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在方院子中的经验…四周是窃望我的窗户…使我兴起到那里去的冲动。我并不是个喜欢在恐惧中陶醉的人,不过我相信面对不安,有助于迅速地克服它。
我坐在棕树下,希望专心看书,可是我无法不常常仰望上面的窗户。
我坐了不久,双生女由北门下来。
我看见她们两个在一起,立刻分别出谁是谁,萝兰很活泼,海茜则内向寡言。我开始怀疑那天是不是海茜来警告我有关白玲的事,或是萝兰假海茜之名来恶作剧,想恐吓我一场。
「嗨!」萝兰叫。
她们一同过来坐在青草上望着我。
「我们打扰你了。」萝兰有礼地问。
「我并不想看书。」
「你喜欢这里吗?」萝兰又问。
「这里很安静。」
「你被关在这里,四周就是彭庄,海茜也喜欢这里。是吧,海茜?」
海茜点点头。
「哦,」萝兰又说,「你以为我们如何?」
「我还没时间考虑这个。」
「我不是指我们两个,你觉得彭庄、乐舅舅、妈咪爸爸还有白尖子如何?」
「白尖子?」
「老白,当然。」
「你为什么这样叫她?」
「海茜说她像是本书中讲的白尖子,海茜老是看书。」
我望望海茜,她又庄重地点点头。
「她对我说起白尖子,又说,『那是白丽青』。所以我叫她白尖子,我给人取名字。我是萝,她是海,爸爸妈妈很会取名字,不过我不喜欢我的。我情愿叫海……当然我是指名字,她只会坐着看书。」
「不坏的消遣,」我笑着对海茜说,她仍然庄重地望看我。
「我替大家取名字……我的秘密绰号……白尖子便是一个。」
「替我取了没有。」
「你?哦,你是新娘,不是吗?你不能有别的名字。」
「白小姐喜欢你给她取的名字吗?」我问。
「她不知道。这是秘密,你知道,她和妈妈是同学,她常常到此地来。那时海就说:『有日她会长住在彭庄,因为她不愿离开这里。』」
「她这样说过吗?」
「当然没有。即使她想说,也只会秘密地说。别人不知道白丽青的目的。她希望住在这里,我们以为她希望嫁给乐舅舅。」
海茜过来把手放在我膝上。她望看我说:「那正是她的希望,现在你来了,她不会喜欢你。」
「你不该说出来,海。」萝兰警告。
「我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行,你不该说。」
海茜忽然板下面孔。「我该说。」
萝兰唱道,「不该,不该。」便跑到池后。海茜跑去追她,我看着她们在院里追逐,直到萝兰跑进北门,海茜想去追她,又迟疑一下转身望我一会,然后走过来。
「萝兰太稚气了。」她对我说,她跪在我脚边望我。我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说,「她在的时候,你不大愿意说话,为什么?」
她耸耸肩。「我没话说,便不想多开口。」她冷冷地喃喃道。
她又默默地跪了一阵子,似乎她此刻又无话可说。她突然站起来仰望窗户。
她举手挥摇,我跟着她的眼光往上看,我看见一扇窗户的窗帘微微拉开,一个人站在离窗一尺后向下面看。我只看的出是个戴黑帽上面扎个蓝带子的人影。
「是谁?」我大声问。
她站起来慢慢说。「是婆婆」。
然后她微笑地走向北门,院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又仰望窗户。那里已经没人,窗帘也放下了。
「白玲。」我喃喃地说,我觉得似乎有眼睛在看我,我不愿再待在院子里。
真可笑,我对自己说。这是个恶作剧。当然,萝兰已经进去了,她们想取笑我。
可是我方才看见的人影并不是小孩,那是个高大的妇人。
我由南门赶进去,我站在白玲的画像前面,我觉得她的眼睛已在对我谑笑。
我登上阶梯时,我还对自己说,无稽。我是个正常朴实不信鬼怪的女人。
还是我改变了?我是不是又经验到新的感情,这在我来彭庄之前是没有的。爱情,妒忌…还有恐惧?
我一直走向卧室,我打开门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有个女人背对光亮坐在大靠背椅上。刚才在院子中发生的事使我不能不心有余悸,过了一会我才认出那是维娜。
「我惊动了你,」她说,「对不起。我上来找你……便稍为坐一下。」
「我真笨,不过我想不到这里会有人。」
「我上来找你,因为宝玲来了,想找你去见见她。」
「谁,你是说?」
「韩宝玲,我的姨母。她在这里住过很久时间。她最近有远行,下午刚回来,我猜她是为你才回来的。如果家里有什么事她不能参加,她是会受不了的。」
「是不是刚才我在窗口看见的便是她?」
「很可能,是西屋吗?」
「是的。」
「对了,宝玲便住在那一厢。」
「她下望院子,海茜向她挥挥手,没对我解释便跑上去了。」
「海茜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海茜。我很高兴,因为萝兰比较得人缘,你现在能下去吗?我们在冬室里喝茶,宝玲急着要看你。」
「那么走吧。」
我们到了北屋一楼的小房,一个高高的妇人站起来迎我,我立刻断定她就是方才在窗边的那一位。
她现在没有戴帽子,可是她浓厚的白发做成二三十年前的式样,我又注意到她穿的衣服也是古式的。她眼睛很蓝,身穿的中国丝绸衬衫正相配称。她很高,穿着黑色的衣服显得苗条美好。
她握着我的手热切地望看我脸上。
「亲爱的,」她说,「你来了我多么高兴,」她这种热心的迎接使我颇感惊诧。我只好自作解释,暗忖彭家人是因为急见乐石结婚,转而对我眷顾。「我一听见消息便立刻赶了来。」
「谢谢你。」
她隽智地笑笑,但是眼睛仍盯在我脸上。
「来,坐在我旁边,」她说。「我们有许多话要谈。维娜,茶就好了吗?」
「就好。」
我们并肩坐着,她又说:「管我叫宝玲好了,亲爱的。孩子们也一样。哦,我所谓孩子是指乐石和维娜。双生女叫我婆婆,她们叫惯了,我倒不在乎。」
「但是你一点不像婆婆!」
她笑了。「双生女把我看作婆婆。她们觉得凡是上了二十岁就算老人,二十岁以后就是古董了。她们这样叫我,我也很高兴。她们没有祖母,我补充了她们的需要。」
何太太端上茶,维娜把茶斟好。
「去林和乐石要再一个多钟头回来。」她对宝玲说。
「等晚饭再见他们好了。哦,双生女来了。」
门打开,萝兰冲进来,后面紧跟着海茜。
「哦,婆婆,」萝兰说,走到宝玲旁边拥抱亲吻。接看是海茜,我注意到她们的拥抱更加热情。无疑,这两个人更加亲爱。
维娜到茶盘边去看是什么茶,海茜还倚在宝玲椅臂上。
「回家实在令人高兴,」宝玲说。「我想念达特茅旷野。」她对我解释,「我在达特茅有幢房屋,我是在那里生长的。父母去世后,便传给我,你以后一定得去看我。」
「我陪你去。」萝兰说。
「亲爱的萝兰!」宝玲吶吶地说。「什么事都少不了她。你也去吗,海茜!」
「去,婆婆。」
「这才是乖女孩,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你的斐文舅妈,使她在这里不会陌生。」
「我们不称她舅妈,她只是斐文,我们当然会照顾她。」萝兰说,「乐舅舅也对我们说过。」
「海茜呢?」
「是,婆婆。我带她去看该看的东西,并且告诉她些应该知道的事。」
宝玲爱怜地拉拉海茜的小辫子。
她又对我笑着说。「我得把孩子们的相片给你看,我房里还有许多。」
「在墙上,」萝兰喊道。「还有许多贴在相簿上,下面写的有字。它写:『乐石六岁』,『维娜八岁于方院中』。还有许多白玲婆婆和宝玲婆婆小时的相片,只不过她们是在特凡郡。」
宝玲倾身对我说。「所有家庭都需要一个像我这种人…不结婚,可以照料孩子,收藏所有相片和记载生日日期。」
「宝玲婆婆什么事都不会忘记。」萝兰又对我说。
「我在方院时看见的是你吗?」我无法阻止自己发问,虽然愚蠢,可是我必须满足自己。
「是,我刚刚到过。我没告诉维娜和乐石今天会到。我看见你和海茜,我不知道你看见我,否则我会打开窗户和你说话。」
「海茜挥手的时候,我抬头看见你,她说你是她的婆婆时,我十分奇怪。」
「她没有向你解释?哦,海茜,我的乖孩子!」她又摸她的小辫子。
「我告诉她是我婆婆,本来就是嘛。」海茜辩道。
「你们吃得太少,」维娜责备宝玲和我,「试试点心,我们退太多回去,玛丽会难过的。」
「我一向说康华奶油不如特凡郡的好。」宝玲说。
维娜笑了。「完全是偏见,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宝玲转问我卡普里的生活,以及乐石与我结识的经过。
「多么有趣!」我回答之后她说道。「闪电般的罗曼史!我觉得真美妙,你说是不是,维娜?」
「我们都很高兴,当然……特别是认识斐文之后。」
「我们早就在盼她来了。」海茜静静地说。
大家都笑开了,以后又谈了些家常。
茶点过后,海茜问她婆婆要不要她帮忙解开行李。宝玲很高兴地答应说愿意,她又加上一句:「我想斐文还没去过我房间,对不?我们请她一同去,好不好,海茜?」
我觉得海茜勉强地点头,我立刻同意,因为我希望对这位家庭一份子有进一步的了解。
我们三人一同离开,不久我们走到西边走廊。经过方才宝玲出现令我吃惊的窗户。
她推开一扇门,里面的窗户和我们的房中一样,它尽收了西边海岸的风景。我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