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了,变成了一个轮廓,一种气质。还有就是某些时候的言行,被想念夸张地放大了。
他现在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千年说的某句话,回忆起清冷早晨的那个吻,但是她的模样……他凝视着窗前的千秋,千秋背对灯光,脸部是黯淡的,现在的她的身体和样子都只是一个轮廓。狄明威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千年留给他的印象也只剩下像眼前这般的模糊轮廓。
他很不甘心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所以他没有回答千秋的问题。
千秋手里捧着的热茶一直升腾着水蒸气,她的眼珠在暗处也是雾蒙蒙的,她淡淡说:“你曾经以为我是个卑鄙小人,出卖自己妹妹的性命为讨主人欢心。你一直看不起我。”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轻得让人没有听清楚,就被晚风吹散了。她的话也像这声叹息一般:“但是你现在也已经渐渐的把她忘记……”
“我从来没有把她忘记!”狄明威大声地说,他在反驳千秋,也在说给自己听。“我现在对你也没有误会,我是就事论事。”
千秋轻轻一笑,“原来是就事论事。”她的笑看在狄明威眼里有种嘲讽的味道。
这可不是千年会有的表情,千年会暴怒,会跳脚大骂,但她不会这样冷冷的嘲讽。
狄明威沉下脸:“我现在是认真的问你,你把一个失去知觉的少年收藏在霍立诊所,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狄明威兴师问罪的原因,在踹开病房的门时,他果然看到了想像之中的少年,苍白,失去知觉,曾经担任画像模特的少年,静静躺在病床上。
他盯着千秋,想看看她会作何解释。
千秋却一点也不惊慌,她喝了口手中的茶:“让你发现了。那个少年,确实是我安置在霍立诊所的。”
狄明威盯着千秋:“你跟他的意外是否有什么关系?”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千秋还是一点不紧张:“他来找我算塔罗牌,我算出他有无妄之灾,但是并不能找到灾祸的源头……后来他突然失去了神智,我觉得应该帮助他,就把他送到霍立的诊所。”
狄明威不置信:“就是这么简单?他为什么会失去神智?”
千秋皱皱眉头:“因为……他的灵魂被牺牲了,被人利用来交换某些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灵魂被作为某种道具,在他本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就被用掉了,交给了魔鬼。”
狄明威瞪着眼睛,过了一阵,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千秋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我说的是自己的推测,虽然只是推测,但我相信离事实不远。”
狄明威收住笑:“据我所知,跟魔鬼打交道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是不是想说任意用掉别人灵魂的人就是你?”
“傻瓜!”千秋冷冷说,声音不大,但却恰好保证狄明威能听见。“用掉别人的灵魂,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假如我真的那样做,早就可以把千年换回来了。”
千秋突然提到千年,狄明威失去了言辞。过了一阵,他说:“到目前为止,发生了意外的少年有三个,一个撞车死了,一个在霍立的诊所,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躺在家里,他是花店老板娘的儿子。”千秋淡淡接口。
狄明威一怔:“你都知道?”
千秋将目光投放在窗外的黑暗中,遥远的灯火就像无数的眼睛,它们的光亮让自己的显得黯然。
花店老板娘的儿子是千秋知道的第二个出了意外的少年。那天千秋恰好路过她的花店,进店小驻,很喜欢老板娘的笑脸,替她算了一次塔罗牌。牌面透露的讯息却让人心酸。
然而老板娘脸上神色却是坦然:“一个人要生要死,就像木炭烧到尽头要灭,人力怎么也挽救不了。感情的事情都是虚幻,只有生命才是真实,生活才是真实。无论情况怎么坏,我还有我自己双手和自己的孩子,他现在还没有死,我相信他总会有醒来的一天,无论什么历练,我都会努力克服的。”
有时平凡人的勇气要胜于超人,因为坎坷的生活磨练出他们的坚韧,他们的生命因为经过苦难的琢磨,透出本质的光芒。他们明白生活的真正意义。
“你真是一个坚强的人。”千秋赞许,取出卡片来,交到老板娘手里:“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请来找我。即使有些事情不能帮到,但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可以让塔罗帮你。”
老板娘拿起一束花朵给千秋,表达谢意,却是粉红色的郁金香。
“谢谢,不用了。”
“不用客气,真的不要吗?这花跟你很配衬……附近的街道只有我这里有卖,以前有个英俊的先生最欣赏,常常买来送给他的女朋友,可是最近也不见他来了。”
她说的可是英蓝?英蓝最欣赏这粉色的郁金香。
千秋摆摆手,推门离开了。外面的气温比玻璃花房内高太多,眼睛一阵潮湿。
她低着头,独自走回去。上午的人行道上行人很多,匆匆擦身而过,都是不相干。无端想起一句话来:我最想念你的时候,是从离别开始。
郁金香淡淡的味道、首饰盒打开时银戒的微光、墨镜后炽热而又宁定的凝视、永远比自己具有温度的手,这些都是最美好的东西,现在却已经升华成回忆,封存在岁月里面。
原来,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应该归于无可奈何一类的。
千秋将茶杯送到唇边,清茶已经冷了,她还是喝了一口。“我都知道,并不是我遇到这些少年,而是这些少年遇到我。这是他们漂浮在异世界的灵魂透露给我的信息。他们……在向我求救。”
这一晚的询问结果实在不尽人意,千秋似乎很疲倦,心思若即若离。她的回答即便是认真的,但也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而无法取证。
一个口口声声说“推测”“猜想”的人,她的证词有几分可信?
但是狄明威却相信了一点,千秋跟这系列人命案子无关,她也在调查这件事情,而且做的功夫并不比自己少。而那个走入邓大师府邸的少女并不是千秋,千秋拿得出不在场证据,而且根据赵珊芸的说法,那个女孩子应该就是珊芸。狄明威后来想起来,赵珊芸的下巴很尖,尤其在高处看下去,便会觉得更瘦削,说不定真的跟千秋长得很像。
搞清楚了这一点,让狄明威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又太多疑点未解决,千秋本人又是神思恍惚的,狄明威感染到一股忧伤的气氛,在离开的时候也蓦地多愁善感起来。
在那样一种暧昧的氛围下,他跟千秋的谈话有很多都已经忘记了,事后回想,却惊人的记住了告辞时的那一幕。
那时夜已经很深,他意识到再留下去就有点尴尬了,就站起来告辞。
千秋起来送他到门口。
狄明威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们都是让人无法追上的人物。”
千秋似乎吃了一惊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认真打量狄明威,似乎在研究他的神志是否清醒。
狄明威扯了扯嘴角,为了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对不起,我想我是困了。我太困的时候就会不大清醒。”
千秋的大眼睛里依旧满是狐疑。不太清醒的人一般都不会说自己不清醒。
狄明威将手扶在门框上,突然又来了一句:“不要伤心了。”
很明显的,他看见千秋的脸僵了僵,然后她笑了笑:“看来你真的是不大清醒。”
她就那样淡淡笑着,本来以为是嘲讽的表情,现在在走廊黯淡的灯光下看来,却是凄凉的余味。
狄明威的手一收,千秋关合了门。
门缝迅速缩小,千秋忧伤的目光,轻蹙的眉渐渐远去。
她把狄明威留在了门外。
第七章:唯一的证据
第二节
他不敢,也无暇回头。
说不定一回头,黑暗中就有些什么把他的魂魄给攫去。他只是拼命追赶前方那瘦小的影子,冷汗一连串的淌下来,把衣服都贴到了背上,冷风吹过来,便是噩梦一般的寒。
(29)
证据出现得很突然。
邓大师死亡现场确实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直到今天,他的家属正式领到了他的遗产。遗物当中有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一枚银行保险箱钥匙。
当邓大师的家人兴冲冲地开启保险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纸牌,一张画面是美少年的塔罗牌。
邓大师的家人一度认为邓大师的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在猜疑之际,却意外发现保险箱租用的时间竟然是由出事的前一天开始的,租期半年。家属之中有敏感的人意识到这张牌也许有点不同寻常,于是就报了警。
警方在塔罗牌上面发现了三个人的指纹,除了邓大师之外,还有其余两人的指纹,其中一个手指纤细,似乎是女子。
警方立即把这两人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狄明威得到这个消息后,只是沉着地对局长说:“给我一点时间,我或许可以知道他们是谁。”
女子的指纹当然是赵珊芸的,而另外一人的指纹则很有可能是凶手的,这是目前为止凶手留下的唯一证据。
狄明威认为应该再找赵珊芸问清楚,这张牌在交给邓大师之前还曾跟谁接触过。
出发去找珊芸之前,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副美少年塔罗牌,从里面找出警方所说的第十二号牌,牌名“倒吊人”。画面是个在树下笑出一嘴整齐白牙的少年,斑驳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点点阴影。他在牌里笑得阳光灿烂,根本未曾想过命运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头顶。
狄明威不禁点着头:“这张牌里的小子运气好得很,居然逃过大难。”话一出口,他自己不禁愣了愣,这说明他已经完全接受了千秋的说法。这种塔罗牌不但可以致人于死,让人死亡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