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就肯定是他杀,这就扯出顺序的问题。因为尸体发现的顺序,会以为罗晨先死。可是从罗晨摔下去的窗口,可以看见花园角落,所以在花园角落的林雯,就可以看见他摔出去。她绝不会漏看,她很担心他,一定会盯住窗口的方向不放的。再说,他一定会叫的。如果一个人把他推出去,再赶到角落杀林雯,她恐怕已经报警,找人来救他,或者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所以,我判断,林雯是先被杀的。”
“她一直注意着五楼的窗口,没留心身边的动静,你从背后靠过去,用绳子勒住她,然后把她挂在树上,也没忘了在石凳上留下脚印。你是怎么知道她在哪里的呢?可能是你太了解情况,知道那是他们平时约会的地点,所以她会在那里等。还有可能,和李维安一样。她听了那么多都没被发现,她走了以后,你在和她一样的位置偷听到的。巧合,或者是一直监视他们,谁知道?”
“然后,你到五楼去见罗晨。以他的性格,可能想劝你改邪归正。你们争论起来。也许他说‘如果你停止贩毒活动,我和小雯不会说出去的’。然后你说‘小雯吗?她已经死了’。罗晨对他女友的感情几乎是尽人皆知的,虽然当时是晚上,他还是一定要看。但那个窗口,要看见花园的角落,我试过,要探半个身子出去。你只要一掀他的腿,就可以如愿了。这当然是我的想象,你当时还没有吸毒,身体也够强壮,但要把他--一个大三的男生--扔下楼还是很困难的。这是个比较轻松的方法。”
“你非常小心地下楼去看他死了没有,却发现了另一样东西。他摔下来的时候,衣服被钉子剐破,暗藏的小型录音机--随身听--掉了出来,都已经散了。他怕你不肯改过,想留下更确凿的证据。你把那些零件和录音带都敛起来,却漏了一个小转轮。”
“后来,这件事以殉情自杀收场。”
“该三年前了。一个男生,很有些小聪明,比如他发小广告,从不用站在大街上塞给路人,总是能趁存车处管理员吃饭的时间,溜进去塞满车筐,轻松地完成任务,让禁止分发的牌子形同虚设。可是同一段时间,还有真正的犯罪活动在利用。”
“你藏毒品的花盆可能放在任何地方,而写密码的地方也不是唯一的。有时候是板报上,有时候是电线杆的小广告上。而存车处更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些被大四毕业生抛弃的破车,很脏,全是土,任何存车的人都唯恐避之不急。我想你会利用它。你随便找来张小广告--你知道,这太好找了--写上密码,放在一辆特定的破车里。不会有人取走,不会有人注意,那只是和别人车筐里一样的普通的烦人的小广告。”
“那个男生可能三番五次碰到你,并且有些好奇,也许还研究过你放的东西。你也开始注意到他了。终于有一天,管理员又去吃饭了,你们又碰到了。你过去和他说话,他问你:‘老师,您怎么也发这个呢?周围的这些数字,是干什么用的?’你早就想这么做了,拿出藏在袖子里的车条,刺进他的喉咙,迅速逃离。过程很顺利,因为你是老师,这个优秀的职业,他不会提防你。他其实只看到那些密码,很难想到有什么惊人的内幕,根本不知情。你看,你开始无谓地杀人了。是什么造成这种变化?那时你已经吸毒了吧?但时间不长。毒品还没有腐蚀你的身体,你还有力气扎死他。”
“很快尸体被发现,一个因摔倒致死的意外事故诞生了。”
“下面该说今年的开学初。为了竞争‘菁英教育基金’,学校开始翻盖和装修。楼少了,只好不同学院不同科目的老师挤剩下的楼,你的办公室也搬到了这里--实验楼四层。别人对这种改变简直是抱怨连连。你却暗自高兴,因为有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
“这里的正上方是生物实验室,我在那里从窗户能看到什么,相信你这里也能。三面窗,一面对着校门口,一面对着花园。而你联络用的学生会板报,贴小广告的电线杆,都集中在校门口。花园也是你犯罪的中心。你也可以看到,早上花匠们把花盆都搬到哪里,这样就容易找到有内涵的那个。也可以看着你的同伙在校门口读密码,如果货就埋在花坛里,还可以看着他取出来。”
“这些听起来很普通,似乎没有什么用,其实至关重要。多亏了陆月事件重要的证人,我才想到这些。那个孩子才四岁,他所有的证词中,最诡异不可理解的莫过于两个字:‘猩猩’。我实在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后来才发现是踩入了误区。”
“我们都会犯这样的错误,生活中随处可见。我们心里想的是一个意思,而别人因为境遇的不同,理解为另一个意思。表象与真相同样合理的情况,我称它为‘镜面反射’。真正能做到这种境界的犯罪者,实在--不得不说--是出色的。事实上,更多类似的误解都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往一个方向去想了,好像所有的证据也都指过去了。其实,这种作茧自缚的‘镜面’才真正可怕。”
“这实在太普遍了,还不到两个星期就遇到好几件这样的事。”
“比如我和同伴在一起讨论案子,我当时提到吕老师,忽然想到了他说的一些话,就自言自语说‘我怀疑’,结果我的同伴就以为我在怀疑吕老师,其实我怀疑的是你。”
“再比如,我和张平聊天,他说‘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我们前面正在说死亡的话题,所以这个‘离开’我应该理解为‘死’。可是因为我早察觉到他有心事,也猜出可能他家里有问题,他也许会回去看看。所以,我听那个‘离开’就是‘到远方去’的意思。”
“所以,再来重新考虑那个小男孩的证词。我当时在场,回忆一下,终于明白了。当时,陆月领着他,正和他说动物的事。他很渴望地抬头看。根据他后来说的,看见‘猩猩’就是在那时。小孩子不懂什么叫‘语境’,他自以为说清楚了。他完全按照事情发生的先后顺序,前面说姐姐给他讲动物,后面就说‘xingxing’,我们就理解为‘猩猩’。其实他说的是‘星星’。他看见的大概是你望远镜上的反光。”
“是的,你买了望远镜,从窗口光用眼睛毕竟是看不清楚的,你需要这个。”
“搬到这里后,你就一直用它,你的贩毒活动也因此便利了不少。有一天,你又监视着校门口,却看见一个人--陈赫。他回学校看老师了。”
“你记得这个人,那天你向我和张平标榜你有多为我们好时,提到他,你装做记忆很模糊,其实非常清楚。五年前的事,也许因为你第一次杀人,印象特别深刻,想忘也忘不了。比如你说起罗晨,提到年轻人‘不够谨慎,不懂得生活中看来很平常的事情都会带来危险’,他,或者说所有这些死者,都是因为‘花’和‘纸’这两种生活中最普通的东西,招致杀身之祸。还有,你当时说林雯‘等着,一直等着他……’,你当时的眼睛对着张平,可是张平身后是窗户,你对着的正是那个花园角落的方向。你心里始终留着那么一个印象:她一直等着,一直在那儿。我就是看你这样,才想出你可能是用那种方式,用林雯的死来杀掉罗晨的。”
“你以为这件事过去了,陈赫的归来显然打破了这种梦想。你很惶恐,更频繁地注意着校门口,看他还会不会再来。结果你看到了另一个人,张臣。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负责陆月和张平事件的那个警察。他当时是因为在‘多克’餐厅抓到了和你交易的毒贩,来这附近调查。你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比其他人关心周围的动向,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特别留心,稍微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身份。在你脑子里,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产生了误解。你以为陈赫去把五年前的旧事翻出来,警察来调查了。”
“陈赫其实并没有去警察局报案,他委托的是私家侦探。而你并不知道这些。”
“然后,私家侦探去五年前被你放过的女子那里调查。而她正面临财政危机,她经手的一大笔钱不翼而飞。我猜是她自己吞掉了。一个人要是品质败坏,就绝不会只在一方面败坏。马上要查帐了,她要如何补这个空档。而侦探的到来等于为她指了一条路。她想起了你,她也知道你贩毒,也猜到你杀人。这实在是敲诈的好机会。”
“于是,她对侦探守口如瓶,然后联系你,我猜是打电话。她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所有人都知道贩毒是暴利,恐怕会认为要多少你都拿得出。”
“你化装成推销员到了她家,她一时没认出你,因为从优秀教师评选的照片上看,吸毒的关系,你的外貌变了很多。她被你喷出的乙醚迷倒,然后挨了一刀。解剖刀是楼上拿的,上次我去生物实验室,很长时间没人,别说一把刀,把屋子搬空也许都没人知道。”
“最开始分析你的心理时,我没有提到这个案子。因为我觉得你杀她杀得毫无感觉,甚至是顺理成章的。”
“然后呢?杀了她,似乎安全了一点。可是你依然认为警察在调查罗晨林雯事件,你要怎么办呢?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不动声色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巧妙办法。”
“整个这个案子,除了动机以外,我最不能理解的是我的一种感觉:这不是侦探小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甚至把所有情况当成侦探小说分析过,却仍然想不透。直到昨天,林雪非常激动地表示厌恶人家议论她姐姐,我才豁然开朗。”
“是的,在侦探小说里,作者出于可读性的考虑,和篇幅的限制,一定会安排各种巧合,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线索摆出来,让侦探开始推理。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呢?我恨不得还没接到调查罗林事件的任务,大家就已经开始在谈论这个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说。李维安有全天下的题材可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