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覆满乾棕桐叶的小木屋,赏心悦目的歇脚处。其中一部分,在艾蒂的精心设计安排及整修下,已可让人居住。
①一古尺大约是一点九四九米。
被称作新堡的17世纪城堡,只有在C2位置的二楼有两个小房间及一间小客厅,是给访客住的。胡尔达必及我将住在那儿。达尔扎克夫妇则住在方塔。关于方塔,稍后还有机会更详尽地谈到它。
方塔一楼的两个房间是留给老巴布的,他睡在那儿;桑杰森教授住在母狼塔,就在瑞思夫妇楼下。
艾蒂坚持亲自带领我们去我们的房间。我们经过一些房间,它们的天花板塌落,镶木地板下陷,墙壁霉湿,可是这些天花板、壁钟、漆裂的油画及破旧的壁毡,处处显现出新堡以前的风光;那是一位摩托拉人梦想的结晶。但我们住的房间,则一点都不会令人想起伟大的过去。这房间打扫得干净又卫生,令我非常感动。地上没有铺地毯,但已全部粉刷过,还有浅色的现代家具,我们都很喜欢这些摆设。我俩的房间中有小客厅相通。
我一边打领带,一边唤胡尔达必,问他是否准备好了,但没听到任何回答。我走到他的房间,很吃惊地发现他经离开了。我靠在他房间的窗户上。它和我的房间一样,可看到鲁莽查理庭院。那儿空旷无人,只有一棵大树,这时候正发出浓郁的香味。环堡大道的护墙下,是一片广阔无涯的宁静海水。海水的颜色在傍晚时分变成暗蓝;在意大利那头的地平线上,夜晚的暗影已掩盖了欧斯佩达列替海岬。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这般沉静的大自然,我只在最猛烈的暴风雨及闪电来临前体验过。不过我们不用害怕风雨闪电,这个夜晚看来是会很安静的……
但是,那个阴影是什么?那个在海上飘动的幽灵来自何方?有个人站在一艘渔船的船首,一名渔夫正慢慢地划动两只桨,我认出来了,那是拉桑!谁会认错!谁不希望认错?啊!他太容易认出来了。如果说,今晚他前来探望的人还怀疑他是否是拉桑,而他自己却已是一无遮掩地显露他的脸孔,那岂不犹如故意对这些人大叫:“没错!就是我!”?
哦!没错,就是他!可怕的费得力克·拉桑,小船载着他如雕像般的身躯,无声无息地绕城堡一周。现在它正经过方塔的窗户下,然后将船首转向加里巴底海的方向,朝红岩①的采石场走,这人一直站着不动,双手交叉,头转向方塔。他在夜晚将临时,如恶魔般出现,在他身后,阴郁沉重的黑夜慢慢接近,轻软罗纱罩在了他,将他带走。
①这是曼屯到摩托拉海角间的地中海沿岸略图,指出红岩及海格立斯半岛的位置。
此时,我往下望,鲁莽查理庭院里有两个黑影,就在方塔小门的护墙角落旁。其中一个较大的黑影拉住另一个黑影,恳求着;较小的黑影想逃开,好像随时准备冲向大海的样子。
我听到玛蒂小姐的声音,她说:
“小心!这是他故意为你设下的陷阱,今晚我不许你离开我……”
“他总得把船停在海边。让我去海边!”胡尔达必说。
“您会做什么?”玛蒂小姐悲苦地说。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听到玛蒂的声音,她吓坏了:
“我不准你碰这个男人!”
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我走下楼,找到胡尔达必。他一人坐在石井栏下。我和他说话,他没回答。有时他就是这样。我走到洪水区。在那儿我碰到达尔扎克,他向我走来,神情非常激动,远远就对我大叫:
“喂,您看到他了吗?”
“是的。我看到他了。”
“那么她呢?您知道她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当他经过时,她正和胡尔达必在一起。真是大胆!”
达尔扎克发现他后一直发抖。他告诉我,他一看到拉桑,就狂奔到海边;可是他没及时跑到加里巴底海角,等他到的时候小船已如变魔术般消失了。达尔扎克匆匆离开我,跑去找玛蒂小姐,他非常担心他太太的情形。可是他马上又转了回来,忧伤消沉。他们的房间紧闭,因为玛蒂小姐希望一人独处。
“胡尔达必呢?”我问他
“我没看到他!”
我们一起靠在护墙上,看着带来拉桑的夜色。达尔扎克沮丧到极点。我试着让他想些其他事,问了他几个有关瑞思夫妇的问题,他终于回答了。
由于这段谈话,我慢慢了解到在凡尔赛诉讼案结束后,瑞思如何回到费城及遇到艾蒂的经过。在一个美丽的夜晚,他参加一个家庭宴会时,坐在一位年轻浪漫迷人的女孩旁。立刻,他就被她的文学修养深深吸引——这点在他所交往的美丽女同胞中是很罕见的。她一点都不像她们那般警觉、随便、独立及大胆,甚至自大轻桃——这些在今天都变成了流行。艾蒂有点倨傲,但温柔、忧郁,皮肤白哲得极吸引人,就像英国小说家史考特书中的主角——这位作家好像也是她最喜欢的小说家。哦!当然她也爱似有意又无意地推拒追求,但却只让人感觉她的迷人。这个细致的女孩究竟是如何立即吸引曾经那么热爱着高雅的玛蒂小姐的瑞思?这是爱情的秘密。不管如何,那一晚,自觉坠入情网的瑞思很高兴,喝得醉蘸蘸的,不知说了什么失礼的蠢话,以至于艾蒂突然大声请他从此不要再跟她说话。第二天,瑞思托人正式向她道歉,并发誓他以后只喝水,滴酒不沾。他一直守住他的承诺。
瑞思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艾蒂的叔叔。老巴布——学界的人都这样称他——是一个卓越的人物。他的探险及在地质学方面的发现使他享有盛名,他的性情就如绵羊般温柔,但猎起猛虎来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教授生涯一半都在阿根廷内格罗河的南部度过,也就是巴塔哥尼亚。他在那儿寻找第三纪的人类——至少是找他们的遗骸。他找的一点也不是多少有点像猴子的猿人或直立猿人,这种人是真正的人,但比现今地球上生存的人类更强壮有力。他们应是和早期哺乳类动物一样,活在第四纪前的地球上。每次探险回来,他都会带回几只装着石头的箱子,还有一件相当大的行李,里面都是骸骨及肢骨,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他也会带回相当丰富的“兔皮”收集品——他都这样称呼他猎来的老虎皮。这证明这位戴着眼镜的老学者不只会使用原始武器,像是隧石斧或穴居人的钻头而已。他每次一回费城,就重拾教鞭,坐在讲台上埋首于书堆及笔记中,极像一名有怪癖的小职员,他常常一边上课,一边拿离他较近的学生做目标,好玩地将手中削着的铅笔屑往他们眼睛里喷,他从不用这些铅笔,但无时不在削它们。等他打中目标时,这位戴着金边眼镜、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便咧开大嘴不发出声音地笑着。
这些细节都是瑞思后来告诉我的。他以前是老巴布的学生,但一直到认识艾蒂之前已许多年没见到他了。我之所以详细叙述老巴布的故事,是因为后来在一些再自然不过的情况下,我们将会在红岩遇见他。
第一次艾蒂遇见瑞思的时候——也就是瑞思表现很失礼的那次宴会——她之所以看起来很优伤,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到有关她叔叔的坏消息。那时老巴布已在巴塔哥尼亚待了四年,都没有回过美国。他在最后的一封信中跟他侄女说,他病得很厉害,希望还能在死前见到她。在此种情况下,我们也许会猜想他可爱温柔的侄女应该不会去参加这个家庭宴会。可是老巴布在以前的旅游途中,也让艾蒂收到过许多次不好的消息,之后每次从远方回来时,身体都好得很。所以,大概没有人会坚持优愁的艾蒂应该待在家里。可是三个月后,她在收到另一封信时,决定了一人独自去阿劳卡尼亚的最深处去找她叔叔。
在这三个月中,发生了重大难忘的事:艾蒂深深被瑞思所表现出的歉疚及果然滴酒不沾的守诺态度感动了。当她知道这位绅士的粗鲁举止全是失恋所造成的之后,她更欢喜了。我刚说过,她有着浪漫的性格,这对瑞思的计划大为有利。所以在艾蒂前往阿劳卡尼亚时,没有人因为这个老巴布的旧学生陪她同行而感到意外。那时他们还未正式订婚,是因为他们希望得到老地质学者的祝福。艾蒂及瑞思在圣路易斯找到老巴布。他的心情很好,而且身体非常健康。很多年没看到他的瑞思竟对他说他年轻许多,可谓善于恭维之至,所以,当艾蒂告诉他瑞思是她未婚夫时,老教授高兴得不得了。三人一起回到费城,瑞思及艾蒂就在那里举行了婚礼。由于艾蒂没来过法国,瑞思便决定在法国度蜜月。也就是因此,他们有机会听说了一项科学计划,而在曼屯附近停留下来;但确切地点不在法国,是在离法国边境一百米处的意大利境内,就在红岩前面。
钟声响后,瑞思来找我们,带我们去母狼塔用晚餐。除了不在海格立斯城堡的老巴布,大家都到了。艾蒂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一艘小船沿着城堡绕了一圈,上面还站着一个男人。这人的怪异举动令她觉得很奇怪。见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便说:
“啊!我会知道他是谁的,因为我认识划船的男人,他是老巴布的好朋友。”
“真的吗?太太,”胡尔达必问她。“您认识这个渔夫吗?”
“有时他会来城堡。他是个鱼贩。这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外号,挺奇怪的名字。我没法用他们那难说的方言重复给你们听,不过我知道意思是:‘海上屠夫。’很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07 胡尔达必抵挡敌人进攻海格立斯城堡的措施
胡尔达必表现得不是很礼貌,他没问艾蒂为何这渔夫有个如此吓人的绰号。他好像完全被最可怕的想法所攫获了。奇怪的晚餐!奇怪的城堡!奇怪的人!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