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以慢速向前开,在灿烂的五月中有一种沉默的味道。路人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好像在说:哎呀,穿成这样去吃海鲜?
我担心地对明绚说:“这附近不会有什么犯罪团伙吧,不然六部好车正好一网打尽。”明绚露出今天的第一次笑容:“别乡下人了,等一会儿你去到那里就看车展吧。”
从第四条涌开始,我就没再数了。明绚的下巴线条很漂亮,结实性感,我为自己有这样漂亮结实的老公而高兴。我对明绚说:“那只狗儿不喜欢简小姐。”明绚说:“你怎么知道?”我说:“我听到它对我说爱我。而且它刚刚不是跑到李太太的车上吗?它真的不喜欢简小姐,我也不喜欢她。”
明绚有些不耐烦:“人家是刘总的女人,要你喜欢吗?你们这些女人,平白无故地就批评人。”
我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十八涌的地貌呈现出一派珠江三角洲的风光,河汊密布,桑基、果基处处可见,带篷的小船、无篷的小船停靠在一条条清澈的涌水上,在五月的阳光下,一派怡人风光。我把头靠在明绚的肩膀上,昏昏入睡。
车队刚过第八条涌,又停了下来。前面的陈经理下来敲我们的车窗,说,下来,下来,刘总说要在这里拍照。
谁也不知道刘总经理为什么要在这里拍照。我顶着太阳一边戴墨镜一边说:“不能去到海边照吗?这里有什么可照的?”
刘总在招呼大家:“太太们站前面,先生们站后面。”
我的个子在这六位太太中属中等,和简小姐一般高矮,有一副美丽肩膀的陈太太个子最高,站在中间,我和简小姐站在她的旁边,简小姐还是牵着她的狗儿。我的左边是王太太,刚刚晕过车,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用手挡着耀眼的太阳光。我看见她的上衣袋鼓鼓的,明显是装着刚刚拿到的红包。
刘总的司机负责拍照,他长得很帅,身材瘦削,也是剪一个平头。他举起相机,说:“我数一二三,就拍了。太太们要笑呀,把牙齿露出来。”
我总感觉到今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说没有。这次聚会是一次即兴的聚会。我听从司机的教导,把牙齿露出来。我一向喜欢把牙齿露出来。这样新鲜空气就会随着我的口腔一直注进我的肺部。这样对我的健康有好处。
刘总的司机露出迷人的笑容,收起相机说:“好,照完了。”
我看看身后,身后是一排矮矮的芭蕉树。没什么特别的。身边的王太太突然晃了一下,我连忙扶她,问:“没什么事情吧。”
王太太小声地说:“我不能晒太阳。”然后低下眼睛从我身边离开。她离开的时候讲了一句什么话,声音特别小,像蚊子飞过的声音。我大声说:“你说什么?”她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眼中有一点可怜的神情。
我回到车上老是想王太太讲了什么。当时她的嘴唇动了两下,好像是在说“阴谋”二字。但你想“阴谋”二字怎么可能从王太太这种既没见过世面又穷酸可怜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呢?看她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遭到王经理的遗弃似的。
那她说什么呢?两个字,总不会是说“爱情”吧,也不会说“阳光”,但她确实是说了什么。如果是阴谋,这帮太太团有什么阴谋呢?想阴谋也阴谋不起。我突然想起那些外省来广州的女人说不准广州话,常常把广州话的“阴谋”二字发音成“阴毛”二字,我忍不住笑起来。明绚问我笑什么,我说刚刚王太太说这次我们的行动有阴谋。说完又笑起来。明绚也笑,说,大概她老处在王经理的阴谋当中吧。
我很惊讶,王经理很擅长阴谋吗?他原来是军队里的一个师级干部,靠了一个副省级的关系,才来了金马集团。刚来时一点业务也不懂,很受了点气。但幸亏他平日里喜欢各处走动,积累了一些关系,这些关系又在这里全用得着。所以他才慢慢打开了局面。那他要搞什么阴谋呢?
游戏太太团 三(3)
通往十八涌的路笔直笔直的,路面虽然不宽,但车子不太多,倒也好走。再加之两边风景如画,令人心旷神怡。路边有一牌子,写着“十二涌”,我说,快了快了,还有六条,六六大顺,车队不会再停下来了吧。
游戏太太团 四(1)
虽说太太们是第一次见面,但电话里倒是听过一两个人的声音。好像是李太太,有一次半夜三更地打电话来问明绚李经理去哪里了。因为是半夜来的电话,响得惊心动魄,先是我接的电话,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很客气地说要找明绚,我就糊糊涂涂地把电话交给明绚。今天一听李太太说话,我就想起她的声音来。还有一次是陈太太打来了,她刚养了只小猫,听说我也养猫,便打电话来问猫咪的事情。电话里陈太太的声音非常的柔弱,一点也不像她现在这么一派健康朝气的样子。
车子驶过一座水泥桥,明绚指着前面说,到了。我看看前面,高高低低地修着一些竹楼,竹楼再往前,有一大片明晃晃的东西,明绚说那儿就是海了。还说今天原来是准备租一条渔船到海里去,但看看王太太刚刚晕成这样,也就只好放弃出海了。
开进十八涌,就有管车子的人过来,领着去一处停车场。到停车场一看,果然是好车云集,正如明绚说的,活活就是一处车展。
大家三三两两地下车。这时太阳有些偏西了。海风一阵阵地吹来,夹着咸鱼和海水的味道。我问明绚,现在干吗?明绚也不知道,说反正是随便逛逛,买买东西。
在买东西的问题上,我确实是一个购物狂。特别到了外地,每次回到家里都是大包小包的。明绚说了我多少次,但还是不行。一见到自己喜爱的东西就眼睛发绿。
沿着水泥路往前走,走过第十八条河涌。我看看这条河涌,其实和前面的十七条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甚至还没有其他的风雅,连艘小船也没有。走过水泥桥,就看见海边了。海边的一条街,街道很窄,两边基本都是吃海鲜的竹楼,中间的街上全是摆摊的,卖各种咸鱼、淡口鱼、鱼干、沙虫、蚝干,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木瓜、羊桃、香蕉、粉蕉、枇杷,一大群远道而来的广州人兴致勃勃地散落在各个档口和档主砍价,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落。
刚刚一看到这条街,明绚就对我说:“你自己逛吧。”人就不见了。我逛了一会儿,倒是有点想买一只木瓜,但老是怀疑那只木瓜不是树上熟的,最后还是没买。看看太太团的人,已经都散落在这条海味水果街上,却怎么也看不见简小姐。她应该是不会来这里像一个家庭主妇似的为一条咸鱼左右砍价。这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太阳还是有些热。我找准一家糖水店,就钻进去想喝碗糖水。那家糖水店也是一间竹楼,看上去挺干净,很是阴凉。
我一头冲进糖水店,猛一抬头,却看见明绚和简小姐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也没要糖水,按照我后来向表妹描述的,是在默默相向。简小姐把墨镜脱了下来,顶在头顶上,一副明星派头。看见我冲了进来,吃了一惊,很失态地用手推推明绚。明绚看见我,也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说:“青青,你找我?”
我当时对这种情况一点也反应不过来,一屁股坐在简小姐旁边,然后瞪大眼睛问明绚:“你在这里喝糖水?”这时我闻到简小姐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
明绚看着简小姐说:“是简小姐想喝糖水。”这时,简小姐向我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只是她笑起来嘴角向下弯,有些苦。然后她站起来,对明绚点点头,说:“你们坐。”就走了出去。
我看看明绚,问他:“你和她很熟?”明绚很惶然地摇摇头,一下子两人倒没话说了。
我走出糖水店,走进海味水果街,在一家卖粉蕉的档口旁边坐下。我思前想后。明绚会和简小姐好吗?这不太可能。如果我的判断没错,明绚应该是爱我的。但他和简小姐孤男寡女的坐在糖水店里干什么?
我给这件事弄得心很烦,逛街也没心情了。远远看见明绚向我走来,于是赶快站起来,从身边的一个竹楼的旁门走了进去。
这家竹楼靠海,是吃海鲜的。现在还未到饭市的时候,里面没什么人。我给刚才的遭遇吓着了,生怕在这里又看见什么人。于是先探头探脑一番,确定了里面没有太太团的人才放下心一屁股坐在一张面海的桌子旁。一个侍应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小姐,现在还未到饭市。”
我说:“那你给我开壶茶吧。我付钱就是。”
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说:“开什么茶。”
“乌龙。”
等侍应上好茶后,我拿出电话打给表妹:“娃娃,不好了,明绚勾引他老板的情妇呀。”
表妹在那边兴奋地手舞足蹈:“哇,太精彩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救驾。”
我呸了一声:“等你过来,蚊子都睡着了。”
“那不怕,我现在就开车过来,你转移到什么地方,就告诉我。另外呀,要把明绚稳住;那个狐狸精,等我来收拾她。明绚这样的男人,是现代男人的流行板。抢手得很,不要意气用事呀。我马上就过来。”
表妹开着一部小铃木,车上悬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灯。
我喝了两杯茶,看了一会儿海景。不远的海面,浮着一艘大船。隐隐看得见船上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阳光照在海面,腾起一些雾气,船有些模糊,像海市蜃楼的某个片断。
明绚悄悄走到我后面,用手搂住我的肩膀,在我的脖子上亲了一下。我猛地回头,看看明绚,还是干干净净的样子。我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游戏太太团 四(2)
明绚坐下,把侍应叫来:“有绿豆沙吗?”
侍应还是板着脸:“没有。我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