
——他是真心的。
钲、大鼓、笙、笛。大批群众的呼吸、气息。
狗狂吠不止,仅管风都已经停了。
城镇骤然不安。“噢噢、噢噢……”村上哭泣着。
汪、汪,狗吠叫着,冷静不下来……
“我要死,我要去死!”村上吼叫,陷入狂乱。护士拨开信徒跑进来。朱美、奈津和护士三个人一起压制,村上却静不下来。他哭叫着:“让我去死!我受不了了!”村上总算在朱美面前显露出自杀者的态度。
“你干嘛啊,不要杵在那里,过来帮忙啊!”奈津叫道。
刑部不为所动,说:“敝人说过,吾等想要救他。”
奈津抓住村上挣扎的手臂,大叫:“救得了就快救啊!”
“明白。”
刑部从怀里取出翰状物。
是茅翰——正月及盛夏时分,神社等地方会设置的茅萱翰。据说穿过它,即可洁净身体,是缩小版的茅翰。
“临兵斗者皆阵烈前行……”刑部朗声念诵,将翰举到窗边。
锵!好像是钲响了。
村上安静下来了。
朱美慢慢地抬起头来。
奈津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
原本抱住头的村上像哮喘病患般“咻”的吸了一口气,一边吐气,一边战战兢兢地撑起身子。感觉好像完全崩坏掉了。
“呃……我……”
“逼人斩断禁咒了。”刑部说。
“救、救救我……!”村上在病床上跪伏下来。
“不……不要这样啦!喂,村上先生!”奈津说。
刑部对着窗户,高举茅翰,耀武扬威似地伫立着。奈津放开村上,转向刑部。
“什么咒语,那都是心理作用啦。不要被这种家伙的胡说八道给骗了,这些人的目的也是钱哪。绝对是骗人的!”
奈津说完的瞬间,刑部放下高举的茅翰。村上再度出现剧烈变化。
在朱美的手底下,村上的背猛烈地抽搐着。“不、不行!”村上说。
“干嘛!你不要开玩笑!”
村上已经无法回话了。
松岛女士,此非邪法诓骗之类。即使如此,您还是不明白吗……?
“知道了、知道了啦,快点……”
刑部傲慢地笑了。
接着,他就要举起茅翰。
然而……
他的表情突然纠结了。
村上也定住了。
“怎、怎么了啊!”
刑部手中的茅翰举在不上不下的地方,眼睛凝视着窗外。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稀疏得看不见的眉毛抽动了两三下。
朱美感觉到村上的心跳平静下来,她放开手,静静地站了起来。
——声音。
声音停了。不,钲和大鼓的声音还隐约听得见,但是……
——乱掉了。
她望向外面。队伍乱了,还听得见人声。
杂音传来,闹哄哄地争论者。
外面——不,是走廊传来的。
朱美回头望向病房入口。成仙道的信徒在走廊说着什么。不久后,一名男子就像扯开那股喧嚣似地走了进来。
褪了色的江户紫大包袱。
鸭舌帽。
卖药郎。
“尾国兄……”
来人是尾国诚一。
尾国连一点脚步声也无地踏了进来。
刑部放下茅翰,总算回过头来。
“你是……昨天的……”
“我是越中富山的卖药郎。”尾国说道,冷冷地盯着刑部。
“那位朱美女士是我的旧识、同业朋友的太太。她这个人性子直爽、跪伏了当,平常绝不会为这种麻烦事操心……”
尾国说到这里,望向朱美。“但是这次对手太歹毒了,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所以明知不识趣,还是像这样出面插手……。您,那边那位老爷,村上兵吉先生……”
“啊……是。”近乎崩溃的村上发出截至目前最为窝囊的声音,抬起头来。
他似乎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奈津——淡然还有朱美也是一样的。
尾国说:“村上先生,您的确被施了法。对您施法的肯定是‘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那家伙。可是,您会复原,并不是因为这个男子的法力。”
村上望向尾国,然后转向刑部。
刑部以干涸的眼睛瞪着尾国。
尾国更踏出一步。“搅乱老爷您的,是狗。”
“狗……?”
“狗的叫声会成为契机——您被下的是这样的法术。只有狗在叫的时候,老爷才会引发气郁之症……”
“啊……”朱美忍不住出声。
不管是在千松原还是在朱美家,的确都有狗在叫。
而刚才……
——外面的狗也叫了。
“据我听闻,‘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会长去年遭到暴徒袭击后,身边总是带着一头雄壮的狗保护。怎么样?村上先生,您记得吧……?”
村上战战兢兢地仰头,接着“啊——”的一声。他的动作很生硬。
“这么说来,的确有一头大狗……”
“是研修时看到的吗?”
“研……研修结束后,会长大人召见我,那个时候……啊?是那个时候……?”
“没错,您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施法的。”尾国断定说。“而这个人看穿了这一点,真是了不得的好眼力,不是寻常人办得到的。不过,这并不是神通,他是偷听时察觉的吧。到这里算是很了不起,但是接下来就太恶毒了。你这恶作剧也太过头了吧……?”
刑部把脸撇向一边。
“这家伙在那里空地准备了一条狗,用他胸前的太极饰物当信号。你们知道犬笛这种东西吧?就是这个玩意儿……”
尾国高高举起手中的笛子。
“……信徒一接到反射的信号,就开始演奏。混在乐器声中,同时吹奏这个,于是狗跟着吠叫。等到这位老爷想死,就换个手法,举起那个轮状饰物,于是外面的人就安抚狗。狗一安静,老爷的发作就停下来了。多么穷酸难看的欺骗手段啊……”
尾国将笛子扔向刑部。刑部没有接住,离开窗边走到尾国旁边。
笛子掉在地上。
“我拿走笛子,你的同伴可伤脑筋了,我顺道把狗也给放了。”
“你……!”
刑部猛地把脸逼近尾国。尾国一步也不退缩,反而把脸凑得更近,将声音压得极低地说:“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