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断言,用空中楼阁式的证据和推理,把罪行转嫁给出庭作证的第三者,而使被告逃脱罪责,这是一种用卑劣的手段对神圣的裁判进行亵渎的行动。
“假如辩护人有自信的活,就应该首先拿出东条康子和津川广基发生关系的证据。要是没有证据,那就只能说是一种耸人听闻的假定和推论而已。
“辩护人在这次事件上倾注了无比的热情和努力,甚至发现了一些新的事实,这是必须承认的。当然,他并没有超过有组织的警察方面的工作。若是从坏的方面对他的意图加以解释,对他的表现加以强调的话,可以说是用戏剧性的表演,吸引人们的注意,借以沾名钓誉的行为。在法庭上自我标榜——这是为了维护法律的权威和尊严必须加以反对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被告的行动吧。东条宪司尸体遗弃的事实,被告自己也承认。
说这是杀人事后伙犯,是有其逻辑上的必然性和连续性的,但辩护人却检举说东条宪司是被津川广基杀害的。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津川广基不自己去处理尸体,而把与此事毫无关系的被告叫来,诱使他主动去处理尸体呢?——简直是莫明其妙!要不是蹩脚的推理小说,这种场面是不可想象的。”
不管谁胜谁负,这的确是检察官开始充满火气的发言,他的推论也是非常有力的。
天野检察官又从头到尾把整个事件复述了一遍但他的论点连一步也没有离开最初的起诉书。
对不了解裁判和检察官职责内情的普通旁听者来说,也许觉得这个人太冥顽不化了……这时,我却产生丁另一种不安。
要是在英美,这样的裁判要由若干名审判员来决定是有罪还是无罪。
据说,他们的意见,很容易感情用事。其中要是有一个人老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其他成员往往是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协。
若是缺乏法律知识的人,到这时候大概会相信百谷律师的话,至少在三个诉因上作出无罪的判决。
但是,日本的法官,头脑是顽固的。“情况论”虽能在量刑时起一定作用,但在决定有罪还是无罪的问题上,是不能起决定作用的。
百谷泉一郎的发言,的确有道理。从津川广基作伪证这一点,推定他是真正的犯人,我是能够接受的。
但是,事实上是不能根据这一点作出决定的。
当然,各种报纸部大登这个消息。这个检举一旦成立,在三个诉因上宣判村田无罪的话,百谷泉一郎就会成为当代的英雄。
但是,据我听到的消息,最高法院对报纸刊登这样的消息,好象有点感到为难。
当然,三位法官要是根据自己的意志对村田作出无罪的判决的话,最高法院也不会提出异议的。这时,村田的社会身分就可以得到保证……但是,检察官的意见,也是合乎逻辑的。假如没有津川广基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或者他作伪证的事实没有被揭露出来的活,那么,对村田和彦是绝对作不出死刑以外的判决的。
津川广基到目前为止,一直采取强硬的态度,也许他在杀人和尸体遗弃问题上也是无罪的。
百谷律师也许是因为相信了村田和彦的话,使得自己也成了妄想的俘虏。
在听了检察官近两个小时的最后陈述以后,我的不安心情,越发厉害了。
假如康子还活在世上,全部秘密都会从她的嘴里吐露出来,但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需要的是一件物证。
裁判有时可以比做天平,百谷泉一郎把向一方严重倾斜的天平,又拨回到接近水平的状态,这是事实。毫无疑问,法官已经把这一裁判推到了苦于下结论的境地。
指示针是向右移动还是向左移动,我是无法预测的。三位法官要是认为村田和彦有罪的话,就不能作出死刑以外的判决。
我的担心,由于检察官的求刑,越发加重了。
“根据上述理由,我认为对被告只能处以极刑。我要求判处他死刑!”
整个法庭都肃静下来。百谷泉一郎也闭首眼睛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这一天上午的审理,至此结束。
①检察官提出对被告人处刑的具体要求,叫“求刑”。——译者注
第二十章
下午一点零三分,百谷泉一郎站起身来,审理进入了最后辩论的阶段。
他的身躯,好象比任何时候更加高大。他的发言,宛如喷吐寒冷的火焰。
“现在我开始进行最后辩论。被告以东条宪司的被杀及尸体遗弃和他的妻子东条康子的被杀及尸体遗弃等四个诉因被起诉了。
“假如这些都是被告所犯的罪行的话,确实应该处以极刑。但是,除东条宪司的尸体遗弃以外,对其他三条罪行,被告都坚决否认。
“我第一次和被告见面的时候,就被他的真情所打动。我相信被告不是犯了可憎的罪行而企图逃避刑律的罪犯,而是由于受到一定程度的误解而蒙冤的人。
“当然,人不能象神仙那样完美无缺。这次事件是一个非常微妙的事件。因此,在防止过于相信自己的先入观念方面,我是有所警惕的。我认为警察局和检察厅的诸位先生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这一事件,从而对村田和彦提起公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我在依照自己的信念当了被告的辩护人以后,到公审开始以前的两个月当中,和被告会晤了八次。与此同时,我进行了各种调查,结果得出了和检察官的结论正相反的结论。
“报纸、周刊和其他杂志对被告村田和彦的性格和过去的经历的批判,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当然,我并无意否认,村田和彦从过去到现在的言行,是容易引起那样的误解的。但对其中不恰当的部分,本辩护人已经在审判过程中接连不断地予以纠正。当然不能说我已经做得完美无缺,但我已经倾注了最大限度的努力。
“那么,村田和彦的那种容易招来误解的言行,为什么一直继续到现在呢?这一点,我在第五次和池见面的时候,才弄清楚了。
“当一个人站在生和死的边界线上的时候,是会有所觉悟的。村田之所以终于把他曾经下过决心即使因冤罪被押上绞刑架也不从自己嘴里泄露出去的秘密,向我公开出来,就是他的这种觉悟和我的一片真心促成的。
“他的秘密,他自己在这个法庭上说出来了,那就是他出身的血统的秘密。他对他部落民、新平民的出身,抱有一种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自卑感。我敢断言,形成他后来那种性格的原因,以及在这次事件中采取常人无法想象的行动的原因,也在这里。
“民族间或人种间的差别意识,在任何国家都是存在的,尽管程度有所不同。例如,希特勒盲目相信日耳曼民族血统的优越性,残酷迫害犹太民族,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奥斯威辛和其他地方,进行了史无前例的大屠杀。据可靠消息,在奥斯威辛和比克瑙两个收容所惨遭杀害的大约有四百万人,其中九成以上是无辜的犹太人。
“这随够仅仅解释为一个疯狂的独裁者的无以伦比的罪行吗?我认为不能。甚至连被认为最民主的国家美国,在前一个时代,白种人对有色人种的迫害,也是无法用语言采形容的。据说以黑人问题为题材的作品被禁止,所有的出版社都拒绝出版。由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黑人部队英勇奋战,这种思想好象有所纠正,但这种偏见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去掉的。去美国旅行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那种差别待遇还残存着。
“回过头来看一看我们自己的国家,在大日本帝国时代,对朝鲜民族的蔑视,也是很厉害的。在关东大震灾那年,传开了一种不负责任的谣言,说过去受虐待的朝鲜人,趁此机会要起来暴动。结果使很多无辜的朝鲜人被惨杀的事情,还是记忆犹新的。
“幸而今天他们有了自己的祖国。对于日本民族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切除了一个多年的病根。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就是这个部落民问题。
“新平民——这是制定旧户籍法时,对过去的贱民,也和华族、土族、平民一样地登入户籍时的一种称呼。仅仅这一个‘新’字的重压啊!馐敲挥星咨硖寤岬娜宋薹ɡ斫獾囊恢志裆系木薮笸纯唷?
“和这相类似的,还有旧宪法时代的私生子,也受很厉害的差别待遇。在结婚、就业和其他需要户口证明的情况下,它就成为很不利的条件。在投考陆军、海军学校、师范学校的时候,不管本人成绩多么优秀,只要沾上这一点,就要毫无例外地被淘汰下来。
“我有一位可尊敬的老学长,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旧帝国大学的工学院,在投考陆军和海军学校时,学科考试和体格检查都顺利地通过了,只因为他有这个瑕疵——责任不在自己的私生子,结果双方都没考取,只好作为二等兵应征入伍。他虽然有干部候补生的资格,也没能够通过考试这一关。这位老学长,在激烈的战火中,侥幸得以生存下来,现在某大公司任技术部长。就连私生子在旧军队里都受到那样的差别待遇,何况是新平民呢!不难想象,后者比前者的处境,要恶劣几倍。检察官只举出被告在军队里呆了五年,连一个阶级也没晋升这样一种表面事实,想以此造成控告具有一种危险思想和特殊性格的印象,对此我是绝对不能同意的。难道检察官先生对于旧军队中存在有这种差别待遇的事实,就一无所知吗?!”
天野检察官的身躯微微颤栗,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毫无疑问,他已经承认在这次“战斗”中负了伤。
“为了强调这一事实,我现在举一个实例。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九日,在名古屋发生了一起为日本陆军史抹上永久污点的事件。”百谷泉一朗穷追猛打般地说。“这天,中部地区的陆军特别人演习结束以后,在名古屋练兵场举行作为最后点缀的阅兵式。这时有一个叫北原的二等兵向天皇面前跑去,要直接向天皇告状。
“他跑了十几步就被抓了起来,他的诉状当然也没交到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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