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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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妻们-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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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昨晚么,丹尼斯?”她问道,“当时H。M。突发灵感,却把我们轰出房间、不让我们听他打电话;然后我们只好到酒吧里盘桓,你的朋友齐特林喝得酩酊大醉。”

  “嗯,我有印象。”

  “本来我已经心灰意冷了,但这个早晨改变了一切。我——我得从你房间出去了,亲爱的,免得皮靴旅馆又有人说闲话,”贝莉尔眼皮红肿,勉强笑笑说,“只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任何任何事——我都不在乎。我都不在乎!”

  她十指交叉,声音里饱含欣喜与兴奋。随后这间小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门闩轻轻一响,划过旅馆里的安宁静默。

  丹尼斯的头靠回枕头上。

  一想到黎明时分狂笑不止的布鲁斯,这全新的棘手难题就令他完全清醒过来。至于达芙妮·赫伯特的事只能尽量提醒自己别再瞎琢磨。可当脑袋触到枕头后,无边的倦意便卷土重来,仅仅两分钟,丹尼斯便又潜入梦乡。

  但这回笼觉睡得一点都不惬意。

  又是一堆战船纷纷然入梦,这回杀来的是加勒比海盗船。眼前的影像和他自已乘“恶魔号”驱逐舰前往克里特岛③的经历相互交叠。光着小腿、戴着耳环的敌人们蜂拥爬上绳梯;头顶上,斯图卡式轰炸机④俯冲而下,呼啸不休。

  转眼间一片火海的克里特岛突然变成了牙买加,年少的罗杰·波雷在亚热带的气候中渐渐成熟,“从伏都教那些仪式中偷师了不少障眼法以及诈术”。旋即,波雷化身融入周遭的硝烟与喧哗,面目狰狞地迫近达芙妮·赫伯特。又一次,在斯图卡式轰炸机俯冲发射出的炮火中,一艘战船中弹沉没……

  有人在喊丹尼斯的名字,凌厉而富有威严。

  他条件反射式地蓦然惊起,生生将自己从梦境中硬拽出来。

  一开始,由于通体上下如经过长时间休息那样神清气爽,他以为自己多半睡过了整个白天,现在该是晚上了。窗外天色也趋于黯淡,这天是十月六日星期六,吹来的习习暖风在这种时节实是殊为罕见。

  “我本不想打扰你,”站在身旁的伦维克中校道歉说:“但已经超过十点了。”

  “现在是早上?”

  “当然,”伦维克笑意盎然,“你要是不快点的话就吃不上早餐了。”

  丹尼斯甩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些。

  “噢!好的!我刚才还在做梦呢。”

  “你还说梦话来着。我听见……冒昧请问,你不会碰巧在部队服役过吧?”

  “对啊。”

  “真的吗?天哪!在什么地方?”

  “最先是在‘恶魔号’,后来船在克里特岛被击沉了。然后是‘幽灵号’,后来又待过‘匕首号’。”

  “驱逐舰,呃?部队里最苦的行当。喜欢吗?”

  “不怎么样。特别是前甲板吃了他们一颗炮弹的时候。”

  伦维克上校在腹部做了个揉搓的手势,“那经历是不是一直困扰着你?”

  “我也说不准,现在想来觉得太遥远了。倒是记得那阵玩骰子玩得挺痛快。”

  天色阴沉,给那些船模都蒙上一层模糊的面纱。“早晨天空红,水手心事重”,果然不假。伦维克中校仍如昨天那样殷勤有礼,但呼吸短促,似乎之前刚剧烈奔跑过一阵。他仔细地打量着丹尼斯,清消嗓子说道:

  “福斯特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吃完早饭后,马上到你的朋友兰瑟姆的起居室来?”

  丹尼斯一阵恐慌,宛若甲板被从天而降的导弹击穿一般。

  “看来又出问题了?”他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回答。

  随后他放开嗓门大喊:“他妈的又出了别的什么事?”

  “对,“伦维克中校接过话头,“他妈的确实有些其他情况。”

  “怎么?”

  “拜托!你先吃早餐吧。我们可以——呃——提供熏肉和鸡蛋。如果你还没找到洗漱的地方,”他指了指丹尼斯脑后的一扇门,“就在那儿。吃完后上楼来。”

  他没有多说别的。

  丹尼斯急急忙忙穿衣、洗漱、刮好胡子,赶到休息厅。昨晚聚会后的一片狼藉都已整理干净。咸咸的海风灌进空荡荡的旅馆,令人怀疑此处的门窗数量是否多得不同寻常。

  餐厅在大厅后面,用于伦维克上校不时提供的点餐服务。许多餐桌上都铺着雪白的桌布,但现在来客只有丹尼斯一人。在一名态度生硬的侍者款待下,他索然无味地咽下一顿早餐,喝掉四杯浓茶,便忙不迭赶上楼去。

  布魯斯那间起居室的门紧锁着,这令他愈发不安,使劲捶着门

  “是哪位?”伦维克上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丹尼斯答应了两声,门开了。

  “好好看看,福斯特先生,”伦维克悒悒不乐,“然后再安慰我这情况还不致太无法容忍。”

  贝莉尔·韦斯身穿一件装点了不少饰物的桃红色长裙,和伦维克中校一起,站在一片废墟之中。

  看起来布魯斯的起居室还不止是惨遭洗劫,而简直像是被某个精神病人完全摧毁了一样。那蓝灰色的长沙发和休闲椅被利刃斩了个稀巴烂。布魯斯原本放在墙角一个球袋里的几根高尔夫球杆,估计是被人用膝盖硬生生折断。写字台翻倒在地,信纸横七竖八散落在地毯上。打字机已经沦为一堆废铁,想来是用斧子劈头盖脸敲碎的。就连那张小小的电话桌也难逃腰斩的厄运,横尸于壁炉旁。

  但贝莉尔——她满面放光,眼中尽是梦幻般的狂喜,看上去比丹尼斯印象中任何时候的她都要光彩照人——倒没显得多么困扰。事实上她的注意力几乎不在这儿。

  “伦维克先生,”她安慰道,“往好处想,本来情况没准会更糟的。”

  “那是当然了,说不定有人还会纵火烧了旅馆呢,”伦维克中校大为不悦,强忍怒气,“没准会更糟!还真没说错!”

  “我是说,当你一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不是有人……唔!受伤了”

  “我也一样。”丹尼斯承认。

  “可这是为什么?”伦维克指着满目疮痍的房间,“为什么?”

  “噢,亲爱的!”贝莉尔好言宽慰,虽然眼中的幻梦还没让她完全降落到尘世中来,“手稿!”

  “你说什么?”

  贝莉尔轻轻踩过地上的纸张,姿态端庄又劲头十足,仿佛差一点就要飞奔起来。她走到翻倒的写字台边,俯着拉开抽屉,里面空无一物。

  “拜托,亲爱的,”她劝伦维克中校,“可别说你还不明白!昨晚大厅里人人都在唧唧呱呱这个。布魯斯有一份手稿,是剧本的一部分,能够证明某人对罗杰·波雷太过了解。而现在手稿不见了!看!”

  伦维克修长有力的手指抚过上唇的髭须,旋又移向那把络腮胡,指尖颤抖不已。

  “兰瑟姆先生把手稿放在那抽屉里?”

  “没错!”

  “明白了。还有谁知道他把它放在那儿?”

  丹尼斯笑了起来。

  “此求确有其滑稽的一面,福斯特先生,”伦维克中校礼貌地提醒,“如此荒唐的破坏总能引人发笑,这倒也是我们英国人独到的幽默感。”他的右手轻轻扯了扯空空的左袖。

  “对不起!”丹尼斯连忙道,“我笑的是那个确实知道手稿放在抽屉里的人,因为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拿着那叠纸在他眼前比划过。而我想此人绝不可能与此事有所关联,他就是齐特林先生。”

  “霍瑞斯·齐特林?”贝莉尔惊呼,“他可太让人吃惊了。”

  “真的吗,韦斯小姐?”伦维克中校问,“昨晚我挺震惊的,他有点……有点……”

  “紧张?”贝莉尔提示,“喔,亲爱的!他的酒品可真不太好。不过即便当他要拍我一掌时我也没放在心上。他还告诉我许多戏剧界过往的奇闻轶事,都是无价之宝呀。不过当然了,都是口头流传的东西而已,”她兴奋地喘了口气,“我都等不及要回伦敦去和朱迪·莱斯特、尼克·法伦、萨姆·安德鲁斯他们分享了。我……”

  “贝莉尔,”丹尼斯轻声提醒。

  贝莉尔戛然而止,指尖按着腮帮子:“我不说废话了!”她像是自言自语,“不说废话!”可她那嘴角的弧线依然扬出一个恍惚又激动的笑容,整个人像脚尖点地般飘飘然,完全是坠入爱河的典型症状。

  “你看,伦维克中校,”丹尼斯说,“齐特林先生绝非恶徒,但我却弄不清他的心理状况。”

  “此话怎讲?”

  “当你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恶作剧,并未发生什么谋杀的时候,他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就像个被夺走玩具的孩童;然后他获悉波雷果真就在本地,却又消沉得整夜都在痛饮威士忌。”

  “你想不通吗?”伦维克严厉地说,“但我了解。纯粹是幻想作怪!”

  “你的意思是?”

  “齐特林总是乐于——他们很多人也都一样!——将波雷视作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嗜杀女性的浪漫人物。可如果你将一具尸体抛到他们脚边,溅他们一身泥水的话,”他做了个残忍的手势以示强调,“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当死亡如影随形,直视双眼的时候,幻想委实不值一提。”

  伦维克中校停了停。

  “齐特林不打紧,福斯特先生,他只是老了,而且又笨、又孤单。谁能摸清一个孤独之人的内心世界呢?”

  随即是一阵怪异的沉默,三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伦维克踏过那些信纸,来到右边那扇和昨晚一样敞开的窗户前,默默注视着窗外笼罩在阴沉天幕下的高尔夫球场。

  “真的很抱歉!”贝莉尔迸出一句。

  “为什么?”伦维克没有回头。

  “我——我不知道,”贝莉尔无助地说,“请务必无视我今天的胡言乱语。我很开心,你知道么,我开心极了,所以就语无伦次。布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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