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回想一下:好象嫌疑人的手确实没接近过杯子。难道真不是他?
再转念一想:一个看来失魂落魄的人说话头头是道,一定有问题。但是……手法……证据……
当一个人认为自己的理论越想越有道理又苦于无法证明时,一般是容易冲动的,而且最直接的结果是胡言乱语。
“那你一定是在写字时,把有毒的墨汁甩进她杯子里!”
此言一出,后悔莫及。又不是拍武侠片,这么作案难度未免太高,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男子尚不及回答,2号俯身低声抢答。
“我们也这么怀疑过,把他的笔墨都带回来检查,没发现有毒。”
看来这么想的不是我一个,说明这种想法还不是太蠢。
大人的自尊心于是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安慰,心情平静了一点。
“不是你干的,难道是证人?”
“不。”
“那……”
男子一下子激动起来。
“还要我说多少遍?她是自杀!”
确实有可能。除死者本人之外,似乎没有谁能下毒而不被察觉。
大人动摇了。
“阿姨为什么要自杀?”
男子一楞:哪来的声音?低头一看:杜落寒。
为了把骗局进行到底,男子和颜悦色而不失悲痛:
“她总是晕倒,最近次数更多,检查出来是绝症,还有一年的生命。”
落寒露出很同情的表情。
“阿姨是不是不爱你?”
“什么?”男子惊诧。
“你知道吗?我过去养过一只白老鼠,后来它乱吃东西死掉了。我看着它慢慢断气,特别伤心,觉得还不如我替它死。如果她爱你,当着你的面死不怕你伤心?她不想活也不想让孩子活?那婴儿室不就没用了?”
屋里除杜落寒外所有人都觉得气氛有些奇妙。能静观其变的静观其变,不能的只好回答:
“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小孩子不懂。”
“那也不对吧。怎么能让得绝症的本人知道呢?给她看病的医生真没职业道德。”
杜落寒心中忐忑。过去听人说过‘职业道德’这词,用在这里不知会不会错。
“这个……也许没人告诉她,她自己察觉了。”
男子的颈与背交接处有水珠渗出。这孩子……
落寒看着男子的眼睛:
“我不觉得你会坏到杀人……”
男子大松一口气,白了警察们一眼,意思是:孩子都比你们明理。
“但是阿姨的死真的像你弄出来的。刚才你说你没机会下毒,其实你有的。”
屋内人士的眼睛平均直径陡然扩大一倍有余。
怎么大家都不懂的样子?有必要解释。
“刚才那段话不是说……”
二号拿出证词对照。
“证人比手时出左手,那死者用的就是右手。把手表戴在右手上的人一般习惯用左手。她会用左手拿杯子吧?玩电脑时会把杯子放下吧?你当时不就在她左边,离杯子很近呀。”
“可是我的手没接近过杯子。”
男子一边僵硬地假笑,一边暗自加固自信心:我的方法很巧妙的,这么个小鬼没可能想到。
“我再说一件自己的事。我上自习课在位子下面看漫画,桌子上放着作业本。老师一走过来,我就指着本子问这题怎么做。这样我即使藏漫画慢了也不要紧,因为老师会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不太会注意别的。”
“当时你们在电脑前,证人和死者都会顺着你的手指看屏幕,其他可能不太注意。你不是一次次凑近显示器吗?你的头发那么长,不会正好掉进杯子吗?你在头发上涂毒不就行了?”
众皆惊诧。
“你……”男子倒吸一口气。
“证人还说,阿姨死时你披头散发,为什么不像现在这样梳起来?从昨天起你就一直在这儿,头发还来不及洗吧?”
杜落寒笑着转向众警察:
“你们好像漏掉了一根特大号的毛笔呢。”
“不……不是……我的头发确实可能掉在杯子里,如果杯子已经有毒了,我头发上有也不稀奇。”
“阿姨不是一发病就会晕倒吗?那‘不要离开我’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她要死吗?”
男子在被拖走时,眼睛瞪到极限。眼中有极度的不敢相信。
这天使笑容的孩子……
落寒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念叨:
“为什么?自己最亲的人都杀……”
想来想去不明白,于是坐下来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石叔和杜父变作两只木鸡。好久之后,石叔转向杜父。
“他真是七岁的孩子?”
杜父看看自己的儿子:
“不确定。”
到家,落寒还没有找到答案,又要面临新的问题。
“好啊你,我不让你养宠物,你就偷着养,还是老鼠,白的也不行,脏死了!我给你钱是让你买漫画的?还敢上课看!反省三小时,扣除三个月零花钱!”
中国的侦探呀……
一个绞尽大家脑汁一整天的事件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半小时内摆平。这件事在警局中传得轰轰烈烈。众警员在兴奋的同时甚感没面子。脸上无光两星期后,停止了自卑,全改无地自容了。
“Happy birthday!”
杜落寒站在一张桌前,桌上放着特大号的蛋糕,上面点着八根蜡烛。父亲、石叔及警局一干人等簇拥在周围。
离上次的事件已有两个星期,杜落寒八岁了。在石叔的坚持下,父亲同意在警局给孩子过生日。老朋友盛情难却嘛!有一个太出色的儿子真是痛苦呀。
自从落寒来到这里,整个警局便处于一种类似菜市场的状态。所有人都不工作了,跑过来一睹落寒的真面目。传奇的事件自然是越传越奇的,落寒在人们口中成了风云人物。
见到杜落寒之后,大家纷纷忘了他的侦探事迹,反而被他漂亮的面容吸引住了,特别是女警们。
可爱的孩子自然让人想逗弄一下,但之前要先奉承孩子的父亲以获得逗弄权。
“从上次的事就知道这孩子聪明。”
杜父没来得及说什么,落寒的脸有些红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啦。到现在我还不太能理解,他怎么会杀自己的妻子呢?不是因为爱才娶她的吗?”
“那你以后也会娶老婆啦?”一年轻女警问。
“当然。我会爱她,对她非常好。”落寒脸上透出很强的责任感。
“那,你娶阿姨好不好?”
这孩子一定会说好,然后是大家轰然的笑声。
女警如是想。
“不好!因为我知道阿姨是在逗我。我以后要娶一个……”落寒的脸更红,一时想不起用什么形容词。
“噢……”
惊呼过后,大家一齐看向落寒的父亲。
“听他瞎说!”杜父白了儿子一眼。
玩笑的气氛被突然进来的一个人打断,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个人在警局中大概是最不受欢迎的了。他脾气太硬,跟大家相处得不太愉快。
全场冷了几十秒。门又一声大响,一个戴墨镜和口罩的人被人踢了进来,后面跟着个骂骂咧咧的人。
大人一下子很生气: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破坏警局的形象?
“你!过来!”
“局长,这小子……”一见上司脸色不豫,忙改口,“这家伙……”一见情势还不对,再改,“这人还真是嚣张,咱们好几次找不着他,现在带他来还跟欠他的似的。这么热的天,一定要关车窗。你坐的是警车不是出租!”他冲那人吼。那人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一提这事儿,大家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次死的是个女明星,追星族无数,案子拖着一个星期,不满情绪已积累过多,压力真是大呀!
大人看出下属们都有倾诉的欲望,本欲阻止,可是看了杜落寒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许从骨子里还是不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真能破案吧,反而鼓励讨论案情,借此使杜落寒明白:破案是大人们的事。
“这案子,一星期了,怎么说呢……难办呀!”警察之一说。
“在公园的池塘边犯案的,天已经有些黑的时候,那里还没路灯,恐怖呀!当时有个醉汉正好摔在尸体旁边,吓得不轻!”警察之二说。
“是啊,是啊。他发现尸体时死了还不超过十分钟,原以为他会连凶手也看见,偏偏喝多了,真是!”年轻女警抱怨。
“验尸的结果也很怪呀。尸体泡在池边,手里指甲里还尽是泥。从这些看来以为是溺死,一验才知道是遭人掐死,而且看脖子上的印记是从正面掐的,用手,劲可不小。”负责此案的法医坐下来叹气。
“搜查现场也很烦。我当时趴在地上眼都花了,只找到一小片玻璃,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案子有关。”警察之一诉苦。
“听法医说凶手劲大,该是个男的,可是开始没怀疑他。”踢人者看被踢者一眼,“只是因为他和死者认识,我们去向他了解情况。白天去他上班的地方都找得到,有几次晚上去他家都看不见人。我看他就是心里有鬼,故意躲咱们。”
“可咱们没证据。”最遭人厌恶者张臣同志语出果然讨人嫌,“而且今天的是也不是他不对。风那么大,他就是不要求咱们也会关车窗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那是什么态度?你!说你哪!刚才在车上让你摘了怎么又戴上了?墨镜拿下来!摆狂给谁看!”
那人迟疑了一下,摘下来。
大家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苦和互相攻击,没人看到杜落寒注视那人一会儿,然后把蛋糕盒盖翻过来,用手挖了一块奶油,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用那只没沾奶油的手拉石叔的衣襟。也许是力度太温柔了,石叔毫无察觉的继续听下属热烈讨论。大概十分钟以后,大人终于感到衣角有被牵制感,低头看了一下,迎上杜落寒清澈的眼睛,看杜落寒指着盒盖,里面有一块块油渍,心里一阵厌烦,转过头去不加理会。
好长一段时间后,倒苦水的热情终于消褪。终于有人注意到杜落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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