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心知不妙,也不及细想,就执了即心在手。冰凉的剑身透出丝丝寒气,鸢尾只觉周身气息渐渐与剑气相契,仿佛这柄剑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旱魃是一个女鬼,干枯的头发就像稻草一样叠着,她静静地走出来,低垂着脸,整个神情麻木得像是一潭死水,沉寂得敛尽荣光。
水镜月轻轻放开鸢尾的手,走了出去,“旱魃,还是见面了。”
旱魃抬起头,眼神迷茫,“胡灵,你哥哥还好么?”
十濑见问跳了起来,诧异莫名,却不好相问。
水镜月惨然一笑,“被人家利用得那么彻底,你还想着胡岳么?他不是早就在你的弭彰业火之下,化为灰烬了么?”
旱魃一怔,眼神猛然激烈起来,“他死了?死了?”
水镜月退了一步,眉峰凝聚。“旱魃,近万年来,你都活在梦中,也该醒了。”
旱魃凄然惨笑,露出一双发着异样光亮的眼睛,像是沦为无识魔般毫无理性。“来吧来吧~~呵呵呵呵,我要和胡岳在一起,谁也别想拦着我~~我要和胡岳在一起……”
铅华与十濑互看一眼,同时在边上蓄势待发,一遇情况,就立时出手。
“你们避开!”水镜月伸手将二人一拦,“弭彰业火,是锻魂之火,不要轻易去碰!”她回头朝鸢尾看了眼,见他已扣紧了剑,一双眼就死死地盯住一身麻袍的旱魃。“鸢尾,用水法,以水克火!不行,就用即心!”
旱魃又哭又笑了一阵,忽然跌跌撞撞地上前几步,像是想要抱住水镜月似的,“胡岳!胡岳!”
“水起!”鸢尾瞅准时机抡剑一挥,周遭水脉应声而起,明明是泥土地里,却激起万丈高的水来,铺天盖地地涌向旱魃。
旱魃凄惶的身形一闪,一片青中带赤的火焰与水势相抗,炎凉相击,万股气浪四射,将一些不及相避的天兵天将冲得瞬间化为尘烟。
“胡岳!胡岳!”喊声愈凄厉,那火势便愈汹。十濑把水镜月一扶,猛地设下结界。
“三生化水!”鸢尾猛一咬牙,将剑圈住周遭所有的水脉,唤出精元中水镜月曾赋予的那滴命水。顿时对方所有人,包括东王公在内,都喷出血来,数百股血水相融,带起赤色狂潮,似乎是整个天地间的水都在刹时间涌至封尘山。
“啊~~胡岳……”旱魃还在泣喊,那才唤得一声,后面的便被排天巨浪所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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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胸前一点精元命水璀璨夺目,令人不可仰视。人人都为这排天巨浪所震慑,而东王公却阴狠着眼,忍住心口血流窜动的剧痛,施法袭向水镜月。
鸢尾一瞥之间,手顿时快了百倍不止,将那股水流分化二脉直袭二人,且鸢尾还毫不犹豫地直追而去,抡起即心便向东王公一挥。
即心明镜,照见五蕴。剑心那处光闪闪的镜面一掠,东王公立时惊起闪避,异常狼狈地滚了一圈,他却正好接了另一波动用精元命水所化之法,当即被震得胸口一窒,喷出大口乌血。
强大的气流袭来,最为居弱的水镜月承受不住这排天之势,顿时跌倒在地。
“镜月!”
“没事。”她抚了抚胸口,站起身来。“走吧!用法力割出一块山头,把他们抛出去!”
“嗯!”鸢尾将即心往边上一插,口中便开始念诀。封尘山似乎一动,继而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震颤!他越念越快,这山也越震越厉害,再一刻,“轰~~”东王公那群闲杂人等就连着他们躺着的那角山头一齐跌了下去。
山膏挑眉笑了,“喝,可没见堂堂东王公这么吃瘪过!”
水镜月看着那块跌下去的山头,没有回头地道:“我出来前,天尊跟我说,我就是混沌之元,虽不知这有何效用,但只怕怀璧其罪,况我还身负重责,各方来的势头可厉害着……”她轻吐一口气,“前途都是东躲西藏的份,你们要跟着我这灾星么?”
她回过头来,却见众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只有山膏还算客气地冲她随便地挥挥手。她低头一笑,眉目微颤,“恐怕得跟着一起吃苦的。青陶,”她回过头朝抱着两娃娃的青陶摆出个无奈的一笑,“只怕你们都得跟着我一起亡命天涯了,怎么办?”
“怎么办?让你供着好吃好喝的,带着我们一家四口玩遍好玩的呗!”铅华负着手笑,皱皱眼,还是天一池时候的铅华。“万津海快到了吧。”
水镜月看了眼鸢尾,眉梢一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艘巴掌大的石船。
“这就是沧波舟?”鸢尾接过来细看,雕琢倒是仔细,竟像真船似的。
“嗯。可行水底。”她轻轻施咒,那石船陡然间变得像座小山似的,总有百丈余长,几十丈宽,三丈多高。船分三层,顶层还像琉璃似的呈透明状,害得山膏爬上去时差点磕着头。
“这玩意儿好玩!”打开船舱,十濑第一个跳了下去,铅华跟上,再接过两孩子与妻子。
众人坐毕,水镜月让鸢尾施法,将石船飘至海上,因万津海消弥万法,那石船便落入海底,开始了海底行程。
深蓝的海底,不时有发光的水母一撑一撑地飘过,两个娃娃醒来后就一直趴在那层琉璃罩边上,不时伸出手去,与那些隔着一层海水的水母玩儿。
因这海底每时每刻都有着奇鱼怪草出现,倒也不见气闷。
舱边上,鸢尾与水镜月并排站着看水母,不知想起什么,鸢尾忽然笑道:“饕餮做上了西北一支叛军的头儿,每天吃香喝辣的,好不快活!”
水镜月“嗯”了声,唇边微微抿笑。
“忘儿与念儿在泰山府君那里也挺逍遥的,叛军势虽勇猛,但好像地府还是有他那一套,什么事也没有。”
“嗯。”又仅是一声抿着淡淡笑意的应声。
鸢尾看着水镜月有些疲态的脸,想了想,将颈上的玉八卦挂到她脖子里。看了会儿,又笑,“这大概也是认主的,转到我这里,又转回你这里。”
水镜月看他,有些不习惯这么成熟的鸢尾,眯着眼想了想,她不由伸出手将鸢尾的脸揉了又揉,“还是习惯看你脾气臭臭的毛头样。”
鸢尾嘴一咧,就笑开了,那双桃瓣似的眼睛配着那笑,灿亮夺目,令人忍不住心神荡漾。他趁着水镜月微愣,也学样地捧起她的脸,“你亲我一下,我就还是原来那个鸢尾!”
水镜月黑了脸,原本明亮的凤眸细成了一条线,“哼!跟我玩拽,小心我让你浑身的血都变成绿的!”
“哈!你法力都没了,还拽屁呀!”鸢尾笑着抱住她,觉得满心满身的都是幸福。
山膏看看鸢尾与水镜月,心头有十万分的羡慕,他摸了摸脑袋,将满头耀眼的红发揉得有些乱,“啪”一下就被十濑的打了一下。
“跟我过来!”十濑压低了声音,一把扯过了山膏,“你站那儿碍什么眼啊!”
“哦。”山膏点点头,同时又满目期待地看住十濑,“十濑,那个……”
十濑一皱眉,看着他觉得古怪极了,“干嘛?脸色怎么那么恶心?”
山膏笑了下,自动忽略那句话,“十濑,那个,刚刚,那个,水镜月当众亲了鸢尾一下呢!你能不能也……我不用当众,只要当着我的面就好啦……”
十濑蓦地脸大红,瞥了眼那头还在抹泪说话的一对,压低声音怪叫:“想得美!那是阿水脸皮厚,她向来这样!”
山膏失望了下,“原来得脸皮厚……”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立时双眼晶亮地抬起头来,“那我脸皮厚好了……”他将话尾印上十濑的双唇。
沧海舟水晶石制的透明舱体内,一群海豚追逐着、环绕着,久久不离。
即心趴在船头,回头瞅瞅这对,又瞧瞧那对,撅起了嘴巴。闷闷地靠了半晌,忽然肩头被人一拍,即心回头,原来是鸢尾。
“她睡着啦?”他瞄瞄水镜月。
“嗯。”鸢尾坐到边上,眼望着光怪陆离的海底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嘿,怎么啦?大家都逃过了劫,也没受什么伤。你还郁闷什么呀?”
鸢尾垂下头,叹了口气,“我、我不明白……旱魃那时唤的胡灵,她就一脸冷肃,估计是和前世名叫胡灵的时候有关……那段过去,一定不会有我。”
“少玩伤感!”背后忽然被十濑大力一拍。“你小子福气好!阿水这家伙心思深,那次以后更是不会外露。但她有一点习性始终未变过,那就是从不委屈自己。”十濑笑着看他一眼,“若是她对你没半分意思,根本就不会亲近你,更甚至还亲吻你……”她回过头去朝累了熟睡的水镜月看了看,轻轻一笑,“她刚才面对那些人时虽然冷肃,却像一种告别……呵呵,她这个人哪,如果真要动情动意了,大概就像我当年刺她的那一剑吧。明明知道,却不躲不闪,受了这一剑,再回身斩断我的剑,让我修练百年后再来比过……唉,当年啊,我是一剑刺了就又惊又悔,看她这样不言不语,我就知道,她把那一剑牢牢刻在心底,说不定一生一世都记了下去。”
鸢尾蹙紧了眉,有些干涩地道:“那道伤疤,她没做任何治疗,你用的一直是昆吾宝剑,能伤神体。她一不治疗,二不用法,大概就是这样每天记着这痛,记到伤口慢慢结起疤来吧。”想想就觉得难以忍受。
十濑闻言也锁死了眉头,“她就这么乱来!这个笨蛋!现在怎么样?”
“剩下一个狰狞的疤。”鸢尾看她一眼,眼底微带怨意,但也只是叹了口气,总是一切都过去了。
十濑舒出一口气,坐下来呆了会儿,忽然张大了嘴巴指向鸢尾,“啊!你、你怎么知道这疤长什么样的?难道你、你们真的……”她指指鸢尾,又指指水镜月,好半天,才喃喃道,“啊,阿水也要有宝宝了……不对啊,要有十年前就……还是你根本不行……”
“不、不是的!”鸢尾脸上充血,急忙想解释,却被即心打断。
“哎?水镜月要有宝宝了?谁的?鸢尾的?哈!要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