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说出蠢话来:“她是顺道去哪里了吗?”木场倒不觉得有人会那么荒唐,去通报杀人命案还会顺道去办别的事。
“这件事姑且不论,前岛先生,从昨晚到今早之间,除了那个妇人以外,有没有其他人离开那栋屋子?”
“就只有大入道而已,这一点错不了。”
“这样啊。”长门伤脑筋的说,拍了两三下额头,望向木场。木场盘起胳膊,右手拳头碰到坚硬的东西。是装在内袋里的证物。
——那个人是川岛吗?
“那个……老太婆出门以后呢?”
“什么?所以说,警官就来了啊。”
“不是啦,我是说警官抵达之前。”
“我待在垃圾桶旁边,也有到大马路上走过一会儿。但是眼睛一时半刻都没有离开过玄关。我来来回回,眼睛一直盯着。”
感觉像在夸耀,说是居功自傲也行。
此时青木走进来,小声地说:“已经知道死亡推定时间了。”木场简短地问几点,青木也简短地回答:“临晨三点,误差前后十分钟。”
——那个时候川岛还在。
“目前报告只有这样。”青木说道,退下了。
木场益发感到难以释怀。眼前的证人——而且是被害人的丈夫——是最让牧场看不惯的类型这也加深了这件事的不对劲。长门那慢条斯理的动作也同样让木场不耐烦。那个慢郎中又悠哉地开口说:“可是前岛先生,天这么冷,亏你撑得住呢。你肚子一定很饿了吧。从你离家到现在,总共已经将近十七个钟头呢。”
痨病鬼稍微扭了扭身体,“哦”了一声,有点喜孜孜地说:“我全副武装,带了围巾,穿了底裤和毛线袜,还带了怀炉,也包了饭团带去,感觉有点像侦探呢。”接着他伸出中指,轻轻抚平抹了油的头发。
——老婆死了,他竟是这副德性?
木场终于忍无可忍了。
“混账东西!”木场怒喝,拍打桌子。“这时老婆被人抢走的男人说的话吗?”
“什么抢走,才不是理,我一直被那个叫八千代的荡妇给骗了。”
“被骗?啰嗦!竟然愣头愣脑地跟上去,你以为是在游山玩水吗?不管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不都是自己的老婆吗?你的老婆就在你面前被人给杀了!你稍微有骨气一点吧!要是你当时立刻闯进去,揍那个奸夫,把老婆带走,他就不会被杀了啊!”
青葫芦一脸气愤难平地瞪着木场。他鼓起腮帮子来,简直像个小孩。
“你、你别血口喷人了。我可没道理要被你这样吼。说起来,我可是被害人啊。而且那种女人才不是我老婆呢。那种、那种婊子活该被杀!”
“混账东西!”木场这回双手用力敲桌,“你刚才说的话,我可不能置若罔闻。你这混帐的意思是妓女通通该死、全都活该被杀吗?你有种再给我说一次,看我拿你撞破铁丝网,扔出窗户去!”
木场气势汹汹的模样,把青葫芦吓得更是面无血色。
“这、这个人是突然怎么啦?这跟妓女无关啊。我是说,明明有丈夫,还、还跟其他男人私通的不检点女人,死了也是活该。自古以来,男女私通被抓到,本来就可以先斩后奏的啊!【注】(日本江户时代的法令规定,若是抓到妻子与人通奸,丈夫可以当场杀死男女双方,不留活口。若不当场斩杀,就必须报官处理)”他半带哭音地说。
奸夫淫妇杀无赦。
这样啊。
——这个青葫芦有杀老婆的动机。
没错。
木场发现了。种种事实从各个角度将疑似川岛的男子推上了搜查线,尽管如此,若把川岛视为凶手,却会有很多令人难以信服之处。就算找到再多旁证,川岛凶手说依然有破绽。总之有牵强之处。
不管卖春一事是真是假,八千代这个女人应该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她很有可能因此遭人勒索。
那么如果假设川岛是恐吓她的人,就更没有理由杀她了。客人杀死买来的妓女太奇怪了。
妻子不是被勒索,而是遭人杀害。那么身为丈夫的这个人,反倒是最可疑的嫌犯。至少以常理来看,这比较有真实性。
把葫芦老公当成凶手比较合乎道理。
他等于没有不在场证明。不,他甚至作证说命案发生是他人就在现场附近。再加上他刚才喋喋不休说出来的那堆证词,也令人质疑其可信度。或许全都是编造出来的。木场瞪着他。
“你、你们该不会在怀疑我吧……”
木场细小的眼睛露出厉光,一径威吓他。
前岛像只苍蝇似的,忙碌地摩擦着手掌,出声抗议:“……太、太可笑了。我根本用不着杀老婆,只要写封休书就行啦。那种东西三两下就可以写好,事情不就结了吗?我、我何必杀她呢?蠢死了!”
“蠢?很蠢是吗?”
“当然蠢啦。为了那种女人糟蹋自己的一生,太愚蠢了。”
“听说她是个很贤惠的老婆不是吗?”
“哼,那是以前。我也经常拿她自夸,但那是因为我以前都被蒙在鼓里。不过如今演变至此,状况就不同了。谁知道她以前瞒着我背地里都干些什么勾当?就算表面上装的再怎么贤惠,卖淫的就是卖淫的。一想到我跟那种女人曾经是夫妻,我就气得快七窍生烟啦。我被她给骗了,被她给耍了。最后竟然还给我捅出娄子来,我家延续了六代的招牌都被她拖累到名声扫地啦!”
前岛憔悴的面容异常地充满魄力。
而木场感到厌倦至极。
眼前男人说的这番话,并未违背世间的常识。他说的没有错,而木场却毫无道理地无法接受。
“管她是卖淫还是罪犯,那都没有关系吧?她不是对你仁至义尽了吗?对你来说,老婆……到底算什么?”
“老婆就是老婆啊。”
“哼。”
木场开始同情起八千代这个女人来了。
木场向长门使了个眼色,他已经受够和这种人说话了。长门老态龙钟地拍了一下手,说:“前岛先生,已经可以了,麻烦你再多坐了会儿。”说罢他站了起来。青葫芦再三重申:“我没有杀人喔。”
交接的警官是之前帮忙按住纸门的警官,木场忍不住背过脸去。“阿修,你满意了吗?”长门用一副老亲戚的口吻问道,然后说,“接下来就交给四谷署的人吧。”
木场在走廊上问长门:“那个……呃,怎么说呢,大叔……”
语不成句。但是长门察觉他想说什么,看也没看木场,应声说:“唔,是该把他当成嫌疑犯吧。”
“四谷署的人也这么想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长门道,回过头来说,“我想没办法把他拘留太久,但是若要怀疑的话,他的确非常可疑。不能因为他是被害人的丈夫,他的话就全盘接受。只是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到开会决定,不可一个人鲁莽行事。不能做出越权的行为来。我们只是来支援的。哎,等到明天的会议再说吧。就算证人的话可信,也得先把过世的妻子的底细查个清楚。而且……”
说到这里,长门难得露出严肃表情,“……还有凶器的问题。”
“凿子吗?大叔好像很在意它哪。那种凿子有那么特殊吗?”
“唔,木匠使用的凿子,再细顶多是八厘凿吧。但是听说凶器的尖端只有两厘左右,是非常细的凿形物体。而且前段扁平部分形状很特殊。平野工作的工具留在他家里,听说全都是特别订做的,警方请制作这些道具的工匠过去一看,说是少了一根细凿子。仔细地询问那把不见的凿子的特征之后,发现它与被害人的伤口形状几乎一致,所以才断定那把二厘凿就是凶器。就像四谷署的人说的,那不是可以轻易弄到手的东西。而且关于凶器形状的细节,并没有流出街坊,所以我认为若是有人想要模仿,也很快就会被识破。从那位前岛先生的言行举止来看,我不认为他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但川岛也是一样吧。当然,这些都只是臆测。
“大叔,你在现场的口气听起来对平野凶手说相当的质疑……但你还没有排除平野是凶手的可能行吗?”
木场半带挖苦地说,结果长门回了他一句和现场时相同的话:“不管怎么样,现在要下定论,还言之过早。”
长门说他要回本厅。木场大声宣告似地说:“那我要回去了。”他总觉得在明天之前整理住一个像样的想法才行。他不擅长思考。
木场准备回去时,青木经过他身边,快活地说:“前辈,加门先生找了好久啦。”木场反问加门是谁,青木说是四谷署的刑警。似乎不是刚才同席的那个蝾螺。
“找了好久?找什么?我吗?”
“是啊。那个呃……降旗,叫降旗弘的那个人,我记得是去年年底逗子事件的……和神奈川共同搜查时的关系人吧?”
听见意外的名字,木场感到困惑。
“是啊。”
“那个人是前辈的朋友吗?”
“朋友?才不是咧。他才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小时候他住在我家附近罢了。他怎么了吗?”
降旗是木场老家附近一家倒闭的牙医家儿子。他本来好像是精神神经科医师,似乎有什么缘由,辞掉了工作。
去年年底,降旗牵扯进木场负责的某起事件。他们暌违了二十年再会,却没有任何怀念的心情。说是儿时玩伴,好像很好听,但其实只是家住在附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回忆,如果对方不主动联络,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人来。
“哦,听说那个人就是诊疗平野的神经科医师。世界真是小啊。”
“呆瓜。那是因为精神神经科的医师很少,又不是外科内科,总共也没几个。可是那家伙应该不干医生了,就在去年春天还是夏天的时候……”
“嗯,听说他辞职之前诊疗的最后一个病患,好像就是平野。平野接受诊疗的日子,就是他犯案的前一天。降旗先生辞职后,不知道去了哪里,加门先生正在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