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本能地后退。这整个地方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大老鼠!
老教授暂停酒圣水的工作,喊道:“这是他弄的!阿瑟,你的狗!叫牠们!”
阿瑟立刻吹响他套在颈上的银哨。他的三头猎犬,本来在老屋的其它房间里好奇地探索,一听到哨声便立刻奔进荒弃的礼拜堂里,发出迫切要对抗老鼠的吠叫声。
阿瑟又毫无必要的吹了一声哨子。他的狗都很习惯这游戏,也习惯于同样的杀戮技巧,既迅速又确实:由颈部或背部抓住老鼠,不论大小,并将牠举高,用力一咬,再加上蛮横的摇动以确定脊椎骨断裂,然后才把那已死的受害者甩到一旁,立刻再换另一只。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些杀老鼠的狗本身极少被牠们的敌人咬到。
礼拜堂那灰尘满布的地板上,很快便到处都堆积了死老鼠的尸体。然而那些奔窜的啮齿类动物却仍继续峰涌而至,可怖的小眼睛映照着火光,再加上蠕动的黑色身体,使这整个地方看起来像一大块黑泥地上停满了萤火虫。
猎犬虽已咬死了数十只敌人,但愈来愈多的老鼠却蜂拥而至。杰可到达时,他的朋友们正准备将以德古拉棺木碎片堆成的一堆木柴燃烧,现在这计划势必得暂时延后了,因为他们忙着对抗这显然是故意计划的攻击。那些牙齿尖厉的老鼠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由泥土里、甚至由黑夜的本身涌现,想要将这些人淹没。
入侵者咀咒这些身上满是跳蚤又带着疾病的动物,恶心地白衣袖和裤腿上将牠们扯下,以连发枪和手枪射杀牠们,又左右挥着剑、铲子和斧头将牠们杀戮。
豪辛用圣水泼湿这些蜂涌而来的老鼠,接着又用他带来准备加强火势的煤油,发现还满有效的。
在确定人与狗都有退路之后,他们在成堆的木柴上纵了火,同时将他们最有价值的工具和武器收集起来,用手遮脸挡住突起的熊熊烈火,极有顺序地撤退出来。
在精神病院里,德古拉轻而易举地压制了那个壮硕结实的疯子。他忿怒地将蓝费自地上举起,摔向房门的栏杆上,一连数次。
在暂停一下以观察结果之后、德古拉继续前进——穿过房门,通行无阻地进入医院大楼的内部。
蓝费虽受了致命伤,却仍在呼吸。他躺在被扔下之处,因撞击栏杆而瘫倒在地。痛楚,麻木,瘫痪,遍布在他身体的不同部位,使他意识到自己了很重的伤。在半昏迷状态中,他可以看到并听到好几个看护奔跑的脚步,急忙赶到他病房来调查这不寻常的骚扰。
蓝费低喃道:“他的毁灭……才能使她得救。我自由了……”
说完这两句话,他自知死期已近。这垂死阶段感觉上彷佛无比漫长,永无尽期地延续。
第十六章
蜜娜对发生在楼下蓝费病房里的事浑然不知,而且同样无助的,对卡非庄园里可能的状况也完全不晓得。强纳森和他的同伴一进入那栋古屋,就连他们那间楼的灯光,也全然失去了踪影。
但每当她闭上眼睛,她丰富的想象力便会让她看到十分恐怖的画面。即使是此刻,她的王子正遭到和露西相同的悲惨下场——斩头和钉木桩。或者她的丈夫遭到同样可怖的待遇,已在片刻之间老去,浑身颤抖且满头白发。
如果豪辛和其它人是对的,王子果真在那儿……只是蜜娜无法得知他在哪儿。当德古拉没入伦敦街头的人潮时,他便从她的视线中完全消失了。
如果她能知道就好了……但是她不能。
蜜娜想到这儿,站起身来,离开她套房起居室窗畔的观测地点。她疲倦地踱步进入卧房,和衣倒到床上,心想只要休息几分钟,她就会再回窗口去守夜。
蜜娜.哈克睡着才不过几分钟,邻近的窗子上便映现出卡非庄园的第一抹红色火光。
她睡得很不安稳,被奇怪的梦所骚扰。
其中最奇怪的一个梦是王子——蜜娜的秘密情人,其命运与她自己的自亘古以来便相互纠缠的男人——王子本人不知怎的竟与她在一起,就在精神病院楼上,这陌生房间内的这一张床上。
在蜜娜的梦中,他——她真心所爱的男人——出现在这儿,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他躺在她的身旁,开始拥抱她,好似她真正也合法的丈夫便是他,而不是强纳森。
在睡梦中,蜜娜无助地低喃:
“喔,吾爱——是的——你找到我了。”
当他回答时,他的声音虽未变,却比她记忆中的还要温柔。
“蜜娜……我最宝贵的生命——”
在这一刻,在自由无拘的梦境中,她可以摆脱种种冲突,无比的快乐。
她轻声回应:“我一直在想望这一切。我现在知道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接着在震惊中,蜜娜蓦然清醒。这并不是梦。或者该说,是梦境成真。蜜娜惊喘着坐起身。
王子,她的情人,就在这黑暗的卧室里。他就像自他们相遇后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里一样的真实。
他躺在她的身侧,低声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离开你。但是任何凡夫俗子都别想插身于我们之间。你会命令我走吗?”
“不。不,我应该,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怕再也不能感觉到你的触摸——我怕你死了——”蜜娜惊惧地暂停了一下。“不过你——不可能是人。”
她所爱的王子在听到她的话后,坐起身来,握住她的手。他温柔地将她的手、心按到她胸口上。
他说:“你的心,在这儿跳动——”接着他又将她的手移到他裸露的胸膛上:“但是这里——”
她为自己所摸到的感到恐惧;或者该说,她所没有摸到的。没有心跳。
他严肃地对她说:“在这个躯体内并没有生命。”
蜜娜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些。“可是你活着。你是什么呢?我必须知道。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能忍受事实吗?”
“我一定要知道。我不能忍受无知。”
“好吧。别人说我没有生命,也没有灵魂。人们恨我,也怕我,我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犯下不可尽数的行为——只为能活下去,直到能找到你。”
“不!”
“是的。”他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逼迫她。“我是活人们想要杀害的恶魔。我是德古拉。”
在半晌的静默中,蜜娜仍坐在床上,却好似冻着了般用被单遮盖到她的肩膀。最后她开口道:“那么老教授是对的。那正是我所怕的。拘禁强纳森的人就是你。使亲爱的露西——变成那样的人也是你。”
德古拉缓缓地点头。“我承认那些邪恶的行为,而且不只如此。”
“不——”
“是的!我告诉你,没有了你——没有了生命,没有你给我的爱——我已失去了人性。没有你,我不过是一只靠人血维生的野兽!”
他的话使蜜娜崩溃了,在气愤中徒然地对她的情人挥舞双拳,德古拉只避开了脸。
但在下一瞬间,她却抓住他,绝望地攀附着他,似一个溺水的女人。“上帝原谅我!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她轻柔地拥住她的情人,抚摸他黑色的长发。而德古拉再度转向她的脸上,充满了温柔与永恒不渝的爱。
在这当儿,楼下蓝费的病房里,一名看护正带领杰可和豪辛,走进这加了栏杆的小房间。那受了重伤的病人,全身骨头碎裂,躺在地上他自己的一小滩血泊中。
两位医生的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和泥土,衣服更有老鼠和烟雾的陈旧腐烂气味。他们两人都因刚才在卡非庄园结束的一番挣扎而疲累不堪,然而他们都没有机会休息。
杰可一进入病房便立刻吩咐多加一些灯光,随即跪下来,用纯熟的双手检查那倒在地上的病人。
在医生的碰触下,蓝费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脊柱很可能断了。”杰可皱着眉报告,一会儿之后:“头盖骨也裂开了。我不明白他自己怎么可能造成这种伤害。其中之一倒有可能;但不可能两处都受伤。”
豪辛也单膝跪在近处,对杰可的病人同情地直皱眉,并加入了检查。
“可怜的家伙!”豪辛咕哝道:“我们必须尝试初开头骨——以减轻头骨内的压力。快点!唯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与他交谈。”
医生们所要求的灯光很快就送来了,沉默的看护持在手中。杰可又派另一名助手去拿必要的手术用具。
过了一会儿,蓝费沉重的身体已被撞到他平时栖身的窄床上。等杰可装了医疗用具的袋子送到后,他自袋内选了一把相当大的双柄钻孔器,这是一种切开头骨用的圆锯,有些像木匠的曲柄钻子。杰可让一名看护持着灯,由豪辛教授扶住蓝费的头,用一把小刀很快在蓝费的头上切割出一块开口。然后他拿起钻孔器,开始在昏迷不醒的病人后脑头壳上,钻出一个直径约一吋大的洞。
钻孔器在穿过骨头时发出磨擦的响声。大量的血自篮费头骨上的开口处流了出来,将豪辛的衣服都染红了。老教授仍紧紧抓着这麻木的病人,以防任何可能立刻致命的痉挛动作。
在几秒钟之内,杰可的努力便得到了报偿,一小块圆形头骨松脱了,在灯光下骇人的惨白。随着另一股涌出的血,内部的压力减轻了。
病人的身体抽动了一下;有一忽儿,杰可以为他已死了。然而蓝费的眼睛却睁开了,两位医生立即倾身向前去听他可能说的话。
最初几句话是:“大夫,我会安静的。叫他们帮我脱掉东身外套吧。我做了个恶梦,所以才会这么虚弱,无法动弹……我的脸怎么了?好像都肿起来了……”
豪辛以既平静又严肃的声音说:“蓝费先生,告诉我们你梦见什么了。”
“豪辛大夫——真高兴你在这儿……我的眼镜呢?……他答应过我的——永生不死。”
“谁?”杰可问。
蓝费好像没听到。“可是……一想到他正在取走她的生命,我就生气。所以今晚他来到我的窗口时,我已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