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和气。」
「亲爱的,我真喜欢你。」
我们沉默了一会,我觉得有如和宝玲一同在家小旅馆中一样,我在这里十分安心。可惜我要逃避彭庄到白玲渡过一生大部分时间的地方来。
侯太太进来说饭已经准备好了。
「火腿煮蛋,小姐,」她说,「如果我有时间……」
「一定很好,」宝玲笑道。「侯太太是全特凡郡最好的厨师。」
火腿煮蛋十分可口,跟着还有一道奶油苹果饼。
「真正特凡郡的奶油,」宝玲高兴地对我说。「你现在可以同意它,比康华郡高明吧!」
我实在分不出有什么区别,我说它实在非常美味。
「他们由我这里学来的,」宝玲说,「而他们说我们学他们的!」
我们更加轻松起来,我觉得宝玲带我来是件好事,我现在也觉得到柯家去并不聪明。
饭后我们回起居室去喝咖啡,用过咖啡,宝玲带我上去看我的房间。
它在房子最高处,很大而且形状奇怪。里面有两个窗子,天花板有点微斜,看上去很有意思,我知道我们正在屋顶下面,房间对面一张单人床,一部分在墙边凹处,一张桌子,衣橱,床头几,化妆桌,床上是蓝被单,地毯也是蓝的。
「真漂亮。」我说。
「这里正是屋顶,这里空气新鲜,光线充足,是吧?过来看。」
我们站在窗前,因为天上有一弦新月,我可以看见花园过去的山峦起伏。
「你应该白天来看。」宝玲对我说。「一哩哩的山岗,金雀花真好看,还有石南,你还可以看到小涧,总是挂在阳光下的银片。」
「我希望明早去散步。」
她没答应,只是喜不自胜地望着山地。
她转向我。「我替你解开行李,好吗?」
「不必了,我没带多少东西来。」
「这里放衣服的地方很多。」她打开衣橱的门。
我取出我的内衣和两套外衣,她接过挂起。
「让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她说。
参观房子一周,使我感到很有兴趣。我看了育婴室,她说她曾和白玲一起在这里游戏过,她和白玲学小提琴的音乐室,放着大钢琴的起居室,窗外是围着土墙的花园。
「那堵墙上长过最甜的桃子,我们家园丁一向把最好的留给白玲。」
「你对她一点没有妒忌之意?」我问。
「妒忌白玲……不!哦,她和我……十分亲密,这只有双生女之间才有,我决不可能真对她妒忌。」
「我想白玲有你这么个姐妹一定很幸福。」
「是,她是个幸运儿……除了结局之外。」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情不自禁地问。「那是意外,是不是?」
她突然皱起脸转过身去。
「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几乎是怜悯地说。
「而你还觉得……」
她似乎振作了一下。「有人说当时有人和她一起在楼廊上。」
「你相信吗?」
「是。」
「那么是谁?」
「没人知道,可是许多人以为是……」
「她丈夫?」
「大家都传说着那个女人的事,他还和她来往。他娶了白玲后还是没有放弃她,他是为了钱和白玲结婚的,他需要钱,像彭庄这种房屋像是硕大的妖怪……它需要经常大量的饲养。」
「你是不是以为他为了要白玲的财产和要娶薛琳莎而杀了她?」
「许多人心中都这么想。」
「但是他没有和琳莎结婚。」
「可能他不敢。」她对我勇敢地笑笑。「我们不应该这样谈论,那……对白初不公平。」
「对不起。在她的老家,不由我不想起这件事。」
「我们谈别的,好不好?告诉我,你想在这里做些什么事?」
「尽量看此地的风景,明早我想早点起来。何况我在这里只有短短的时间,我想不错过这点光阴。」
「那么希望你好好睡一觉,普通睡新床都不太容易,是吧?我叫侯太太送点喝的上来,你要什么?好立克?牛奶?可可?」
我说我只要杯牛奶。
我们又谈了一会,她说她吩咐好牛奶,就带我上去。
我们走上可爱的阶梯到楼顶上去。
「还有一件事,」她说,「上面很安静。」
「是。」
「白玲常常说全家里她最喜欢这间,到彭庄之前,她一直用这间房。」
「白玲的房间?」我说。
「最美丽的卧室,所以我把你安排在这里。」
「你真好。」
「你……喜欢它,是不是?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再换一间。」
「我喜欢……」
她突然笑起来。「她作祟的是老彭庄,不是兰庄。」
她把窗帘放下,房间显得更加美丽,她把床边桌上的灯扭亮。
「看!这里应该很舒服!我希望不会冷,她们在床上放了两个暖水壶。」她探手在被中。「是,在这里。」
她站着对我微笑。「晚安,亲爱的,好好睡一觉。」
她又用双手捧着我的脸轻吻。
「牛奶就送来,你什么时候想要,再五分钟?还是再十分钟?」
「五分钟。」我说。
「好,再见,亲爱的。」
她走了出去,我脱了衣服,拉开窗帘,静站着望了野地一会。真安静,我想,我在这里可以好好思考以前发生的那些怪事,我可以决定以后的行动与举止。
门口上有敲啄声,我惊奇地看见宝玲端了个小盘子,上面放着杯牛奶。
她把它放在床边小桌上。
「哦,好了,亲爱的。我觉得还是自己端上来好。」
「谢谢。」
「不要等它冷了,好吗?好好睡一觉。」
她吻我一下走出去。
我走到床边端起杯子,吸饮了一口,它太烫了。
我上了床,但是仍睡不着。我希望我带了书刊来看,但是我离开彭庄过于匆忙。
我望着室内,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本书。我注意到床头几上的抽屉,我失神地打开它,里面有本皮面的书,我拿过它,发现首页上写着童稚的手笔:「韩宝玲韩白玲之日记,本日记是由两个人同时写的。自然,我们不是两个人,因为我们是双生女。韩宝玲,韩白玲。」
我望着下面的两个签名,它们可能是一个人写的。
原来宝玲和白玲共享一本日记。
这个发现使我颇为兴书,但是我发现我是在窥探别人的私事,我坚定地关上它,又喝了口牛奶。但是我无法把它放回抽屉。
白玲写的日记,如果我看了,便可以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而自从我听见她的名字后,使生出无比的好奇心。现在这好奇心更加浓重,因为我确信以前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和她多少有关系。目前我坐在异地床上,自然不如像在彭庄时一样,感到危机四伏。我回去后,生活中必须采取若干新的对策。
我记起我被锁在墓室之前听见的奇怪歌声,如果真有人想谋杀我,那人一定企图把我的死亡和白玲的传说连结起来。如此则住在彭庄附近的迷信人们会深信彭庄新娘的死亡是因为某种冥冥因果,而不致将他们目击的意外告到官里去。
我手中仍拿着那本日记,心中觉得如果把可以帮助我的东西拒于眼前,将为十分不智。簿册中可能会有若干暗示出白玲死因的蛛丝马迹,她在坠楼之前是否和我的情况相仿?她是否与我一样,感到危机四伏,直到陷她于死亡之境为止?如果她有这种感觉,她是否会把它写在日记中?
不过,这是她与宝玲共享的儿时日记,可能没有后来彭庄生活的记述。
我下了决心要看,于是我打开它。
这本薄子原来可能不是用来作为日记之用,上面没有印好的日期,不过日期是后来写上去的。
第一页是九月六日,没有写年份。上面写着:「白初今天来了,我们觉得他是我们所见过的最好男孩。他有点好夸口,不过每个男孩都一样,我们认为他喜欢我们因为他请我们去彭庄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第二段是九月十二。「嘉莉替我们缝新装,她也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她准备把『白玲』『宝玲』的名签订在新衣服上,但是我们时常换穿衣服,我们对她说,宝玲的就是白玲的,白玲的就是宝玲的,可是她说我们应该各穿各的。」
这是孩子们在兰庄生活的日常写照,我不知道这些是谁写的,因为文中没有用单数第一人称,全是用复数第一人称。我继续读下去,直到翻见一张空白,我还以为日记到此为止,但是又翻过几页,下面还有记载。可是和以前完全不相同,它已经成熟了,大概是停了一段时间后,再继续下去的,在笔法上也有突然的改变。我又读下去:「八月十三,我在山野中迷失。它真是妙极了。」
我十分高兴,因为我现在可以说:这真正是由白玲写的。
似乎从这里开始,日记是由白玲独记的。
「八月十六日,白初向父亲请求,自然父亲很高兴。他假装感到惊奇,似乎这不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我十分快乐,我希望成为彭家人,那么我可以躲避宝玲,我可以远离长久以来一直是我生活一部分的宝玲,她只可以说是我的一部分,所以她对白初和我有一样想法。在认识白初之前实在十分完满,我们二人形影不离,协力地排除一些小困难,当然,这些小困难在儿时是无法避免的。现在一切全改变了,我愿意离去……离开宝玲。我无法忍受当我和白初在一起时她的眼光……好像她想要读出我的心事,而她又不行,正如她以前一样……似乎她是在恨我。我是否开始讨厌她了呢?九月一日。昨天,父亲宝玲和我到彭庄去访问,我们已经开始准备婚礼,这使我喜不自胜。今天我和白初一起出去骑马的时候,看见了薛琳莎,我想她正是人们所称的美人。她形容哀愁,因为她知道永远失去了白初。我向白初问起她,也许我不该多话,可是我不是个可以把事放在心中的人。宝玲正相反,白初说,事情不是全过去了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