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便沿着小岛游荡。时间一长,它复仇的愿望也消失了。
勒贝尔也同样,隐姓埋名,穿着水手服,向巴拉吉达致敬。他觉得自己和巴拉吉达可以互相依赖,可以匹敌。在这种情况下,他忘了自己是反迷信的。他把淡紫色的蓝花楹献给了那个象征神秘之鱼的熔岩雕像。那束淡紫色的花是朱莉专门为这一仪式采集的,虽然她没有亲自参加仪式。
朝圣结束后,勒贝尔溜进泻湖周围的芦苇和竹林。它们像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好奇者和渔夫的视线,使他们看不见别墅。他翻过围墙,跳上平台,照自己的习惯,爬窗进入了房间。朱莉躺在床上等他,眼睛望着像波浪一样起伏的窗帘。这一切,看守领地的佩里竟毫不知觉。
齐娅虽然没看到他,但知道他在那儿。她欣赏他,但又怕他。只要他在别墅里,她便双腿紧夹一个塞满大头针的布娃娃,乞求森林之神的保护。那个布娃娃,她是根据勒贝尔的头像制作的,穿着制服。她要让他流血。
朱莉在半明半暗中看着自己的情人。他具有一种十分让人不安的美。“死神在抓住替死鬼之前,”朱莉的父亲曾这样说,“往往会弄得他们面目全非,使他们变丑。有时则相反,它让他们变得很美,从未有过的美。这就是死神的真正狡猾之处。替死鬼的消失使死神感到后悔,后悔看见它所美化的东西离开了仍让人向往的生命;后悔被它变丑的东西离开了而自己却不那么悲伤。”这种非同寻常的美,他在妻子回小岛来死的那天,在她脸上发现了。现在,朱莉也发现,那个隐藏着的狡猾的死神,使她所爱的男人具有一种极为迷人的魅力。她喘不过气来。她为他感到害怕。
勒贝尔是厚颜无耻的,他不隐瞒自己的欲望。当他觉得自己想使用身体的时候,他便去使用自己的身体。为了斗争,也是为了快乐。这种随意是天生的,不带虚荣心,没有羞耻感,这使他的伴侣得以摆脱传统和教育所强加的那种生理上的抑制。他的狂喜极具感染力,这表明他很有声望。他朝三暮四,但方式很忠诚:他以机会平等为名,并把它当做是一种政治口号式的原则,不让自己歧视任何人,满足所有冒着影响声誉的危险,明确表示对他有意的女人的愿望,但只限于一次。而她们也应该满足于他的这种惟一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并将之牢牢地留在记忆当中——重复会使他失望,更新才不会使他感以乏味。这种借口,这种为他众多的艳遇所作的狡猾的辩解使朱莉大笑。她没有生气。她是佼佼者,也是他来进行突然袭击的惟一女人。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这样。
今晚,他比以往急切。往常,他都让她就外面的事情提些问题,尽管他从不回答,而总是一边听一边抚摸着她。他粗鲁地剥掉她身上不多的几件衣服,用手、手指、嘴唇和舌头一一清扫这具他熟悉每一个部位的温顺的身体。朱莉强行规定了这种性感的前进路线:她伸长脖子,抬起胳膊,耸起双膝,分开大腿,转身,准许他逐渐占有她。为了保持和谐,这种占有既不允许中断,也不允许太快,任何迟疑都会被当做是一种拒绝。他并不在乎这种拒绝。
朱莉喜欢这种不可改变的步骤,它不但不会使她感到厌烦,反而使她放心。在做爱过程中,她对多变的花样,对人为的、预谋的哪怕她觉得是自发的荒唐行为皆无兴趣。服服帖帖,最终必然被杀,这种合乎逻辑的后果,她没有真正领教过。所以,她不喜欢精心设计的放荡,而喜欢有效地利用礼仪。严格来说,规规矩矩会使蔑视礼仪的人感到解脱。
勒贝尔生性寡言,当他坠入爱河时,他便默不作声。由于这种沉默,朱莉得到了她所喜欢的那种乐趣,听到了情人身上发出的声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内脏的低语,他冒汗的皮肤湿漉漉地发出噼叭声。无论他怎么搞,她都不觉得痛苦。做完爱后,他说话滔滔不绝。他笑着下结论,就像口号一样无可辩驳。朱莉对这些结论的缺陷和简单不作任何批评。勒贝尔不允许对他肯定的东西进行讨论,更不允许拒绝。他觉得那是徒劳的。有时,他的意见使伙伴的印象深刻,但又总是说服不了他们。伙伴们地刚想辩驳,他便堵住他们的嘴:“辩驳如果抹杀它所质疑的观点,它将与这种观点一同消失。所以,辩驳是没有用的。”他们甚至懒得去弄明白有的人曾因辩驳而送命。
朱莉希望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拒绝她所拒绝的东西。她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期望。她生活在现在。她既不让自己破坏这种关系,也不让自己延长这种关系。当勒贝尔强迫自己做什么事时,她便满足于享受这具身躯。其力量、毅力和美比别的肉体更能使她发现自己肉体的秘密、局限和能力。她很满足,既不撒谎,也不许诺什么。她听勒贝尔说话。她解开那头用银发圈束起来的卷曲的黑色长发,把手指伸进去,弄散了它们。当她弄完的时候,他像来的时候一样,跳窗离开了。
小时候,朱莉常在初秋陪父亲巡视领地收租。佃农们为了少交租或迟交租,总是恭维父亲,极尽奉承拍马之能事。朱莉听得很烦,而父亲总是答应他们。只有一户人家,朱莉愿意在那里呆得久一点,那就是勒贝尔和他的寡母的家。勒贝尔的母亲身材高大,身体干瘪,一头短发。她独自耕种一块她的先辈耕种了几代的田地。她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蓝光。她沉默寡言,只跟传教士说话。传教士们帮她养大了儿子。没有人知道谁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个白人,这是人们根据孩子的肤色判断的。母亲对总在引诱她的男人抱有敌意。她从不跟人打招呼,只向教堂里的神低头。她每个礼拜天都到教堂去祈祷。平时,忙了一天之后,当她感到疲劳、孤独、想哭的时候,她也会在晚上去教堂。她对她不曾想要的独子非常严格,反复用格言向他灌输生活准则。那些格言,她说是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她母亲是一个江湖医生,人们对她母亲的本领至今还记忆犹新。事实上,那些格言是她自己编出来的,她一一把它们写在教堂的小册子上,强迫儿子把它们背下:
“太阳从不孤单。”
“蜘蛛咬东西时自己也在哭泣。”
“微笑是魔鬼的眼泪。”
“强逼的沉默致人于死命。自由,能解放一切。”
“别看月亮,你是在盗它的光。”
“你的受害者的目光就是你母亲的目光。”
……
在学校里,勒贝尔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最高的分数。他跑步最快,能单手爬绳,篱笆跳得最高,并避免与同学们吵架。如果非打不可,他们总被打得落花流水。他的温顺和在学校里的成绩博得了老师们的欢心,他的气质和声誉使老师们印象深刻,但他独立的精神和性格力量又使他们担心。放学回家时,他经常改变路线。他掏鸟窝、吞鸟蛋、踩麦秆、嚼蚂蚁、偷看羚羊经过、观察人们在山脚点火烧草。他还敢捉蛇,捉到后轻轻抚摸,然后放走。
他像母亲一样,总那么不合群。他大声地对植物和鸟儿提出疑问,讲述自己的计划、梦想、欢乐和哀伤。有时,他也唱歌。他的歌声庄严、火热,能平息风暴。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获得自由的时候,有个人在悄悄地看着他。那就是朱莉·克恩。他们俩同年,都喜欢孤独。几天来,她在放学后偷偷地跟着他。尽管路线经常变换,但殊途同归,最后总以领地为目的地。在那儿,齐娅等待着朱莉,勒贝尔的母亲等待着勒贝尔。如果他们回来迟了,衣服弄脏了,或因道路艰险衣服被撕破了,她们从不责备他们。
一天下午,朱莉跟踪着勒贝尔。一只大冠鹃不停地在他们头顶盘旋。朱莉望着大冠鹃,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勒贝尔听见了。他没有转身没有放慢脚步。在林中的一块空地上,他停了下来,躺在一丛蕨草上。几只红喙老鸟在等待夕阳西下,以便在芦苇丛中的沼泽地上空飞翔,捕食黄昏时分醒来的昆虫。勒贝尔扫了一眼,确信朱莉正注视着他,便掏出那玩艺儿,自慰起来。朱莉继续看着他。当他发出叫声时,她开怀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响亮、坦荡,引得勒贝尔也笑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向一棵很细很细的木瓜树,不让朱莉看见,然后一言不发地向朱莉伸出手去。朱莉抓住那只手吻着。在回去的路上,她始终抓着那只手。他们迟迟不愿回家,尽量延长回家的路程。
从此,他们便难分难解了。朱莉到宗主国上大学后,为了不中断他们被迫停止的交往,常常回忆他们频频接触时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勒贝尔也离开了小岛。为了摧毁他事实上再也无法体验的生活,他不再与朱莉联系。他成功地当上了一个小团体的首领。其成员都是流亡在外的他那个氏族的人,坚决支持小岛独立。他对他们进行了训练,准备进行地下斗争。朱莉也回到了小岛,她从来不相信武装斗争的作用,如果不是有些无辜者甚至罪人因为他,因为他坚决的摩尼教思想和致命的乌托邦而丧生的话,她得知勒贝尔的历险会哑然失笑的。面对他所犯下的错误,指手画脚、指责还是嘲笑?晚上,当勒贝尔像前一天晚上爬窗离开她那样,爬窗潜入她的卧室时,她宁愿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一言不发,与她翻云覆雨,向她详细讲述自己的流放、斗争、胜利、失望和他如何与新政权保持距离。
他讲完后,把头放在朱莉的肚子上。她抚摸着他的头发、脖子和肩膀,使他平静下来。他的手激动得发抖。他闭上眼睛。他们重逢的第一天晚上,她没有睡着:为了摆脱他无法独自承受事件,他把自己的经历都告诉了朱莉。那一幕幕情景使朱莉一直醒到天亮。黎明时分,精疲力竭的朱莉睡着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勒贝尔已经离开。
齐娅在向云层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