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夏的阳光照射下,庭院的美人蕉红得如燃烧般眩眼。探长用力眨眼,移开视线望向花钟。圆台上,三角形黑色指针指着午后的时刻,接着视线移向露台最边缘的童子雕像。
那是赤裸的三个男孩以双手捧着酷似脸盆的水壶朝外侧鼎立的雕像,只不过探长本来就不太有鉴赏美术品的心得,无法明白这些白色的水泥雕像究竟具有什么样的价值。他只是脸上浮现“有钱人的兴趣实非我们这种人能懂”的神情,凝视着这些无趣的雕像。
但,看后来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件,或许会令人想象,探长会将视线集中在雕像上,也许是眼眸里掠过一丝见不到的蛛丝马迹影像吧!
——这么慢!
探长喃喃自语,望着手表。已经四时过两分了。他很希望能和那位机敏的刑事检讨一下已发生的事件,但是这项希望却被迫延后了——因为事件急骤发展,并未给他空暇。约莫十分钟后,刑事回来了。之所以多花时间,乃是因为他向浦和的县警局详细报告内容,并调动法医和鉴定人员赶来。
之后,两人默默喝茶。天气闷热时,喝热茶是最为解渴消暑的圣品。由木刑事翻开记事本,整理刚刚问话的内容。有杀害纱絽女动机的是以下三个人,他列表以助理解——
写妥后,由木刑事拿给剑持探长看。但,探长只瞄了一眼,说:“每个人都有动机,不过,是否会为了这点不满而杀人却是疑问……”
“是的。另外,从凶手准备了砒霜来看,应该是有计划的凶行,因此真正动机何在就令人猜不透了。”
“目前较有趣之点,亦即能作为参考的是,谁有下毒的机会。”剑持再度望着记事本,“那么,就只有安孙子宏了。若掺入粉末状的砒霜,因为会浮在表面引起怀疑,不过若先将溶解的砒霜放入滴管内,再乘机偷偷掺入,就不会被察觉。”
“我也注意到安孙子,总觉得他好像有某种欲求不满,亦即,自以为很有能力想飞上枝头,却又因未逮而躁进不安。”
“不错。”
“我猜测这次的凶手很可能是精神异常之人,每次杀人皆留下代表顺序的扑克牌,这不是正常人所为。”
“凶手有正常的吗?”胖探长微笑地指出刑事失言之点,“有人曾说过,假如学生之间有杀人凶手存在,追究动机毫无用处,因为凶手绝对精神异常。不过,会连续杀人就令人无法置信了,再说最近连电影也无这样的情节。”
两人似在享受平静的一刻般交谈。在剑持尚未调往县警局之前,两人皆是在大宫警局吃同一锅饭,因此有极深的交情,也互相了解。
就在由木刑事想说什么时,玄关外面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然后行武脸色苍白的出现于客厅门口。虽然平时就显得苍白,但是此时简直就像引起缺氧症的心脏病患,连一丝血色皆无,嘴巴张大,很痛苦似的呼吸。
“怎么回事?”刑事扭过上半身,大声问。
剑持探长仍保持沉默,以诘问似的视线望向行武。
行武嘴唇不住哆嗦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边耸动肩膀喘气,边踉跄进入,在近旁的椅子颓然坐下,脸颊、胸口、手臂皆被汗水湿透。
“喂,到底怎么回事?”刑事再度问。
行武的嘴唇再次嚅动,却仍旧发不出声音。汗珠不绝的沁出,从下巴滴落地面,连垂覆额头的发梢也湿透了。
“喝吧!”刑事递上茶杯。
行武一口气将茶喝光,好不容易才似冷静下来。
“刑事先生。”他剧喘的说,“橘被杀了!”
“什么!”刑事情不自禁站起。
剑持虽坐着,却双眼圆睁,等待行武继续说下去。
“在哪里?在哪里被杀害?”
“狮子岩……附近。”
“走吧!你带路。”刑事抓住行武袖口。
但,行武似因未停歇的跑回来,脸上疲劳之色极浓,看样子无法再返回现场。
“对了,你在这儿等着。把地点告诉我们,狮子岩在哪边?”
所谓的狮子岩是位于丁香庄附近河川上游约六百公尺的右岸,状似狮子躺卧的岩石。在荒川上游,有很多诸如象鼻、虎牙之类名称的岩石。
“就在狮子岩对面,安孙子留在现场,去到那里就可见到。”
“谁发现的?发现尸体之人是谁?”
“我。”
“尸体的状态呢?”
“这……我未仔细看,所以不太清楚,但,身体有一半以上浸在水中,仰躺。”
“有被勒住颈项或被短刀刺入的痕迹吗?”
“没有。反正,请你们赶快前往吧!还有……刑事先生。”
刑事们准备离开时,行武又在背后叫着。
“什么事?”
“尸体旁放着扑克牌。”
“什么?是什么样的扑克牌?”
“黑桃3。”
“什么!”
由木刑事默默和行武互相瞪睨,但,很快的,刑事转身,和探长一同快步走出门外。
行武好像还是心跳急促,很痛苦似的继续深呼吸。
2
这一带的河宽狭窄,耸峙的两岸上,松树和犹树枝茂密伸展,似要袭向安孙子。站在这儿看守尸体,很容易产生两侧绝壁紧靠过来的错觉,自己彷佛马上会被压扁一般,令他情不自禁的怯怯望向四周。
这边河岸和河对面的河岸皆是由花冈岩和流纹岩构成,凝视着散有红色斑点的岩石,忍不住会联想到被压扁的牺牲者所溅之血。
此际他站立的地点因有许多石块被推落河中央,所以流速快,水声激烈。
橘似曾在那岩石上找到钓点,尝试毛钩钓,但现在听水声哗啦响着,彷佛他的灵魂正呢喃向自己倾诉什么。安孙子铁青着脸等待警察赶到,事实上整整四十五分钟里,他就是这样怯惧的陪伴着橘的尸体。
不久,崖上传来男人的谈话声,然后是刑事的声音传了下来。
“喂,尸体在哪里?”
“这里,在这里……”安孙子双手靠在嘴边做成喇叭状,以复苏般的活泼声音回答。
崖边的芦苇晃摇,趴在地上的刑事似熊般的探头朝下:“喂,在那边吗?”
未等安孙子回答,他已发现尸体了。
“要从哪里下去?”
“再往上游走就有路可以下来。”安孙子伸手指示。
刑事点了一下头,缩回去了。
约莫三分钟后,两位警官蹲跪在安孙子身旁,仔细勘查橘的尸体和四周的状况。三小时前还活生生的这位花花公子此刻却裸露毛茸茸的膝盖,呈不雅之姿仰躺,自腰部以上浸在水中,头部完全在水里,钓竿、鱼篓、帽子散落岩石上。
但是,警官要找的却非这些渔具!
“扑克牌在那边,帽子旁。”安孙子说。
刑事靠近,一看,图案鲜艳的黑桃花色扑克牌马上映入眼帘。之所以夹在腌萝卜石般的两块石头中,似是因为怕被风吹掉。刑事伸手想拿起的瞬间,脚上踩的石块动了,他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石块上。
“可恶!”他边咒骂着边轻轻捏住扑克牌。没错,是遗失的黑桃花色扑克牌中的一张。
“这种行为未免太奇妙了!为何故意每次都留下扑克牌呢?有问题。”
“应该算是杀人者的签名吧!也是一种虚荣心的表征。”探长接过扑克牌后,由口袋里掏出另外两张牌,一面比较、一面回答和牧所述的同样见解。
但,嘴里虽这么讲着,两位刑事却不认为凶手留下扑克牌单纯只是为了虚荣心理。凶手在尸体旁放置扑克牌的真正企图绝对不是如此单纯,应该还有更能令人认同、更合理的企图。问题是,两人完全猜不透那到底是什么!
刑事忽然有一股冲动,想问死者究竟凶手是谁。
已快傍晚了,不过照在树叶上的阳光仍旧明亮,河面水波承受的光线在水中曲折,使水中死者的脸孔形成奇妙晃摇的条纹。
水底的橘的表情无止尽的千变万化,有愤怒、有叹息、有畏惧、有哭泣、有颦蹙、也有微笑,然后反复变幻。见到他嘴巴扭曲歪斜、似露出牙齿时,刑事有一种被对方嘲笑自己无能的感觉。
已经在派出所打过电话连络,因此约莫三十分钟后,医师骑着脚踏车赶到了,但,不管找来何等名医,也无法让橘复活了,找来医师只是为了让他看看尸体。
医师的脸孔因紧张而僵硬,走过悬崖的急陡小付,边踩踏大石块边接近,毫不打招呼的立刻蹲在尸体旁。
“谁来帮忙一下。”医师没回头,冷冷的说道。
从他那生气的语气里也可清楚知道医师因这第三桩命案而震惊。
安孙子和刑事伸手将橘的尸体从水中拉出,平放在河岸上。一只红蜻蜓飞来,停在橘冰冷湿濡的指尖,忙碌的转动眼珠,但很快又飞走了。
医师以熟练的动作检查脸孔和四肢的外伤,并要刑事帮忙脱掉衬衫和短裤,却未能有所发现。于是,再借刑事之手将尸体转了半圈,使其俯卧。
橘像被钓上来的鲫鱼般发出轻响,趴在河岸。
似被溅到水滴,安孙子厌恶的以衬衫袖口拭着嘴唇,但,动作忽然在途中停止,凝神盯视尸体后脑部下方。
橘的延髓部位插着一支削笔刀!刺入苍白颈项的鲜红削笔刀的刀柄给人极鲜明的印象。
“这个部位被刺中便无救了,几乎是当场死亡,连发出声音的时间皆无,恰似遭电击一样。”
“如何?有自杀的可能性存在吗?”
“开玩笑!绝对不会是自杀或意外致死,这很明显是他杀,是充分瞄准致命部位的杀人。”医师立即否定后,用手帕裹住刀柄想拔出削笔刀,却很难拔出,“被肌肉夹住,这也是活生生被刺入的证据。若是死后再刺入,很容易就能够拔出了。”
医师放弃拔出削笔刀似的准备站起,却又忽然注意到一般,再度弯腰,伸手抚摸尸体后脑部。
“这里有瘤状肿起。”说着,医师分开头发般的检查皮肤。
“你的意思是生前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