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止住后,齐娅长时间地呻吟着,一边说一边呼吸,把话说得更有力。她窒息了,晕了过去。风立即就停止了,树也寂静下来,动物也停止了活动,不再叫唤。生命的迹象全部消失。
寂静中,所有的鸟都展翅飞翔,声音越来越响,其节奏几乎难以察觉。那些鸟都是齐娅的话所唤来的。巨尾苍鹰、灰头红隼、黑肚大鸨、白额鸻鸟、黄喙乌鸦、金背寡妇鸟、竖毛燕子、脖子上有条纹的秧鸡、叫起来像哭一样的斑鸠、颜色灰暗的凤头麦鸟、灰白色的燕鸥、蓝肚佛法僧、短小的蜂虎、棕榈林中的雨燕、黑顶犀鸟、红雀、啄木鸟、虎皮鹦鹉、织布鸟……这些鸟像海浪一样不断涌来,飞过庄园上方,遮天蔽日。它们乱作一团,如一片巨云,密密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一只鸟发出叫声,除了那只大冠鹃。它站在一棵龙血树的树梢上在跟齐娅说话。那棵树树干已裂,流出一种血色树脂。齐娅听着,然后放心地站起来,步履踉跄地回到别墅。
那只大冠鹃飞起来,把所有的鸟都带回了森林。它们乱七八糟的叫着,震耳欲聋,显得更加混乱。天空了,鸟都归了林。
皮埃尔发现,那个小雕像与几千公里外某群岛上的一个圣物相同,由此判定小岛最初的居民来自何方及其移民路线。皮埃尔把小雕像交给朱莉。朱莉把它放在她父亲以前保存家庭档案的海员盒里。
当皮埃尔想研究小雕像的印痕时,发现小雕像不见了。他并没有真正感到惊奇。偷窃者在盒子里放了一块锥形的黑石头,那是个普通的男性生殖器护符,由小岛上的土医生成批制造,卖给那些阳萎的情人。石头用一块泡过尿液的方布包着。
皮埃尔还没来得及细想,齐娅气喘吁吁地跑进客厅,说民安队突然来临。门“乒乓”一下撞在墙上,一些粉红色的古画裂了,落在打蜡的地板上。皮埃尔示意齐娅站在他身后。齐娅毫不畏惧,举起干瘦的手,闪着白色的指甲,指着民安队员,就像他们是一群淘气的孩子:
“要是我这样闯进你的家里,你们会怎么说?你们会很有理由地把我赶出门外。”
“别怕,齐娅,他们是奉命到这里来的。不是吗,先生们?”朱莉出现在楼梯上方,她声音坚定地问他们。
那个戴黑头巾的家伙好像是个小头目,他没有答话。朱莉走下楼来,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停了一会,然后微笑着走向那个小头目。他低下头,又抬起来:
“我们来查盗窃案。”
“什么盗窃?齐娅,什么被偷了?”
“小雕像。”民安队说。“他们告诉我们说小雕像……”
“‘他们’是谁?什么小雕像?哦,对了!皮埃尔,是那个被打烂的小雕像。你花了不少时间修复呢!它被偷了?我还不知道呢!没关系,那东西没有任何价值。我不起诉。”
“它不属于你!”
“这是怎么回事?”
“它是在你家被偷的。”
“你怎么知道?”朱莉不客气地打断他。
“我得把你带到警察局去审问。跟我们走。”
齐娅过来阻拦:
“你是谁?竟敢如此大胆!”她叫道。
“齐娅,不要担心。这是例行公事。我会回来吃中饭。别忘了让埃莱娜尝尝你做的菜……埃莱娜在哪?你知道吗?皮埃尔?今天一早,我听见她要佩里开车送她进城。佩里已经开着他的破车回来了,可她……”
皮埃尔轻轻地咬着嘴唇。
“走吧,先生们。”朱莉说。
“我陪你去。”皮埃尔说。
“千万别去!区区小事,不值得你中断工作,哪怕一分钟。只是,我不能如约去诊所了。待会儿见!”
“不不,我跟你去。”皮埃尔坚持道。
一个民安队员推开他,不许他跟朱莉走。朱莉已上了一辆旧吉普,两边各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几小时后,又来了两个民安队员,一个穿着迷彩服,另一个穿着军官制服。他们上楼来到皮埃尔的房间,直奔目标,似乎事先已得到准确的情报,知道在哪里最有可能找到要找的东西。
皮埃尔正在写一篇关于发现小雕像的文章。他压低眼镜,眯着近视眼,盯着这两个不受欢迎的来者。他们站在门口。一楼,有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们决定进去:
“跟我们来!”
“你们缺乏想像……去哪?”
“你会知道的。”
他们一人抓住皮埃尔的一只胳膊,把他一直推到他们的汽车里。汽车的前门已经拆掉。后门凹凸不平,一开“吱嘎”作响,门被漆成黑色,中间有几个缩写字母,已经模糊不清了。民安队用皮带绑起他的手。这个犯人如此听话,他们感到很惊讶。他们怕中计,便改变了主张,给皮埃尔松了绑。
“有什么用?你逃脱不了我们的掌心。你往哪逃?这是个小岛。”
汽车艰难地发动起来了,但往前滑行时又熄火了。司机火了。皮埃尔探着身子,想认出前进的路线。他相信自己平时散步时踏遍了别墅周围的小路,但对这条布满车辙的泥路他却毫无印象。这条路的两边种满了绿色的橡树,树干因爬满毒藤而生长不良。贪吃树皮的羚羊纷纷倒在毒藤底下。
皮埃尔的好奇引起了民安队的不安。他们用头巾蒙住皮埃尔的眼睛。皮埃尔轻轻地唱起歌来。他们的不安变成了担心,于是便命令皮埃尔住嘴。皮埃尔没有理睬,民安队朝他的嘴唇一拳打过去,强迫他住嘴。皮埃尔马上就感到嘴上流血了。
“你们害怕了,蠢货!”他骂了一句,声音很轻,不是出于谨慎,而是因为瘀肿使他动不了嘴唇。
汽车放慢速度,停了下来。没有任何声音和味道能帮助皮埃尔判断此时此刻身在何方。他担心出现最坏的结果。蒙着他眼睛的头巾被扯下来了;他们转了几个圈,回到了离出发点不远的教会。在旧餐厅里,他发现朱莉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勒贝尔蹲在朱莉面前的一张芦苇编的席子上,当皮埃尔进去时,他盯着皮埃尔。朱莉脸上露出了微笑。皮埃尔也笑了。勒贝尔站起来,用手指着一张圆凳,说:
“请坐!”
审问的时间很短。勒贝尔提了一些很愚蠢的问题,朱莉应答自如。她的回答条理清楚,让无知的指控者无地自容。勒贝尔糊涂了,对朱莉进行威胁,免得让人以为他好欺。朱莉否认了一切,变被动为主动,要勒贝尔拿出指控她的证据。皮埃尔怕她太大胆,会遭到惩罚。他像一个最后终于招供的罪犯那样,忧郁地说:
“小雕像丢失的那天晚上,朱莉·克恩和我一起睡在这里,睡在教堂里。她请我吃饭,庆祝我的六十岁生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晚宴的菜单给你。我们喝多了,想睡在这里。我死而无悔。”他最后微笑着对朱莉说。朱莉惊讶得圆睁大眼。
皮埃尔的这番话证明他和朱莉都不在现场。勒贝尔未加证实,便下令给他们松绑。民安队员很失望。用猎刀一一砍断捆绑他们的绳子。
“别高兴得太早!”勒贝尔说,“事情还没完。小雕像还没有找到。我们走着瞧。”当朱莉跨出门槛时,他摸了一下朱莉的腰,对她说:“我不相信你是清白的。”
“谁不清白?”朱莉反问了一句。
“我让你一个人走路回去,”勒贝尔冷笑道。“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这里的人,我应该说不管什么人都喜欢你。至于你嘛,皮埃尔·多斯,你也许再也没有必要呆在这个小岛上了。它以前太欢迎你了。”
皮埃尔迅速拉走朱莉,共同对付危险。勒贝尔看着他们走远,然后回到他的人身边。他的下属严阵以待,手里握着枪,只等一声令下。但勒贝尔没有下命令。
康贝在别墅里找皮埃尔。他想让皮埃尔看一个石制的箭头。那是哑孩子在沼泽边上发现的。哑孩子冒着被咬的危险,在沼泽地里捕捉睡着的蛇。
康贝在楼梯上遇到了诺。诺告诉他,朱莉和皮埃尔被捕了。
“我去找他们。”康贝说。
“在这里等他们。他们会被释放的。齐娅知道。”
她抓住康贝的胳膊,把他拉到楼上的一个空房间里。康贝激动得迫不及待地脱掉诺的衣服。诺也帮助他,如果哪个扣子难解或哪个结太紧,她便亲自动手。
“让门开着,”她说,“没有人来。”
康贝的身体使诺激动,也使她宽慰。她陶醉于他极不滥用的那种美妙而温柔的力量之中。每一阶段他们都一起即兴创造一些游戏,游戏的规则每次都不相同,并且注意让双方谁也不输。康贝用舌头抚慰着诺,延长让她颤抖的快感。他们忘了一切,眼里只有他们自己,没听到埃莱娜冒失地上了楼,踩得楼梯“吱嘎”直响。
埃莱娜躺在树丛边的太阳底下,突然看见康贝和诺先后走进别墅……她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忍不住想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康贝已把自己与埃莱娜短暂的艳遇忘得一干二净。诺紧紧地搂着他,他闭上眼睛,微笑着听她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埃莱娜在透过门缝偷看,她自己抚摸着自己,孤独、妒嫉和狂怒得要哭。
齐娅见她惊慌地走出别墅,朝通往城里的小路走去,立即在女儿的衣物撒了一些槟榔粉,以保护女儿。站在树梢的那只大冠鹃朝庄园大叫,好像是说齐娅做得对。齐娅探身窗外,扬起脑袋,对着大冠鹃又是赞扬,又是请求,又是威胁,又是咒骂。
几年前,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情况下,他们首次相遇。从那以后,她便不时地责备这只大冠鹃。齐娅的母亲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便把女儿叫到身边,要她去收集同宗的女人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秘密。如果齐娅同意她便会有通灵、说教、治病的本领,也会有母亲的魔法、巫术和咒语。她也要作出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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