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贝莉尔无助地说,“请务必无视我今天的胡言乱语。我很开心,你知道么,我开心极了,所以就语无伦次。布魯斯……”
灰色窗帘突然随风飞起,他们这才发现通往走廊的房门被推开了。乔纳森·赫伯特挽着他妻子克拉拉·赫伯特的胳膊,几步走进屋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好像是在祈祷。
二人尚未开言,丹尼斯便嗅到了些许悲剧的不祥意味。
赫伯特先生面色阴沉冷静,明显有话要说。而赫伯特太太(丹尼斯之前仅仅是在火车上瞅见她一次而已)却一副受了沉重打击后无语凝噎的模样。近处看来,她是位高个金发女子,年近五十,至少从相貌上看来比身边她这灰头发的丈夫要年长不少。他们像两个孩子一样呆呆站了半晌,赫伯特先生略显古怪地用手臂环绕着妻子的腰部。
“乔纳森!”克拉拉·赫伯特低声催促。
赫伯特先生舔了舔嘴唇。
“我们衷心希望,”他说,“诸位或许可以帮我们一个小忙。”
伦维克中校回过神来:“什么情况,老伙计?”他蹒跚着腿向二人走来,差点被翻倒的写字台绊个跟头,话里话外强烈的同情心颇出乎丹尼斯的意料,“怎么?出什么事了?”
赫伯特先生又舔了舔嘴唇。
“达芙妮和布魯斯·兰瑟姆私奔了。”他说。
①霍雷肖·纳尔逊(Horatio Nelson,1758——1805),英国一代海军名将,被视为“英国海军之魂”。纳尔逊12岁即作为军校生加入英国皇家海军,三十余年服役生涯中战功赫赫,1797年在英国与西班牙舰队的圣文森特角海战中一战成名,被授予爵位。1803年纳尔逊出任地中海舰队司令,1805年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身亡。
②这是一句天气谚语:Red sky at morning, Sailors take warning,与我们常说的“朝霞不出门”是一个意思。
③希腊岛屿,位于地中海东部。
④斯图卡式轰炸机(Stukas)是二战时期德国的一种战斗机。
第16章
“我不信!”喊出声来的是丹尼斯。
他没有去看贝莉尔,他不敢。
“给他们看看,亲爱的。”赫伯特先生说,“现在这事已经路人皆知了。”
克拉拉·赫伯特的妆未免化得过重了点,胭脂口红一样不少,浓妆之下美貌反而打折颇多,只有前额与下颌才依稀能看出与达芙妮的神似之处。她像是要忙着找点事做,打开手包一通翻检,拿出一张叠成小块的灰色信纸——然后轻轻展开,目光在各人之间游移,不知道该递给谁好。
赫伯特先生把信纸接过来给了丹尼斯。这是张草草写就的留言,信纸抬头印着“古宅,艾德布里奇”。丹尼斯大声读道:
亲爱的妈妈、爸爸:
我和布鲁斯一起走了。我爱他。这没关系,我以后再解释。
达芙妮
克拉拉·赫伯特这才惊醒过来。
“我们家的女仆看到他们一起穿过草坪离开。”她说,“唉——现在该说是兰瑟姆先生,天知道还会变成谁——拎着达芙妮的皮箱。他们上了那辆失踪一整夜的车,径直开走了。”
丹尼斯嗓子发干,十指捏紧了信纸。
“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大约——差不多是天亮后一小时。莫莉是这么说的吧,乔纳森?”
“对,我想是。”
“兰——不管他是谁,”克拉拉·赫伯特强打精神,“他在窗户底下架了张梯子让达芙妮爬下来,活脱脱就是故事书里的情节。他……”
大约天亮后一小时。
听到这些,丹尼斯对布魯斯·兰瑟姆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表。
怒火烧灼得他头晕目眩。为什么在那之前布魯斯还跑来找贝莉尔?还不如直接杀了贝莉尔算了!总好过跑来对她甜言蜜语一番,彻底征服她的心,而几小时后又让她听到那些细节,什么轿车啊皮箱啊梯子啊,一把将她推进冰窖中!丹尼斯只觉得气血上涌,一时间眼前一片空白。
克拉拉·赫伯特的咳嗽声又把他拉回现实中来。
“以前我也曾干过同样的傻事,”她叹道,“上帝保佑,这都是我的错。达芙妮还是个孩子呀,她根本没有判断力。她……”
“别担心,亲爱的,“她丈夫好言相慰,“都包在我身上。”
众人心神不宁之际,伦维克中校那浑厚沉稳、却也难免夹杂一丝绝望与焦躁的嗓音响起:
“赫伯特,老伙计!喂!听我说!”
赫伯特先生的目光移向一旁。
“嗯?”
“你知道,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要大祸临头,”伦维克中校朗声笑道,“但根据韦斯小姐对这间屋子所受损害的估测,情况本来还有可能更糟。”
“是吗?”
“当然!你看!”
“我正看着呢。”
“不管怎么说,兰瑟姆都是个名人,钱挣得必定不少。如果他和达芙妮是认真要结婚,那也没什么不妥吧?即便你不待见兰瑟姆,而且我自己也不喜欢他,可你又能拿什么去阻拦他呢?”
“他就是罗杰·波雷。”赫伯特先生说。
“你说啥?”
“他就是罗杰·波雷。”
“无稽之谈!”伦维克中校嗤之以鼻。他情绪颇为激动,嘴角和周围的胡髭一道耷拉下来,额头与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分,“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那都是过去式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别把梅利维尔搬出来吓唬人!梅利维尔以前就犯过错,他完全可能再次失手。无论如何——”
乔纳森·赫伯特心不在焉地拍拍妻子的手臂,眼睛盯着天花板一角。
“我早已警告过兰瑟姆,如果他胆敢再找上达芙妮的话,我会怎么办,”他愉快地说,“他显然不把我当一回事儿。咱们走着瞧。”
鸦雀无声。
“亲爱的,”乔纳森·赫伯特拉着妻子上前来,“这位是福斯特先生,兰瑟姆的朋友。但和兰瑟姆不同!”他匆匆点着头,“才不像他那样!不,不,不!年轻人,”他望着丹尼斯,“我恳求你!詹姆斯·麦金托什和我是老相识了,既然你是他工作上的搭档,那你一定要……就是说……拜托你一定要帮我的忙。”
“怎么帮?”
“他们俩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啊,赫伯特先生!我怎会知道?”
“你一点方向也没有么?”
“毫无头绪!”
“伦敦,有可能。从逻辑上说是最能成立的。”赫伯特先生沉吟道,“可他们为何在这时候私奔?为什么要在这种特殊时刻私奔?”他又望着丹尼斯,“兰瑟姆是不是有啥理由非得今天赶去伦敦?”
“据我所知没有。”
“随便哪种约会、应酬,诸如此类的?”
“我唯一能想起来的,”丹尼斯说,“就是很久前,约莫一个月前吧,他说他十月份要上一个广播节目。但是……”
“广播。”赫伯特先生说。
丹尼斯话一出口就追悔莫及。因为乔纳森·赫伯特略带迷惑地扫视了整间破败不堪的屋子一阵,随即如获至宝地扑向地板上躺在一堆纸片中的那份《广播时报》。
“求你了,让我来!”贝莉尔·韦斯突然打岔。
丹尼斯目瞪口呆地瞅着疯狂冲上前去的贝莉尔,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那快得出奇的脚步、气喘吁吁的呼吸、乃至眼中不可名状的怪诞光芒多少说明了问题。她对他们笑了笑,抢先捡起《广播时报》,飞也似的翻阅起来。
起居室里异常暖热,空气压抑凝滞,看样子好一阵闷雷蓄势待发。风从东面吹来,西方天际已是浓云密布,越来越微弱的光线迫使贝莉尔不得不移到窗边。
贝莉尔找到了目标。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念出声来,刺激着丹尼斯的神经。
“‘星期六晚间剧场’,”她大声朗读道,“‘九点十五分至十点三十分。威利斯·哈马尔制作,布鲁斯·兰瑟姆主演《割喉船长》,将其改编为广播剧的是……’”
她灿然一笑,将其递给丹尼斯。
“今晚!”赫伯特先生低声说,“知道了。”
克拉拉·赫伯特紧握着他的手臂:“你的火车时刻表!乔纳森!你总带着的。时刻表呢?”
“听着,亲爱的,”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当然可以和我一起去伦敦,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插手。”
“乔纳森,你该不会做傻事吧?”
“用乔德博士①的话说,那就要看你怎么定义‘傻事’了。我会送给波雷他应得的教训。”
“达芙妮可绝对不能和我犯一样的错误啊!万万不能!”
“我知道,克拉拉。你就让我來处理好不好?”
赫伯特先生转向其余几人:“多谢诸位。”他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又环住妻子的腰身领她往门口走去。最惨重的悲剧莫过于家庭变故,二人看去都显得既浑浑噩噩又有点歇斯底里。丹尼斯、贝莉尔及伦维克中校都傻站在原地,他们还听见克拉拉·赫伯特在大厅里跌了一跤。
丹尼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贝莉尔,上帝保佑!”
“有什么不妥吗,亲爱的?”她冷冷问道。
“那男人真的相信布魯斯就是罗杰·波雷。”丹尼斯指着门,“他真的相信。他还要……”
“亲爱的,我都明白,”贝莉尔安慰他,脸上仍挂着那灿烂却僵硬的笑容,“你对广播节目了解多少?”
“极其有限。怎么?”
“对于‘星期六晚间剧场’这样长的节目而言,他们最起码也得提前两天进行排练。布魯斯昨天一整天都在这儿,不是吗?”
“对啊,你的意思是——”
“噢,丹尼斯!这就是说布魯斯肯定已经打电话去说明自己无法出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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