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远?”
“至少五英里。”
秋蓬做了一个小小的鬼脸。
“午餐前散散步,是有益健康的。”她说,“等我到那里,希望宾尼恩大夫会留我吃午餐。”
“毕赐福太太,你懂德文吗?”
“只懂得住旅馆时应用的那一套,我得态度坚定,只说英语,就说这是上级的命令。”
“这样做是很冒险的。”马斯顿说。
“什么话?谁会想到已经换过替身?难道远近数英里之内的人都知道打下来两个伞兵吗?”
“那两个到警察局报告的义勇军让警察局长留在局里了,因为怕他们会向朋友夸耀他们多聪明。”
“另外也许有人看见飞机击落,也许听到这个消息罢?”
东尼笑了笑。
“毕赐福太太呀!每一天都有人传说看到伞兵。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多到一百个!”
“也许是真的呢。”秋蓬说。“那么,带我到那儿去罢。”
东尼说:“我们这里就有一套化装用具,还有一个擅长化装的女警。跟我来。”
在矮树丛中有一个小破屋,门口站着一个样子很能干的女警察。
她对秋蓬望了望,然后表示赞成地点点头。
进了小破屋,秋蓬便坐在一个货箱上,让那女警替她化装。那女警用她专门的技巧替她化装过后,便退后几步看看,很赞成地点点头,然后说:
“好了,我想这样化装非常好。先生,你觉得怎样?”
“实在很好!”东尼说。
秋蓬伸出手来,把那女警手中拿的镜子拿过去。她急切地看了看自己的面孔,便忍不住惊奇地叫了一声。
秋蓬的眉毛已经让她修成一个迥然不同的形状,整个的面部表情就改变了。有一条小小的橡皮膏由耳朵上面贴着,因为有发卷盖住,所以看不见。这橡皮膏把她皮肤绷紧了,而更改了它的外形。鼻子上贴了一块假鼻子,完全改变了形状,侧面看起来,有一种意想不到的钩状轮廊。这巧妙的化装使她显得老了好几岁。那个嘴角下面都有很深的皱纹,整个脸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蠢相,不如说是沾沾自喜的样子。
“化装的手法太高明了。”秋蓬小心地摸摸鼻子,赞叹地说。
“你得小心。”那女警察警告她。同时,她又取出两片弹性橡皮。“要把这个贴到嘴里,你想可以受得住吗?”
“恐怕受不了也得受了。”秋蓬愁眉苦脸的这样说。
那女警察将两片橡皮粘在秋蓬嘴里,两颊下面一面一片,然后小心地按一按。
“其实并不太难受。”她不得不这样承认。
东尼很知趣地走出小屋,好让她更衣。秋蓬脱去自己的衣服,换上了一套护士装。这套衣服并不太难看,只是肩膀稍许有点紧。深蓝色的没边的帽子戴上以后,便完成了最后的一步化装程序。不过,她不肯穿那双结实的方头皮鞋。
“如果要我步行五英里的话,我得穿自己的鞋。”她的态度很坚决。
她们两个人都认为这是很合理的,尤其是因为秋蓬自己的鞋子是结实的生皮制品,并且和那套制服很配合。
她很感兴趣的望望手提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原来是粉,并没有唇膏。另外还有一些英国钱币,共计两镑十四先令六便士,一块手帕,还有一张身分证,上面的名字是弗蕊达·艾尔登,住址是雪菲德城,曼彻斯特路,四号。
秋蓬调换了她自己的粉和唇膏,便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东尼·马斯顿把头转到一边,用粗嘎的声音说:
“让你做这种工作,我真该死。”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但是,这是绝对必要的。我们必须了解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开始进攻。你说是不是?”
秋蓬轻轻拍拍他的胳膊。
“孩子,不要担忧。我这样很痛快。信不信由你。”
东尼·马斯顿又说:
“我觉得你真了不起!”
三
秋蓬站在圣阿沙弗路十四号门口,感到相当累。她发现到宾尼恩大夫并不是内科医生,而是牙医。
她侧眼望去,注意到东尼·马斯顿也到了。街那一头一所房子前面有一辆样子很新的汽车,他就在里面。
他们事先的计划是秋蓬必须依照那字条上的指示,步行到这个地方。因为,她如果乘汽车,对方一定会看出来。
的确有两架敌机由草原上飞过,并且在低处盘旋一阵,才飞去。机上的人可能注意到那护士独自走过草原。
东尼同那个女警察乘汽车向相反的方向走,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到达这个地方,在圣阿沙弗路占好他们的方位。
如今,万事俱备。
“竞技场的门口已经打开了。”秋蓬这样想。“一个基督徒已经上场,准备牺牲在狮子的爪牙之下。啊,如今,谁能说我没有惊险的阅历。”
她越过马路,上前去按铃。一方面暗想:不知道德波拉对那年轻人的感情究竟如何。
开门的是一个上点年纪的女人,呆头呆脑的,标准的农妇面孔,绝对不是英国人的面孔。
“宾尼恩大夫吗?”秋蓬说。
那女人慢慢地对她上下打量。
“我想你大概是艾尔登护士了。”
“对了。”
“那么,请你上楼,到大夫的手术室里。”
她退后一步,让秋蓬进去,然后门就关上了。秋蓬注意到厅很窄,墙上糊着油布。
那下女在前面带路,走上二楼,打开一个房门。
“请等一等,大夫马上来。”
她走出去,带上房门。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牙医手术室,里面的设备相当破旧。秋蓬望望那张牙医的椅子,不禁暗笑。她想,只有这一次看到了牙医的椅子,心中没有产生那种惯常的恐惧心理。
她当然有一种“看牙医的感觉”,不过,完全是由于迥然不同的原因。
不久,门就会打开,“宾尼恩大夫”就要进来了,宾尼恩大夫是谁?是一个不认得的人吗?或是一个以前见过的人?
假若是她预料中的人呢?
门开开了。
那个人并不是秋蓬意料中的人,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绝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敌人阵容中发号施令的人。
原来是海达克中校。
第十四章
一
那么,唐密的失踪,与海达克中校有关系吗?海达克在这方面担任什么任务?一阵胡乱的猜想,如怒潮似的,涌现在秋蓬的心头。但是,她坚决地摆脱了这些臆测。这正是必须集中所有的才智来应付的时候。
海达克中校会不会认出她的真面目?
她事先已经下了决心,无论看到的是什么人,她决不露出认出对方身份或表示惊奇的样子。并且,她也有相当的自信。她自己并未表现出与当前的局势有不利的迹象。
她现在站了起来,露出很恭敬的态度,完全是一副德国女人站在“老爷”面前的神气。
“你来了。”中校说。
他说的是英语,他的态度也完全是平常的样子。
“是的,”秋蓬说,然后,仿佛是呈递国书似的,加了一句:“艾尔登护士。”
海达克微微一笑,仿佛是听了句开玩笑的话。
“艾尔登护士!好极了!”
他带着赞赏的态度望望她。
“你的样子很好嘛。”他和蔼地说。
秋蓬低下头,但是没有说话。她准备让他先起头。
“你大概知道你应该做些什么罢?”海达克接着说。“请坐。”
秋蓬乖乖地坐下来。她答道:
“我奉命来此以后遵照你的详细指示。”
“很对。”海达克说,在他的声音中微含嘲笑的意味。
他说:“你知道是那一天吗?”
秋蓬想了一下,马上决定该怎么说。
“四号!”
海达克中校露出吃惊的样子,他的前额现出很深的皱纹。
“你原来知道这个,是吗?”他说。
沉默片刻,秋蓬说:
“请你告诉我,我应该做些什么,好吗?”
海达克说:“慢慢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
“那么,毫无疑问的,你听说过逍遥宾馆这个地方罢?”
“没有。”秋蓬说。
“没听说过?”
“是的。”秋蓬的态度很坚决。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秋蓬这样想。
海达克中校的脸上挂着狐疑的笑容,他说:
“你没有听说过逍遥宾馆这个地方吗?这倒是使我非常惊讶的!我还以为在最近一个月里,你一直都住在那儿呢。”
接着是一片死样的沉寂。中校说:
“布仑肯太太呀,这个,你又作何解释呢?”
“宾尼恩大夫,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早上才用跳伞降落的。”
海达克中校又笑了,可是,这绝对不是愉快的笑容。
他说:“弄几码帆布,塞在树丛里,就可以产生惊人的错觉。布仑肯太太呀!我并不是宾尼恩大夫。宾尼恩大夫在职务上说是我的私人牙医师。承蒙他帮忙,把他的手术室借给我用。”
“真的吗?”秋蓬问。
“真的,布仑肯太太!或者,你也许更愿意让我用你的真姓来称呼罢?毕赐福太太!”
又是一阵痛苦的沉默,秋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海达克中校点点头。
“现在,你一切都完了,你知道吗?就像寓言里的蜘蛛对苍蝇说的话:‘你是自投罗网了’。”
这时候,秋蓬听到一声轻微的卡塔声,又看见他的手里闪动着钢铁的蓝光。现在,他说话的时候露出冷酷的调子。
“你还是不要作声,也不要想惊动邻里,不等到你张口叫喊,你就要见阎王了。并且,你即使是叫喊出来,也不会引起邻居的注意。因为,当牙医用笑气麻醉病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