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再重复这些怨言也无济于事;但我不得不想,若小闺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或许这次的案子便不会发生了——至少,发生的可能性将变得极低。
倘若小闺没被双亲那么戏剧化(单是严格已不足以形容)地束缚、管教,而能正常地享受大学生活的话,宫下学长便无法趁机而入,也无法利用她进行逃亡计划;这一点,应该错不了。
为何滨口夫妇对待独生女犹如对待‘囚犯’一样?莫非是他们自身不为人知又离经叛道的嗜好所生的反作用力?
只要不造成他人困扰,从事任何兴趣、嗜好都是个人的自由——倘若他们如此深信不疑,便毫无问题。然而,他们做不到;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心中有愧。沉溺于不道德且罪孽深重的快乐所带来的罪恶感,寸步不离地纠缠着滨口夫妇;在其反作用力之下,他们对待女儿极端严厉,歇斯底里地维持道德。
若真是如此,那是何等滑稽啊!他们的双重标准,竟在独生女身上结了如此怪诞、讽刺的果实。
是的,怪诞;这个夏天的一切全都如此怪诞。
于是,在大二暑假结束之时,我们失去了三个朋友。
尾声
“——我不是说了吗?绝对会成功的。”
“嗯……是啊!”
“干嘛?瞧你一脸不高兴。”
“这样做是不是太过火了?”
“为什么?怎么会?”
“你想想,这样变成我死了耶!”
“你在说什么啊?本来的目的不就是制造这种假象吗?既然如此,岂不正好?”
“才不好,这样一来,我不就没了户籍?”
“啊?这么说来,总有一天你还是会逃离我身边喽?”
“不是这个问题。”
“不然是什么问题?”
“我是在担心。”
“担心什么?”
“岩仔的遗书一口咬定那是我的尸体,要是大家盲目相信他的自白,完全不检查就把尸体拿去火化,那我不就得当‘幽灵’?”
“你在说什么啊?有需要的时候,你自行出面,说声‘我还没死’不就好了?”
“喂喂喂,要是这么做,人家不就会开始怀疑那个成了我替死鬼的男人是谁杀的?总不能老实说是我们合力杀掉的,而我还一直冒用他的身份躲着吧?”
“傻瓜,我又没那么说。用点脑筋嘛!你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啊!你害怕山田一郎报复,四处躲藏;你要老实讲的,只有这一点。你就说,你在逃命期间每注意任何事,不知道发生过那件案子,更不晓得自己被当成死者,不就好了?”
“……对喔!”
“对!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倒也是……对了。”
“什么?”
“嗯,我很好奇,‘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只听说是小琪的同乡。”
“连小琪本人也不知道?”
“八成是这样的吧!只知道那个人从前就缠着她,她逃离乡下,竟然还纠缠不休地跟着来。”
“不过啊……有必要杀了他吗?”
“我不忍心看小琪被那混蛋死缠烂打。再说,对你而言不是正好?再怎么躲避山田,总是有个界限;即使你迟早得‘还魂’,目前还是只能暂时变成死人,避过风头再说。正好那小子身材和你差不多,血型也一样;当然啦,假如对照齿痕就没得蒙混,但他在乡下原本就惹人嫌,不会有亲戚或熟人来找他,在这里也没朋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冒名顶替下去。你自己不也同意只有这个办法?”
“话是这么说没错……”
“对吧?狠下心来实行之后,全天下的报纸都帮忙保证你死了。山田听见你的死讯也会死心,过一阵子工作忙后就忘了;这么一来,不就正如我们所愿?”
“话是这么说没错……”
“话说回来,那晚真是吓了我一跳!说归说,其实当时已经快天亮了。你那时候满头是血,跑来找我;哼!脸皮还真厚,也不想想自己当天早上本来打算丢下我,和别的女孩远走高飞呢!”
“没办法啊!美绪突然叫我到她家去,又出了那种乱子。岩仔那小子是发了什么疯啊?真是的,制造麻烦。美绪被打死,连我也险些被做掉,精心策划的逃亡计划全泡汤了。”
“你那个逃亡计划,不就是盘算着逃离我身边吗?竟然还有脸来找我。”
“没办法,我没其他地方可去。再说,你不也毫无怨言地把我藏在房里,还找了熟识的医生秘密治疗我吗?话说回来,看到你也一样头破血流,我很惊讶。”
“我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是为了你去找那个小丫头算账,没想到扑了个空;正盘算着该如何泄愤,却撞到头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栈桥公园,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我看了当天的晚报,又听了你那番话,就猜到那具尸体便是那个小丫头,立刻想出这次的计划,了不起吧?”
“嗯,是啊!”
“等到你的朋友们来店里,我意有所值地要他们去找滨口美绪问你的下落,就大功告成啦!接下来,他们要把那小子的尸体误认成你,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了不起。”
“啊?就这样?你应该更感激一点吧!”
“什么话?假如不是我下意识地把美绪的头发和裤袜带回来,这个赌注根本无法成立。”
“这么一提,你干嘛拿那种东西回来?”
“我哪知道?被搬上岩仔的车后,我下意识地就抓着了;岩仔以为我死了,也没注意。我那时候完全没想过要拿来利用。”
“看吧?果然还是我的功劳嘛!”
“这么一提,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跟学长他们说山田是你弟弟?”
“怎么?是小琪说的?有什么关系嘛?那个学长挺对我的胃口,我就做做样子,假装我还没对象啊!”
“哼!水性杨花的女人。”
“什么话,那你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利用自己的立场,最近老去招惹小琪!”
“有什么关系?这也是替身的工作嘛!再说,不偶尔陪陪她,搞不好她会把秘密说出去。”
“你到底是希望穿帮,还是不希望啊?”
“立刻穿帮的话,我可就伤脑筋了;但要是一直不穿帮,我更伤脑筋。”
“所以我不是说了?有需要时,你再主动现身就行了,还不简单?要不然,你现在就去投案自首好了?”
“怎么能立刻说破啊!”
“哼!一下子说相当讨厌幽灵,一下子又说还是诈死好。”
“我只希望能好手好脚地逃过一劫而已。”
“哦?为了这个目的,你就可以毫不在乎地抛弃女人,坐视死党被打得遍体鳞伤啊!”
“死党?喂喂喂,别开玩笑了。那些烦死人的家伙才不是我的死党。”
“哦?”
“你嘴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还不是怕他?”
“你说的他是指山田?哈!谁怕他了?连搭上我的男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光靠姓名和身份没头没脑地四处找;基本上啊,大脑里的东西就不太够。就拿你的事来说吧!只说是小琪的同乡,他竟连经历也不查就雇用了。这种没脑子的人轻松摆平啦!”
“——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一见到突然打开纸门闯入房间的漂撇学长,光着身子在被窝里卿卿我我的男女——宫下伸一与阿呼露咪的表情中,鄙夷、怯懦之色更胜于惊讶之情。
“干嘛……?你们是从哪儿进——”
“我就觉得奇怪……”
漂撇学长冷冷地打断宫下学长;平时多话的他,现在宛若说话会感到痛苦一般,一气呵成地说道:“假如被岩仔误认为尸体的女人是露咪小姐,当她听说有具尸体以相同的状态出现在相同的地点时,应该会感到极为不可思议才是;但我们来访时,她却决口不提此事。照理说,她应该会怀疑那具尸体是否与宫下学长的失踪有关。即使她以为不法侵入滨口家而心中有愧,只字不提也未免显得太过做作。”
也不知道宫下学长与露咪小姐究竟有无听见漂撇学长说话;他的眼神到不似被逮个正着而困惑,反而像在责怪我们擅自闯入房间。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他们似乎尚未感受到自己的窘境。
“岩仔好可怜,一心以为自己杀了小闺和你,就这么自杀了。假如你们没耍这种伎俩,岩仔知道你还活着,或许就不会干出自杀这种傻事,而会选择自首。你懂吗?这个道理你懂吗?”
“可是,”宫下学长终于发出不服之声,坐起上半身。“可是杀了美绪的是他,这个事实已经没得改变了。”
“杀了你的替死鬼的,是你吧?”
“不是我,我只不过压住他的手——”
“你当然会去自首吧?宫下。”漂撇学长似乎越说越痛苦,只见他宛若挥去窒息感似地打断对方。“不然你没脸站到你妈的遗像前去。不孝子,快穿上衣服!”
“别,别开玩笑……”
“我话说在前头,你最好先想想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是谁借我们这里的钥匙——”
他们似乎都理解了学长在暗示什么,连原先大咧咧地袒胸露背、一脸不悦地赖在床上的露咪小姐都脸色大变,弹了起来。
“——唉,原来啊!”山田一郎氏穿越我身旁,走入房间,并拿下有色眼镜,以手帕缓缓擦拭。“我还真是被瞧得很扁啊!”
“你,你……”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再不检点一些,小心见血,笨女人!”
“不,不是,”她连忙以棉被盖住裸露的乳房。“不是的,你,你听我说,听我说!”
“不必慌,我不会插手。”山田氏重新戴上眼镜,一面低笑,一面以下巴指了指漂撇学长。“这位兄弟说绝对要你们两个自首,要求我别插手;不过。假如你们两个死不承认,到时候他就会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