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想要依占卜的结果判断吧。我也会这样,所以这并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歧路本身就是占卜师制造出来的,这能够允许吗?
例如说,如果已经有了麻美子正在犹豫该不该辞掉工作的既成事实,然后占卜师给予建议,这是无妨。毕竟给予建议后,下判断的终究是麻美子自己。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占卜师只是突然就传达神谕,叫她应该辞职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表示那时候麻美子已经失去判断能力了。
与她的意志和置身的状况无关,只凭占卜师的意志来决定一切。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但是……
磐田的存在该如何解释?
在不得不相信真的看到就会惹祸上身的怪物的状况下,要人不去相信灵媒的预言才是强人所难。所以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麻美子。
抬头一看,只有京极堂一个人处之泰然。
——这个人……为什么老是……
“喂……京极堂,你……”
“关口,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京极堂说道。
接着他以悲伤的眼神望向麻美子,暂时垂下头,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再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麻美子的脸。
“加藤女士,你听我说,华仙姑这个人是个恶毒的欺诈师。只二郎先生加入的修身会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机构,但至少他们不会为了招揽信徒和会员,不惜杀人。”
“杀……人……?”
“没错。”京极堂向鸟口使了个眼色。“加藤女士,还有宫村老师也请挺好。我直截了当地说出结论。其实,记忆收到操纵的人是你——加藤女士。”
“什么?这……”
“不可能的,我……”
“二十年前,你并没有看到过什么咻嘶卑,令祖父的——只二郎先生的记忆是正确的。你第一次看到咻嘶卑——磐田纯阳,是去年四月。你对他异样的外貌印象深刻,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前来诊察的尾国诚一。这就是错误的开始。”
“侦查……?”
“她前来侦查,是为了确定你是不是在五点整为婴儿沐浴。然而你不在家,他正想回去时,恰好你回来了。然后你告诉他那件事,于是……”
“于是?”
“你被他施下了后催眠。”
“怎么可能……?为什么他……”
“他是华仙姑的手下。他到处物色对象,从他们身上敛财,欺骗他们,让他们对华仙姑唯命是从。他是华仙姑的——使魔。”
“我无法相信,他……怎么可能……”
“尾国再三造访,是在寻找机会——当然是陷害你的机会。听好了,他在等待你碰上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事。只要能够让你认为那是不祥的前兆,不管是黑猫跑过还是木屐带断掉都可以。这和磐田纯阳其实毫无关系。”
“可是……”
“真的什么都可以。可是一直没有发生那么凑巧的事,尾国也不耐烦起来了吧。接着你热心地对他讲述偶然遇见的怪异男子,他便抓紧机会,把他塑造成妖怪。磐田……是被冤枉的。”
“骗……骗人,我的记忆……”
“你的记忆才是假的。不是只二郎先生的记忆被封印,而是你的记忆被混淆罢了。你应该是在去年的四月七日五点三十六分或七分,被他施术进入催眠状态。以状况来看,他应该是使用了惊愕法。透过几次的访问,他应该看穿了你的体质容易被催眠。所以你在一瞬间陷入了催眠状态。然后他应该是这么问你的:“至今为止,你碰过最悲伤的事是什么?”那个时候,你的深层意识这么回答:‘是父亲过世……’”
“怎么可能……?家父过世时,我的确很悲伤、可是……”
“没错,你比较喜欢令祖父。令尊忙于工作,与你相处时间应该不多,而且在你小时候就过世了。你与令尊之间的羁绊意外地薄弱,但是……”
“但……但是?”
“但是令尊的死,同时也夺走了你最喜爱的祖父。令祖父不得不接替令尊的工作,再也没办法像过去那样陪伴你了。对年幼的你来说,这应该是双重的伤痛。于是……他这么对你暗示了:‘你的不幸……全都是今天看到的那个怪男人所造成的,令尊会死也是他害的,不可以看,那是咻嘶卑,看到咻嘶卑,会被作祟的……’”
“那是家祖父……”
“不,那是尾国说的。”京极堂断定。“咻嘶卑是九州的妖怪,是尾国成长的地方的妖怪。如果只知道名字就算了,但是其他地方的人不可能知道看到它就会生病或死掉这种说法。尾国应该是情急之下想到这件事。因为看到就会不幸的咒物,并不是随处都有。这应该不是从磐田的容貌联想到的。”
“可是……”
“而且尾国也不能花太多时间,事发突然,他只能临机应变。他可能自以为伪装得很完美,但是这个妖怪并没有尾国所想的那么普遍。不过这种情况,名字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让你认为看到它就会不幸就行了,所以他将咻嘶卑与你过去最不幸的事连结在一起。在他的预期中,这么一来,你就会毫不抵抗地接受咻嘶卑等于不幸这样的公式了。”
“这……可是……”
“父亲会死,是因为看到了那个人——你被下了这样的暗示。为了让你认定被命名为咻嘶卑的那个东西——磐田就是不幸的元凶,他必须将磐田的记忆插入你的不幸的记忆——令尊过世的记忆之前。令尊过世的记忆之前——那也是年幼的你与慈祥的祖父的回忆最后一个场面。就这样……昭和八年,你最珍惜的情景当中,跑进了一个你短短一小时前菜看到的鬼魅男子,以怪异的姿势在山白竹林里蹦蹦跳跳。你的记忆……被改写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麻美子僵住了。
她的眼神一片涣散。
“当然……是为了让你认定在不久后的将来,你即将遭遇到相同的不幸。透过将咻嘶卑的记忆插入你人生最大的不幸前,再次看到咻嘶卑的你——其实你是第一次看到——会认为自己接下来将遭遇到不逊于过去的巨大灾厄。”
“怎么可能……”
“看到了那个东西,可能会再度遭遇不幸——尾国为了激发这样的强迫观念,篡改了你过去的记忆。而他的企图……某种程度上成功了。”
“我无法相信……”麻美子说。接着她的眼神与京极堂四目相对,坚决地说:“那种梦话我才不相信。我相信我自己的记忆。”
“人……唯一看不清楚的就是自己。说起来,怀疑令祖父的记忆遭到篡改的人就是你。然而一说到你可能如此,你却不肯承认,这岂不是很奇怪吗?这样太没道理了。”
“没错,可是……”
麻美子再次垂下头来。
京极堂眯起眼睛,以眼神向鸟口示意。鸟口立刻会意,无声无息地将照片放上矮桌。
“这张照片就是……华仙姑说光是看到照片也会倒大霉的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会长——磐田纯阳,是你去年在浅草桥看到的人。怎么样?是这个人没错吧?”
麻美子没有回答。
“你……还是坚持你真的在昭和八年看过这个人吗?”
“对……没错,我看到了,我记得一清二楚。”麻美子激动地说。
“那个时候,盘天的脸上也贴着绊创膏吗?”
“……没错。”
“绊创膏——俗称QQ绊的这个东西,是在昭和二十三年开发并发售的。”
“……咦?”
“在那之前所说的绊创膏,外形都像膏药一样。”
“啊……”
“还有,磐田纯阳在东京大空袭时受了严重的烫伤。他的头会秃成现在这样,就是当时的烫伤所致,在那之前,他是有头发的。附带一提……这是他在昭和十三年的照片……”
京极堂这次从怀里取出另一张照片。
我望过去。脸依然长得像猴子,但是头发茂密。服装和现在一样俗气,但穿的不是西装,而是像毛衣的衣物。
“所以说,如果你看过这个人两次,这两次应该都是在战后,而且是昭和二十三年以后,否则就说不通了。昭和八年,他并不是这个模样的。”
“怎么可能……”
麻美子露出崩坏般的表情。事实上,她可能真的哪里崩坏了。
她的心情……
我十分了解。
宫村也哑口无言。
这样就解决了……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眼前的证据不动如山。既然都有了这些证据,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不是吗?
然而京极堂却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或许他的本意并非如此,实在这是他的职业所在。
“去年四月七日……他的确在浅草桥摇摇晃晃地走着。那一天,磐田遭到暴徒袭击。以前的会员大叫着‘骗子’,扑上来殴打他。虽然只有一小栏,但报纸登出了这件事。你所看到的,应该是刚遭到殴打之后的磐田吧。”
那么他会步履蹒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所看到的确实是磐田,而既然磐田现在的容貌与昭和八年大相径庭,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你的记忆是假的。”
“所以说……那……”
那、那——麻美子不断地寻思接下来的话。京极堂不为所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不久后,麻美子哽咽起来,看来了似地说:“那又怎么样呢?把我现在的记忆移植到过去又能怎么样……?没有意义呀。”
“让你对华仙姑唯命是从——这就是尾国的目的。”
“这……我无法信服。”麻美子激动起来。“中禅寺先生从刚才就净说些诽谤华仙姑娘娘的话。您说的没错,我听说有许多占卜师手段恶毒,对于不相信灵媒的人来说,华仙姑娘娘和他们或许是一丘之貉,这没关系。至少对我来说,华仙姑娘娘是个无比伟大的圣人……”
麻美子近乎崩溃的激动模样继续说道:“而且我……我并不是因为有咻嘶卑的记忆才相信娘娘的,这跟咻嘶卑无关。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