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个矮个子是谁呢?”嘉园问。我说,对呀,如果高工不说,咱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肇事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嘉园抽出手,拿手机。我知道她要干什么。第一次没打通,占线。等待的空当,我问嘉园打算怎么说。她说,一句话:我就问他,当时还有谁在车上。让他实话实说。
电话打通了。嘉园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父亲告诉她:那个矮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段考官、如今教我们开车的段教练。不过那天他似乎喝醉了。
我回想着上次见医生时所了解的情况,以及随后和段教练的文字接龙。整个故事一下子串联起来了。
“明天,你会找段教练谈吗?”
“真没想到他也在肇事车上。我当然要说说他!”
“不过,如果他强调那晚真的喝多了,你也不好再说什么。主要责任还在我父亲。”
我捧起她的手,凉凉的,像新结的冰。我放在唇上吻了一下:
“好了,不说这事了。咱们走走吧。”
41
41月夜飙车(1)
我和嘉园离开上岛,漫步在河畔的树影下。一团芳香袭来,我情不可抑地抱住她,吻她的秀发。她微微抗拒了一下,就缴械了。她安静地接受着我热烈的吻。当我想转吻她丰润的樱唇时,她咯咯笑着说:“烦人!”逃开了。
我追,在一丛灰白的花前又捉住了她。她收敛了笑,忧郁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长吁一口气:“真郁闷!——想开车吗?”
“开车?好啊!有吗?”
“跟我来。”她拉着我来到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一会儿,两人来到省懋大厦的停车场。寻了片刻,嘉园用遥控器打开一辆半新的桑塔纳2000。
“你的车?”
“借的。咱们出去练练?”
她上车。我坐在她身边。仪表盘的空格里有几盘CD。她踩离合,发动车。我说:“就当是路考啊!”
“好,实战演习。”她系上安全带,看了一眼仪表,而后念叨:
“报告考官,准备工作完毕,各仪表显示正常,请求起——飞!”
我乐得头差点儿撞在顶篷上:“想飞?呵呵!夜航机呀!——飞吧,飞吧,当心头顶的树枝儿。”
“笨蛋,人家不会低空盘旋吗?”她揪我耳朵。“不许笑了。重来重来。”
她又来了一遍。等我下达“起步”命令后,就挂挡、打转向灯,鸣喇叭,松手刹,车缓缓地驶向大街。街上人还不少,她开得挺稳当。我惊奇道:“咦,你不是头一回无证驾驶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报告师哥,俺犯了三次类似的错误了。”
过了几个街区,她靠边停下,我上去开。她放了一盘CD,刀郎的歌。我也喜欢他那嘶哑的带点苍凉的歌喉。我们随着音响唱着:
2002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乌鲁木奇难舍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音乐声中车出了市区,来到外环路上。这儿人车明显地少了许多,车速也逐渐加快了。车上七十迈,她说:“靠边停车。”我急忙按照规矩,点刹车减速,开右转向灯,看车速下了四十迈,就依次减挡。换她开车。她很快把车增到五挡,加油,时速表直往上蹿,眨眼间上了一百迈。
“太爽了,真喜欢这种自由飞翔的感觉!”她说,忽然尖叫起来:“啊——”我吓了一跳,一瞥,她的神情是愉快的,两眼放光。还对我嚷了句:“叫啊!”
我也兴奋起来,两个人一起叫着。忽然想起六年前在香港海洋公园坐过山车的情景:开头只有女孩子叫,不久我也跟着叫了。叫起来很爽。后来发现,男女老少一车人都在叫。六年了,我再也没有如此痛快淋漓地叫过。世界很大,又很小,很难找到一个可以供你发泄的场所。即使在娜娜遭遇不幸后,我也只是压抑、郁闷着自己。我粗浑的牛一般地吼叫着,和着嘉园清脆的声音,直到喉咙发干。
嘉园减下速来,车缓慢行驰。我忽地感觉异常轻松。看一眼嘉园,她眼睛如雨天的车灯,潮湿而光亮。我把手放在她膝盖上,安慰地拍了拍。她扭脸冲我笑笑。
路两边灯光渐稀。车大灯冲破夜的朦胧,又与远处的明亮融合。一大片银色的田野映入眼帘。原来到郊区了。嘉园停下车,惊喜道:
“好美!下来看月亮吧?”
我和嘉园靠在车头上,欣赏着无边的月色。从远处黑黝黝的村庄传来几声犬吠。头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我问嘉园,知道光的速度是多少吗?她想想说:
“每秒三十万公里吧。”
“那阳光射到地上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
“八分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光,是它八分钟以前发出的。”
“月光呢?”
“只需要一秒。”
有云彩遮住月亮。嘉园靠在我身上。我搂着她,问:“害怕了?”她笑了:“不,我喜欢靠着你的感觉。知道吗,从第一天看见你,我就想,这是个好人,一个善良宽厚的人。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可也是个穷人。”
“你不穷,你有那些老板们永远不会有的东西。”
我心里充满甜蜜。月黑了,更能看清撒满夜幕的星星。两人遥望天穹上的星座。
“知道吗,”我指着猎户星座,“那还是几个世纪前的形状。它的光要走几百年才能来到地球上。”
“和广邈浩瀚的宇宙相比,地球太缈小了,人生也太短暂了!”
“所以干什么都要抓紧时间。”我把嘴凑过去。嘉园笑了,主动给了我一个吻。而后把头靠在我肩上。我体味着她的温香。五年了,我头一回又有了恋爱的感觉。当我吻她的脖颈时,她灵巧地闪开,钻进车:“该返航啦,考官。”
41月夜飙车(2)
车掉头驶向市区。嘉园突然问:“咱们为什么要学车?”又自己答:“看看白天吧,人挤人,车挤车。咱们是为了加入这支本来就已经很庞大的队伍,给不洁净的城市空气再增加污染物吗?”
“我有个建议,咱们买了车,专门半夜开。”
嘉园哈哈大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开怀笑过。深夜无人的马路,她挂上五挡,时速节节上升。音响正播放一藏族女孩组合的歌,我拧大了音量:格桑花开在那雪山下,云深处我的梦插上翅膀;酥油灯点在我心坎上,高原红印在那姑娘脸庞。
哦,高高耸立的喜马拉雅,这是我的故乡呀!……
“真想开车去西藏,看雪山圣湖布达拉!”她在音乐声中嚷。
“我一定陪你去!”我也大声说。方向盘又换到我手里。靠近市区,路上不时有车辆出现,我保持着六十迈的速度,边开车边和嘉园侃车。没想到,她对车也挺有研究的——法拉利是猛士车,它粗犷简洁,奔放不羁;而宝马适合女人,青春靓丽,动感十足;法国车是浪漫时尚的代名词,如雷诺、标致;而德国车如奔驰、奥迪,体现了日耳曼人的沉稳坚固;美国车是美国人的化身,自由大度,洒脱霸气,如林肯、卡迪拉克……
我们聊得热烈而开心。当然,按说开着车不该这么聊天的。
第四部分
42有惊无险(1)
前面有个岔路口。一辆出租车从小巷里野兔般地窜出来,差点儿撞我们车上。我急忙往左打方向,同时踩了刹车。说实话,我只顾着跟嘉园说话,没太注意前方路况。不过出租车开得也太猛了点。按理说双方都有责任。不料对方不依,司机停下车探出头大骂。嘉园气愤地下了车走过去,我也跳下车。奇怪的事发生了,嘉园盯了司机几眼,冷笑道:“还认识我吗?”那司机蓦地蔫了,老鼠见猫似的缩回脑袋,开车就走。
嘉园追着骂了句:“臭流氓!”回到车上。我问嘉园怎么回事。她说认识那司机。看我一脸的奇怪,就讲给我听:
去年夏天,她有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多,华总打算开车送她。她说不用。她不想和老板走得太近。“顺便说一句,”她解释道,“我讨厌色迷迷的老板。之前,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一家年薪很高的合资公司。
“那天晚上我搭了辆计程车回家。司机是个瘦青年,车开到中途,老是偷眼上上下下地瞟我。那天我还穿着件真丝裙子,有一点暴露。心里就不高兴。不过又想反正快到家了,就忍着不看他。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车拐向通往郊区的马路!
“车窗是开着的。我探出头大声求救,可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人听见,也只是瞅一眼而已,该干吗又干吗,看来并未当回事儿。一眨眼功夫,车开到城外一片小树林前,司机拿出一把刀,威逼我下车。我心里都凉了,心说要便宜这流氓了。正在绝望时,一辆轿车像好莱坞电影上一样,闪电般地驰来,停下了,灯光射得四周亮如白昼。司机愣了!光束中,一个高大的男人下了车,原来是华总。司机见状不好,想逃,叫华总抓住一顿暴打。又回头叫我打110报警。那司机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地跪下,头磕得砰砰响,说自己孩子正上初中,老婆下了岗,他要是进去了,那娘俩可惨了!恳求放过他。还是我先心软了,对华总说,算了,饶他一次吧。
“返城的路上,我问华总怎么会及时赶来。华总说,是突然不放心我一人回家,才开车悄悄跟着计程车的。中途感觉不对头,就追了上来。我问他干吗不早点儿拦住坏人。华总说我不懂。干过警察的都知道,要抓就要抓现行。”
“此后,你们的关系就拉近了?”我很想这样问,又控制住冲动。我对自己说,乔东,你要表现得大度些,你不能主动打听嘉园的隐私——除非她主动想说。
“想什么呢?”
“我……我在想这个司机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是华总有意安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