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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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天一色-杜公子系列-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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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她走以后,我的心情依然很激荡,问小琳说: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琳笑得很甜,很灿烂,郑重地说:
  “不是真的。但我相信!”
  这句话同时道出了我的心声。
  妹妹小学毕业,上初中了。她们两个仍然一个学校,可惜不在一个班。
  刚升学时,她们几乎整天腻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渐渐疏远,但约定要经常电话联系。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过感情永恒,可是,两个人一旦分开,生活环境不同了,接触的人不同了,凑在一起连话题都没有,即使再念旧又怎样?
  由最开始亲切地谈天说地,慢慢变成“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客套,“刘湘”这个名字就快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时,她们学校出了一件事。
  事情的起因是刘湘与她新交的一个朋友聊天,说起了各自的家庭。她说她并非父母亲生,是领养的。虽然他们没有对她不好,但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心里总是幻想着与生身父母一起生活的情景。可以想象,她描述时一定表情堪怜。
  和她要好的那女生,偏偏流着稀有的热血,很有几分侠义心肠,同时也莽撞不计后果。虽然这是人家的心事,她应该为她保密,可是,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难道就冷眼旁观?不管说出去会怎么样,总得为好友做点什么吧?
  于是,她冲到教研室,把这件事转告班主任,希望她能多关照她。那老师恰好是个新来的,还没背会“分数等于一切”的公式,觉得学生的心理健康很是件大事,就叫来当事人,想和她谈谈。据说,当时刘湘站在办公桌旁一言不发,一只眼睛忽然涌出泪水,都没有划过面颊,直接滴在一摞作业本上,随后立刻跑出去。这个据说,是据我妹妹说,当然她也是听来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不是这样,反正谣传一向比现实更惊心动魄。
  再往后是家长会。老师自然在会上旁敲侧击。她妈妈感觉到不对,会后留下和老师单谈。所有事一说开,双方都吃惊不小:从来没有一个孩子,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第二天当然是点名批评,全校哗然。小琳很为她不平:
  “她只是……只是想体会一下那样的感觉,我相信她说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别人不理解。老师对她青眼变白眼,那好友也沉浸在受骗的怒火中无法自拔,其他同学更是筑起防线,与她保持距离。在一个说话没任何人相信的地方,毕竟是呆不下去的。那个学期一结束她就转学了,之后只和小琳通过一次电话。
  电话放下后,我问了声“她怎么样”。妹妹脸色发青,带着假笑,语气尖酸地迁怒:
  “没……事……她过得很好呢。就是她父母多了一句口头禅:有本事找你亲爹妈去!”
  下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在电视上。
  她中考成绩优异,考取了市重点学校,是全国顶级王牌大学的附属高中。该大学校庆,聚集了许多媒体。庆祝,联欢会,节目五花八门,她们中学也派乐队和话剧团登台献艺。后者的表演反响热烈,而剧中主角正是她。台下回归母校的校友中,恰好有一位当红的艺术评论家……几种因素一凑合,结果就是她一举成名,被高度评价为“极有前途的表演人材”。一时间关于她的报道铺天盖地,就连以前让她深受其害的那件事都作为轶闻广为传颂。还有消息说某名导演对她赞赏有加,根据她颇具古典美的相貌,准备请她在新近的一部古装连续剧中担任一个角色。
  我们也挺高兴,以为她以后会一帆风顺了。可是,人什么时候最容易遇到不幸?答案是:在已经看到幸福的时候。
  这股热潮刚平息没一个月,她的名字再次遍布各大报纸,内容也更轰动。某立交桥下发生一起车祸,赶去处理的工作人员在那辆与桥墩亲密异常的车中发现了她。她满脸是血地趴在方向盘上,被立即送往医院抢救。车厢中弥漫着酒味,还找到一个破碎的酒瓶子。
  光是这些,就已经可以有些想法,结论似乎非常明显而且唯一。但是,现场并不止这些。从报社的朋友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前排车座的背后有血迹,这说明有个坐在后排的人受了伤,也就是说,碰撞当时车里还有其他人;而且事故车是属于出租汽车公司的,她就算会开车,人家又怎么会让她开?
  诸多疑点,我这种没什么侦探头脑的人都看出来了,按理说不能武断定论。可惜,以事实为依据是警方的原则,媒体只负责往最耸人听闻的方向渲染。
  最初是花边新闻,题目取得触目惊心:未出成就先堕落--未来之星酗酒驾车酿惨祸!后来则以“新星的陨落”为题目,探讨起“德”与“才”的关系,引经据典,还上升到教育的高度,通过“我们应该对下一代的哪些素质做出要求”的调查,针对当代中国教育体制的弊病,和如何进行素质教育改革的问题,提出了合理性建议。
  如此三个月后,真相姗姗来迟。警方逮捕了在逃的出租司机,他交待说:
  出事前一天,和老婆闹了点别扭,怄气怄得觉都没睡好。那天活又特别多,忙了一天,到晚上,特别累了,但气没消,不想回家,就买了瓶酒,准备找个哥们喝两盅,顺便在人家家将就一宿。正开着,那姑娘打我的车。本来不想拉活儿了,后来一想,反正顺路,送上门的钱干嘛不挣呀。也赖她,就顾着坐车,那么安静,也不和我说句话提提神,我这眼皮就往一块凑合……等到下一次睁眼,车已经撞了。我一下就醒了,看看自己,倒没怎么样,就是擦破点皮。又赶紧下车,开门一看,她脑袋贴在前车背上,好像晕了。把她抱出来,就着路灯一看,满脸是血。我当时都懵了:杀了人了,怎么办呀?正好这时候闻见酒味,知道是那瓶子打了。我一琢磨:这要是让人抓着,肯定说我酒后驾车,过失杀人,要蹲监狱呀!我吓得把她扔在驾驶座上,没命地跑了……
  这个消息又轰轰烈烈地传扬开来。搞宣传的始终不甘寂寞,没有因自知理亏而收敛,又开始为原来贬斥的人鸣不平。有些人蹿出来义愤填膺,讨论“我们该如何对待新人”。一时众说纷纭,最后分为“给他们宽松的发展环境”和“严格苛刻的教育才是真爱”两派,在报纸的版面上展开论战。虽然是个人就知道,最终结果一定是“相辅相成”,“视情况而定”,“一个‘度’的问题”,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实际影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乐此不疲。
  “刘湘事件”就像历史书里说的“导火索”,存在的意义仅仅是引发一个更大的历史事件,而它本身无人关心。所以,她的消息,尽管我特别注意,也只收集到一点:她出院后,退出了学校的话剧团,也休了学,就此销声匿迹。至于后事如何,我不知道,分解不出了。
  一旦认定了就越看越像。这叫什么?疑人偷斧?好像不应该这么用。我的心情就更无法形容了,非常复杂。如果没出那件事,她身边会不可避免地围绕着闪光灯,不可能这么清静;现在就是一个追星族走向一个名演员,而不是一个普通人走向他的故人。怎么说?世事难料吧。
  我站在她旁边。虽然已有九成把握,但以防万一,还是扭着头,眼睛看别处,表示我说话的对象绝不是她,假装自言自语:
  “刘湘……”
  女孩头发一甩,转过脸来。一看那嘴的型号,我不禁失笑,一定没错了,简直是招牌。
  我认出了她,她却对我没概念,皱着眉,一脸困惑: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
  “对不起,”她的语气十分小心,似乎在仔细斟酌:“你的声音……我不记得,不过声调倒很熟……”
  和我在火车上的感觉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好像也不该这么说。
  “那我妹妹你总该有印象吧?许琳,想起来了吗?”
  只见她的表情僵了一会儿,然后如慢动作般,眉头渐渐舒展,嘴也缓缓张大(虽然还是没有多大)。她猛地站起来,我以为她会马上扑过来握住我的手,没想到她只是一击掌:
  “你是许飞!”
  感觉有点沧桑: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连声“哥”也不叫了。不过也对,这么大年纪再按原来的叫法就暧昧了。
  “不提那丫头,你就认不出我了,是吗?我真的变了很多?好多人都说我长得和过去一样啊。”
  “也许吧,咱们确实很久没见了。”她陪笑着,又皱起眉头,“我是不是没变样呀?你怎么能一下子认出我?”
  “我和你坐一趟火车,在车上就觉得眼熟了。你长大后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顺便说一句,你衣服的样子真特殊,也很漂亮。”
  “长大后?在电视上?你也知道我的事?”
  都炒成那样了,谁会不知道呢?
  “是啊。我当时听说你出院,退出剧团,退学,一直打听你后来怎么样了,一直都没消息。小琳往你家打过几次电话,都没人接。”
  “我家搬了,电话也改了。”
  此举一定是为了躲清静,拒绝采访,不再受到骚扰。谁有她的经历,都会视媒体为世仇。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说到这个,只是微笑,接着像忽然想到什么高兴的事,露出我见到她以来最欣喜的样子。我见识了人类的脸兴奋到发光的奇景,却认为她是在装。
  “你最近……还好呀?”
  “一般,不好不坏。你呢?工作了吧?干什么呢?”
  “卖文。乱写点东西,看有没有人要。”
  “写手呀。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她偷偷一笑,“到现在还没饿死。”
  “目前还健在,不过也快了。我从小就喜欢理科,文科一般,确实不适合干这行,也就是混口饭吃。”
  “听起来很难呀。”
  “谁说不是呀?写什么都不容易,但是按照我的经验,还是难易有别。其他都还好,就数侦探小说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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