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密暗暗诅咒秋蓬。因为这是他曾经答应要对她说的话,可是他实在有点儿不愿说出来:
“我想,这些东西也可能是别人栽的赃。”
葛兰特老先生笑了,这是一种有点儿恶作剧的笑容。
“啊,”他说。“又是尊夫人的意思,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个——唔——这个——的确是她的意思。”
“他倒是个相当漂亮的孩子。”葛兰特老先生带着宽容的态度,这样说。
然后,他接着说:
“不,要是认真的想起来,我想,我们不能采纳她的意见。你知道,他有一种秘密的墨水,这是一种很好的,无可置疑的测验。假若是栽的赃,就会很明显,但是,事实上并不明显。这并不是摆在脸盆架上的‘需要时服用’的药水,事实上,这种墨水设计得非常聪明。我以前只遇到一次有人用这种方法,那是用背心上的钮扣—你晓得罢,就是用秘密墨水浸过的钮扣。那家伙要用的时候,便把钮扣放在水里泡泡。卡尔·德尼摩不是利用钮扣,他是利用鞋带。非常巧妙!”
“啊,”唐密的心忽然一动。他忽然有一种模糊的意念……
秋蓬的脑筋来得比他快。他一把他和葛兰特的谈话报告一遍,她立即抓到其中最显著的一件事实。
“鞋带?唐密啊,这就对了。”
“什么?”
“白蒂嘛,你这笨蛋!你还记得她在我房里所做的那种可笑事情吗?有一次,她不是把我的鞋带浸在水里吗?不过,那当然是因为看到卡尔这样做过,她不过是在模仿他。他急怕她会讲话,才同那女人安排好,把孩子绑走的。”
唐密说:“那么,现在搞清楚了。”
“是的。事情慢慢有了头绪,是很可庆幸的。现在,你可以不要再去想它,将工作积极推进些。”
“我们需要推进工作。”
秋蓬点点头。
时局的确非常暗淡。法国突然出人意料的停止抵抗了,
使法国民众感到困惑和沮丧。
法国海军的结果如何,谁也不敢逆料。
现在法国的沿海地方完全在德国人的控制中,德军可能入侵的话已经不是遥远的揣测了。
唐密说:“卡尔·德尼摩只不过是这连锁中的一环,普林纳太太才是这一切活动的根源。”
“是的,我们必须占她的上风才好,但是,这不是易事。”
“是的。到底,假若她是这一切活动的智囊,我们也不可能希望这是一件易事。”
“M就是普林纳太太吗?”
唐密猜想她必定是的。他慢慢说:
“你真的以为那女孩子没有参与其事吗?”
“这个我是确信无疑。”
唐密叹息一声。
“唔。这个你应该知道。不过,她的运气也够坏了。第一、她所爱的男友被捕。第二、她的母亲又是这样一个人物。那么她所余的还有什么希望?你说是不是?”
“是的。不过,假若我们猜错——假若M或N是别的人呢?”
秋蓬相当冷静地说:
“原来你反反复复的还在讲她呀。你相信这不是主观的想法吗?”
“你这是什么用意?”
“雪拉,普林纳呀。我所指的是她。”
“秋蓬,你这不是有点可笑吗?”
“我并不可笑。她已经骗过你了,唐密呀!就像骗别人一样!”
唐密生气的说:
“才不是这样呢,这只是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看法。”
“愿闻其详。”
“我想,暂时守点儿秘密,看看我们两人谁是对的。”
“唔,我以为我们都应该出发去追踪普林纳太太,看她到那里去,都会见些什么人——样样都要查个明白。总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出一点儿联系。你顶好在今天下午就派亚伯特去盯她的梢。”
“你可以派他去。我很忙。”
“什么?你打算干什么?”
唐密说:“我要去打高尔夫球。”
第九章
一
“似乎完全像从前一样,是不是?太太?”亚伯特说这话的时候,乐得满面笑容。他年轻的时候,富有冒险精神。想当年也就是这种精神,才能使他和唐密夫妇交往,那时候他们也是年轻,而且喜欢冒险的。如今,他虽然已到了中年,而且也慢慢有点儿发胖了,可是,他仍旧保持着那种冒险精神。
“你还记得最初是怎么碰到我的吗?”亚伯特问:“那时候,我在一家第一流的公寓里擦门窗上的铜片。哎呀,你说那个看门的坏不坏?他呀,他已经注意我了。还记得你那天来对我编的那一套假话吗?还有关于一个叫瑞弟的坏蛋的话,那也是一大套谎话,可是,后来证明有一部份是实在的。从那时候起,我就可以说是再也不回头了。我们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事,后来才安顿下来。”
亚伯特叹了一口气。于是,秋蓬便自然会想到亚伯特太太,所以,她就问候她。
“啊,内人很好。但是,她说,她不大喜欢威尔斯人,她觉得他们应该好好学学英语。至于空袭呢,啊,他们已经碰到了两次。她说,田里炸的洞很大,足可以容得下一辆汽车,所以,还是找个安全地方罢,对不对?她说,大可以搬到肯星顿。在那里,她就不必终日对着愁人的树木,而且还有干净的瓶装牛奶喝。”
“亚伯特,”秋蓬忽然觉得很苦恼。“现在又要把你拖进去,我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
“太太,别乱说了。”亚伯特说:“你记得我不是想加入你们组织吗?那时候,他们对我多傲慢!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们说:要等我长大了再说。其实,我那时候的身体多棒,而且非常急切,想给那些该死的德国人一个打击。请恕我用不好听的字眼儿。你只要告诉我怎样阻挠他们的计划,怎样破坏他们的行动,我就马上照办。第五纵队,这就是我们要对抗的敌人,报上都这么说。但是,另外的四个纵队怎么样了?报上倒没说起。总而言之,我很愿意帮助你和毕赐福上尉,不管做什么,你们只管吩咐好了。”
“好!现在,让我告诉你,我们希望你做什么事。”
二
“你和布列其雷的交情深不深?”唐密离开球座,很满意地望着他的球由球座至终点间草地的中间跳过去。这时候,他这样问。
海达克中校打的一记球也很棒。所以,当他将球棒放到肩上的时候,面露得意之色。他答道:“布列其雷吗?我想想看,哦,我们大约认识九个月了。他是去年秋天来的。”
“是你朋友的朋友罢?我记得你这样说过。”唐密扯了一个谎,想套他的话。
“是吗?”中校微露吃惊的样子:“大概没说过。其实,大概是在俱乐部里认识的。”
“我想,他是个有些神秘的人物罢?”
“神秘人物?老布吗?”他的口气中很坦白的露出不相信的意思。
唐密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想,他大概是在瞎想。
他又打了一球——这一次是打球顶。海达克刚刚用铁棒打了一记,非常巧妙,但是,球只差一点儿,没有停在球洞周围的终打地区。当他和唐密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
“你究竟为什么把老布称作神秘人物?我其实刚才应该说:他是个讨厌而枯燥的人物,典型的陆军。他的观念有点儿不易改变,生活圈子很窄,完全是陆军的生活,一点儿也不神秘!”
唐密含糊地说:
“啊,这个——我只是听到一个人的话,才那么说的。”
现在,他们该打球入洞了。结果是中校赢了。
“两场完了,还可以再打两场。”他满意地说。
于是,他的心里不再专门想球赛的事了,便回到方才的话题。对唐密来说这是正中下怀。
“你所指的是什么神秘?”中校问。
唐密耸耸肩膀。
“啊,没有什么,只是关于他的情形,好像没有人知道的清楚。”
“他以前在中部几个郡住过。”
“哦,你对于这个知道得很确实吗?”
“这个——啊,不!我自己也不知道。喂,麦多斯,你这是什么用意?布列其雷没什么不妥罢?是不是?”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唐密连忙加以否认。他已经把话题转入细节,现在他要从旁观望,看海达克中校怎样闪避。
“我始终感觉到他是一个标准得近乎可笑的人物。”海达克说。
“正是那样,正是那样。”
“啊,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也许你以为他太像某一类型的人,是吗?”
“我正在套证人的话。”唐密想。“也许这位老兄会突然心血不潮,说出一些值得注意的话。”
“是的,我的确明白你的意思了。”中校若有所思地继续说。“现在我才慢慢想起来,事实上,我没有碰到一个人,在布列其雷到这儿来以前认识他。他没有什么老朋友待在这里,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朋友。”
“啊!”唐密说——然后又说:“那么,我们打球罢?还是再多运动运动,晚上的天气很好。”
他们乘车过去,然后分开,准备往下打下去。他们再在草地上会合时,海达克突然说:
“告诉我,你听到人家怎样讲他。”
“没有,没有什么。”
“麦多斯啊,你不必对我这样小心。我听到过各种谣言。你明白吗?我样样事都有人报告。大家都知道我对于这种问题很感兴趣。你方才说的话,是指什么?你说布列其雷不是表面上的那种人。”
“那只是一种联想。”
“你以为他是那一种人?是德国蛮子吗?胡说!他这个人和你我没有两样,是道道地地的英国人。”
“啊,是的。我相信他是没有问题的。”
“可不是!他始终嚷嚷着要政府多管训那些外国人。对那个年轻的德国小伙子,你瞧他反对得多激烈。其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