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普摇头。
我冲山下伸个懒腰,快要开学了,回学校去吧!新生活也要开始了。
苹果和大吉普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嗯,嗯,可不是嘛,这一趟来,感触最多的就是肚子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俩。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饿啊!”
“走啦走啦!”我像领导一样挥手示意,“看谁先跑到山下,今天晚上就吃他做的饭!”
话一说完两个人就蹿出去好远。跑着跑着苹果突然停住:“不对哦!若惜你忽悠我们呢,谁先跑下山谁做饭呀?”
我冲她呵呵笑着,一马当先冲了下去,还没到山脚就听见了枪声……
登时蒙了。
哪儿来的枪声?
我跑得太快,身子一下子冲出了蒿草群,暴露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面前。
瘦子?我一眼认出了他,那个住在西屋的人贩子!
不对!瘦子已经被抓进局子里去了,怎么可能再跑出来作恶?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先跑再说啊!转身想往山上跑,已经来不及了。那伙人冲上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是这丫头告的密!我今儿掐死你,算是为我兄弟报仇了!”瘦子咬牙切齿地用力勒我。我这才认识到,此瘦子非彼瘦子,他们长相一样,声音不同。
大伯说得没错,这帮贩子里还有漏网的,我太大意了,事到如今他们恐怕要争个鱼死网破。
“二瘦子别着急!”有个秃头男人过来拉那双卡在我脖子上的手,“我们回来中埋伏了,这附近藏着警察,先把这小妞做了人质再说!”
瘦子终于松了手,架着我往山上拖。我的咽喉被卡得差点背气,咳嗽的声音像铜锣一样沙哑地猛响。我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们别执迷不悟了,现在自首还来得及,要回山上那窑洞已经不可能了!”
“你胡说啥,”瘦子两眼快要喷出火来,“再啰唆老子崩了你!”
一帮亡命之徒,可惜这份至死不渝的精神没有用对地方。
我看见山上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下来,知道那是苹果,他们后面应该还跟着大批村子里的年轻人。再扭头看一眼山脚下,已经有人跟上来。
“妈的真死磨硬缠!”瘦子把我推向那秃头,转身反手射击。
“嘣——嘣——嘣——”
巨大的枪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他们还击?那么说山下盘踞的人应该是便衣了。
果然瘦子冲山下大喊:“老子手里有人质!谁敢再上来,我崩了她!”
贩子们鸣锣开道,警察们有所顾忌,渐渐落后了。瘦子蛮横地吆喝着,不屑一顾地冲着山下小便,以示鄙薄。
我看见山上树影后面离我只有数十米远的苹果正在向我冲过来,就知道不好,这丫头要奋不顾身做傻事了。我见瘦子正在提裤子,秃头和其他几人邪佞地敞怀大笑,我一咬牙,冲瘦子猛冲过去,他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向山下滚去,其他人惊慌地伸手去拉。我趁乱急忙向一旁的蒿草堆里跑,心想只要跑到另外一条岔路就肯定能阻挡苹果过来,我们一起逃掉。
可是未等跑到另一个坡道,我就听见身后枪响了,靶子的中心正是我。
响声震天。
我的耳膜受了刺激一般瞬间失聪,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黄土地离我真近。
的确!我摔倒了!膝盖痛得站不起来。子弹擦着我的头发飞过去,我能感觉到心跳剧烈得无以复加。可是眼前好像换了一番天地,不是黄色的蒿草,不是熟悉的黄土。面前出现了整齐的竹棚一样的房子,房子距离地面还有垫高的二尺夹层。这是哪儿?
转眼间一片大火,把屋顶都搅和进去,空中像是腾跃起了一条巨大的火龙,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它的饲料,只要是它所到之处都付之一炬,变为焦土。有人冲在我面前,我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挂满眼泪却满眼愤怒。她手中的枪正对准我的头,黑洞洞的枪口“嘭——”一声崩出一颗火种……
只一瞬间,有个黑色的物件飞过来挡住了我。在我看清楚之后,心肺痉挛地疼痛——大森林?!
“嘭——”震天的枪响。
我身边的土地在震动,有几双脚奔向我身边,有人骂骂咧咧地喊叫:“杀了她!妈的早该崩了她!她把瘦子给害了!”
我眼前的大森林瞬间消失了,一切又恢复成了舍卜坡的西山,黄土,黄草,灰头土脸的人,奸诈邪恶的贩子。
一支枪顶在我的脑袋上,子弹已上膛。我知道,这下——完了。
“嘭——嘭——”
铁砂飞出。
枪声不绝。
待到枪声息了,四周安静下来。我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恙。
咦?
再看看四周。贩子们倒了一地。
警察们迅速地扑上来按住还在挣扎的贩子,看见了趴在地上的我:“你没事吧?”
我爬起来,脑袋发蒙,但还知道用力地摇摇头。
“没事就好。这群人我们已经跟踪了几天了,他们身上带枪,是一群极危险分子,若有一线机会可以解救人质,我们就可以当场将他们击毙。”有一个年轻警察的话特别多。
他身边的便衣叫他:“快走了!收队!”
我看着警察们押走贩子,坐在地上仍在发愣。苹果惊魂落魄地冲下来,扑倒在我脚边:“若惜!”她呼吸急促,紧张得牙齿打战,“你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大吉普也冲了下来,土坡太滑,他没刹住车,直接摔倒坐地,爬着过来问我:“你伤哪了?”
我怔怔地看着苹果:“如果我真的受了伤,那一定是死了。那些都是真枪实弹。”
苹果照着大吉普的腿肚子狠狠踹过去:“都怪你!刚才死拽着我。”
我挡住她:“不!我得谢谢大吉普,你知道我看见你要冲过来多害怕吗,我得谢谢他拦住你……”
“若惜!”她抱住我的头大哭,“我们回学校吧!马上就走……这里太可怕了……”
我拍拍她的头安抚她,自己却忍不住眼泪倾泻:“苹果,我想起来了……我的断了层的记忆……大森林……死了……”
“死了?”她愣怔着,眼睛像灌了铅水一样沉。
我愣住。
怎么忘了?大森林也是苹果情窦初开仰慕的对象。
“死了?”她的嘴唇上下颤动,眼泪淌了出来,“我以为你跟他在一起会很幸福……我以为你们会幸福……”
大吉普怔怔地愣在一边,有点尴尬。
我们两个人抱肩哭泣,没人顾得上搭理他……
我走的时候,奶奶的院子空荡荡的,大黑也不在了。大妈把我关进佛堂的那天,它就被瘦子做成了狗肉火锅。空了的奶奶家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树上的麻雀不知忧愁地叫唤,河里的鱼还在肆无忌惮地交媾。我们乘坐长途客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整个村庄渐渐隐没在夕阳的残红里,也变成了一片血红。我回头,似乎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影子,努力看清楚了,是老郭叔。他朝我这边用力地挥舞袖子,那袖子也像气泡一样渐渐消失。我知道,舍卜坡,我可能真的与你永别了……
七年未决(14)
旅途劳累,苹果趴在大吉普肩膀上昏昏欲睡。道路两旁昏黄的路灯在吭哧作响的汽车的玻璃上留下忽闪忽闪的光晕。我还没有睡,夜里的一丝凉风让我清醒起来,就托着下巴望着窗户外面黑糊糊的景发呆。
忽然,我发现玻璃窗上印着一个人影,像是要从外面跨进车里来。我高声喊司机停车,路上有人。
车子戛然而止。
售票员跳下车去看了一圈,上来后满腹牢骚:“你看花眼了吧,哪儿有人?一个鬼影儿都没瞧见。”
没人?
推开窗户看看,后面的确没有人影,黑漆漆的,空旷安静。视野里除了一条土路,就是茂盛的野草。
“开车,开车!这不是耽误事吗,有啥好看的,没人搭车。走喽!”售票员冲司机吆喝一嗓子。
车门关上,车子又在有规律的吭哧声中前行。
我把车窗关上,坐定舒了口气,可能是我眼花了。把身子往车座后靠一靠,也想打个盹,睡一觉天就快亮了。长途客车像老黄牛一样行走,我们都睡得迷迷糊糊。我在半合的眼帘缝隙中似乎看见了玻璃窗外有影子在动,心里猛地惊了一下。睁开眼一看,玻璃上映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的年纪估摸有二十左右,头顶黑发浓密,面色苍白,水洗发白的衬衫,蓝色牛仔裤,平常的学生打扮。但是那张脸看不清楚,似乎是车子颠簸的缘故,玻璃上的虚影越来越模糊,晃着晃着便不见了……
我惊诧地从座位上蹦起,把身边的一个女人惊醒了。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面相朴素,穿着米黄色短袖褂子,黑色休闲裤,除了手里紧抓着不放的一个提包,没有别的特征。我和她对视一眼,有点尴尬地笑笑,继续打盹。
车子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我旁边的女人“嗖”的跳了起来,口中大喊:“别走!抓坏人啊!”她的手习惯性地向旁边乱抓,抓住了我的袖子,撕扯得厉害。我被她声嘶力竭的喊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莫非这女人精神有问题?
她醒来时我的衣袖已经被揪扯成了麻花,周围的几个人也醒了一片:
“嘛事儿?吓我一跳,还以为见贼了呢!”
“嗨!小心点没错,弄不好这车上还真有小偷呢!”
“管好你自己吧!我看那位女同胞是做了噩梦了……”
几声嘈杂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我扭头看看,苹果和大吉普还睡得正香,看来是累坏了。
“对不起呀,小姑娘!没留神,扯着你了,看看,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