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
“说不定他说西班牙语的时候就不会了,”马丁·贝克说,“无论如何,虽然他说话有点儿口没遮拦,但至少他会看场合。”
严格说来,这话并不准确。马丁·贝克最近听说,贡瓦尔·拉尔森当着马尔姆的面叫他“不可一世的混蛋”。幸好,马尔姆并不了解这个称号是封给他的。
署长对马尔姆的反对似乎不太在意。
“这个主意也许行得通,”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想他的粗野不文在这件事上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表现得很规矩。他的背景比大多数的人都合适。他出身于有文化的富裕人家,受过最好的教育和教养,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表现才算恰当。这种教养会自然流露,就算他努力遮掩也遮不住。”
“随你怎么说。”马尔姆咕哝道。
马丁·贝克觉得斯蒂格·马尔姆很想出这趟差,可是甚至没有任何人征求他的意见,因此他十分气恼。马丁·贝克则认为让贡瓦尔·拉尔森消失一阵也不错,因为那个人不受同事欢迎,兴风作浪的本事真是超乎寻常。
署长对这个念头还不十分坚定,马丁·贝克于是使劲敲边鼓。
“我想我们应该派贡瓦尔·拉尔森去,这桩差事所需要的资格他都具备。”
“我注意到,他很重视自己的仪表,”署长说,“他的衣着显示出良好的品位以及对品质的坚持,这点势必会给人一个好印象。”
“确实,”马丁·贝克说,“这是细枝末节,不过很重要。”
他知道自己的衣着很难称得上有品位。他的长裤没烫,显得非常宽松,毛衣领口因为洗过太多次,变得又宽又垮,粗呢夹克不但破旧,还少了一颗纽扣。
“制暴组的人手充裕,拉尔森缺席个几个星期应该还应付得来,”署长说,“还是各位有别的建议? ”
大家都摇头。连马尔姆似乎也领悟到和贡瓦尔·拉尔森保持一段时间的安全距离颇有益处。埃里克·麦勒又打了个哈欠,显然很高兴会议即将结束。
署长站起身,合上卷宗。
“那好,”他说,“我们都同意了。我会亲自把我们的决定告诉拉尔森。”
贡瓦尔·拉尔森听到消息后并没有太兴奋,也不觉得出这趟任务有多么受宠若惊。他镇静自若,明显想保持着自尊,不过他并不是浑然不知某些同事在他出差期间将如释重负,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永远离职。他知道他警界中的朋友屈指可数。就他所知,他的朋友只有一个。他也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是个桀骛不驯的麻烦人物,工作常是岌岌乎殆哉,饭碗随时可能不保。
但这些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苦恼。换做其他同阶层或薪资的警察,对于被停职甚或开除这种如影随形的威胁,多少会感到焦虑,可是贡瓦尔·拉尔森从来没有为这个问题失眠过。他未婚,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而且和家人早已断绝往来一一他打心底看不起他们那种势利眼的上流阶级生活。当警察的这些年,他常考虑要不要重操旧业。而今他已年近半百,自知大概永远无法回到海上了。
随着启程日期越来越近,贡瓦尔·拉尔森发现他对这趟任务其实是满心接受的。这趟任务虽被视为事关重大,不过也想不出有何特别困难之处。拜它之赐,他至少有两个星期可以换换口味。他开始期盼这次出行,就像期待假期一般。
临行前夕,贡瓦尔·拉尔森全身只穿一件内裤站在卧室里,凝视着自己在衣橱门上长镜中的身影。他很喜欢这种内裤的式样,蓝底衬着黄色的麋鹿,这样的内裤他还有五条。他又买了半打同款式的内裤,只是换成绿底配红色麋鹿,全部已经包好,放在床上那只摊开的猪皮大衣箱里。
贡瓦尔.拉尔森身高超过六英尺,他大手大脚、魁梧有力,浑身都是肌肉。他刚洗完澡,照例踏上浴室中的磅秤,指针指着两百二十四磅。过去四年,也可能是五年吧,他已经增加了二十磅,他不高兴地看着内裤松紧带上那圈肥肉。
他缩起小腹,心想自己应该多去几趟警察局附设的体育馆,要不就等游泳池完工后开始去游泳。
不过,除了腰上的“救生圈”,他对自己的外表颇为满意。
他四十九岁了,可是头发又浓又密,发际并没有往后退到让额头显得太高,他的额头照样很低,上面横着两道粗粗的皱纹。他的头发剪得很短,一头金发就算长了白发也看不出来。现在湿发才梳好,顺服而光滑柔亮地贴在他的大头颅上,不过等到吹干之后,它就会变得七横八竖,不听话。他的眉毛又粗又浓,颜色跟头发一样是金黄色的。鼻子大而有型,配上宽鼻孑L 。
浅淡的瓷蓝色眼珠放在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得很小,而且互相离得近了些,有时候当他眼神茫然时,会让人误以为他智商很低。
可是他一生气——对他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双目之间就会出现一道愤怒的皱折,这时那双蓝眼珠不但会让最顽强的罪犯不寒而栗,也往往直捣部属的心底。
唯一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的人是埃纳尔·勒恩,他是贡瓦尔在斯德哥尔摩制暴组的同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勒恩是北方人,沉静寡言,永远流着鼻涕的红鼻头在脸上显得异常突出,所以别人注意不到他的其他的五官。他的内心对家乡——位于拉普兰的阿耶普洛,怀有一股永不熄灭的思念。
贡瓦尔·拉尔森和勒恩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两人几乎每天见面,可是闲暇时也常是焦不离孟。只要可能,他们会一起请假到阿耶普洛去,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钓鱼上。两人的个性南辕北辙,所以他们的同事都不能理解他们的友谊,更有不少人纳闷,淡泊恬静、惜字如金的勒恩怎么可能让暴烈成性的贡瓦尔·拉尔森变成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绵羊。
现在,贡瓦尔·拉尔森开始检视他满满的衣柜中那排西装。
他很清楚那个国家的气候,他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春天,他曾在那里待过好几个星期,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如果他得忍受那样的高温,就要轻装上阵,而他只有两套算是凉爽的西装。
为保险起见,他一一试穿,却沮丧地发现第一套根本就穿不下,而第二套的长裤拉链得用力外加深呼吸才拉得上。大腿部分也紧。外套至少不费力气就能扣上,不过肩膀绷得紧紧的,如果他不想让行动受限,缝线就会崩裂。
他把那套无用武之地的西装挂回衣柜,将另一套横放在衣箱盖上。这一套只能凑合着穿了,这是他四年前订做的,埃及棉的料子,牛轧糖颜色配上白色细条纹的花样。
三条卡其长裤、一件山东绸外套,再加上那套过紧的西装,他算是收拾完了。他在箱盖的内袋里放了一本喜爱的小说,接着合上箱盖,扣紧宽束带的铜环,上锁后提到客厅。
他很爱惜自己的BMW ,不愿让它放在机场停车场内,所以隔天早晨埃纳尔·勒恩会开车来接他,送他到斯德哥尔摩的阿兰达机场。就跟大多数瑞典机场一样,阿兰达也是个阴郁的、好像放错了地方的建筑,让怀着期望而来的旅客对瑞典的观感更别扭。
贡瓦尔·拉尔森把那条黄蓝两色的麋鹿内裤丢进浴室的脏衣篮,套上睡衣就上床了。旅行的兴奋没让他受罪,他几乎一沾枕就睡着了。
第二章
那位安检专家的身高还不到贡瓦尔·拉尔森上臂的一半,不过他一身浅蓝西装配上烫得笔挺的醒目长裤,整个人显得非常利落优雅。为了配这套西装,他穿了一件粉红衬衫,鱼雷形状、擦得发亮的黑皮鞋,紫罗兰色的领带。他的头发几近墨黑,浅褐色的皮肤,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唯一不配套的是他左腋下突出的手枪枪套。这位安检专家叫弗朗西斯科·巴拉蒙戴·卡萨凡蒂斯·拉利纳加,出身于一个至为尊贵的家族。
弗朗西斯科·巴拉蒙戴·卡萨凡蒂斯·拉利纳加把安全图摊在楼梯栏杆上,不过贡瓦尔·拉尔森没去看它,反而去看自己的西装。这套西装花了警察部门的裁缝师七天时间,效果卓然,因为瑞典的裁缝水准甚高。裁缝和他唯一的分歧,是肩膀枪套的位置。裁缝认为缝在那里理所当然,可是贡瓦尔·拉尔森从来就不用肩部枪套。他的枪都别在腰带的一个夹带上。当然,如今他身在异国,就没带武器,不过他在斯德哥尔摩会用得到这套西装。短暂的争执后,当然是他胜利。不然还能怎么样? 他带着深深的满意望着剪裁合度的裤管,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才举目四顾,环视周围。
他们站在旅馆的八楼上,一个精挑细选的位置。车队会从阳台下经过,停在当地政府大厦的一条街外。贡瓦尔‘拉尔森礼貌地看着安全图,不过兴致不大,因为他已经对整个计划了然于胸。他知道那天早上港口会全面封锁,民用机场也关闭起来,因为总统专机已在这里降落。
旅馆正前方就是港口和一片碧蓝的海。几艘大型客轮和货船正停靠在外港边上。唯一在移动的是内港里的一艘战舰、一艘护航舰和几条警用船。港口过来是一条公共车道,路边种着成排的椰子树和金合欢。马路对面排着一列出租车,再过去则是一列彩色马车。所有这些都经过彻底检查。
除了在道路两侧排一列的军警宪兵,该区的每个人都通过了那种大机场安装的金属探测器的检测。
宪兵的制服是绿色的,军警则是一身蓝灰;宪兵穿靴子,军警则是高统皮鞋。
贡瓦尔·拉尔森想叹气,不过按捺住了。他已经在早上预演时跟着替身沿着这条大街走过一次。当时一切都已就绪,除了尊贵的总统本人。
车队的组成如下:首先是十五个受过特殊训练的秘密警察组成的摩托车队。接着是同样人数的、来自正规警力的摩托车警,后头跟着两辆汽车,里头坐着安全人员。然后是总统的车,一辆装备有蓝色防弹玻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