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蒙再叹:“若你真如此想,今日我也不必来见你了。”
姜惑不解:“父亲此言何意?”
祁蒙不答反问:“如果我希望你放弃使命,你会怎么办?”
姜惑怔住,凝神思索一番,朗声道:“在孩儿心中,是否完成使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与亲人团聚。只要可以与父亲在一起,孩儿别无所求。”这一刻,姜惑又想到恩断义绝的母亲苏妲己、以及死在苏妲己手里的妹妹小婉,更觉黯然心伤,想到这里,姜惑决然补充道,“但如果完成破界使命是救出父亲的唯一方法,孩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唉。”祁蒙长叹,“但你可曾想过,为了你我父子的团聚,或许将会拆散成千上万原本和睦美满的家庭?”姜惑无语,事实上自从听到师父且诺和几位师叔说出破界使命的前因后果后,他就已知道一旦打开魔界之门,必将是天下苍生的一场大劫难。
祁蒙继续道:“三千年以前,我本是炎帝神农氏帐下勇士,深受他济世万民的思想影响,满怀抱负,只想着为天下苍生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后来炎帝在华怡山蒙难,战乱四起,再起纷争,纵观天下各部族,唯有黄帝姬轩辕情操高尚,仁厚处政,可配神州君王之职,故转投其帐下效力。涿鹿一战,虽身死于蚩尤之手,明知凭借‘十血祭’咒语,待魔灵完成破界使命后即可令我复魂转世,亦不改我之信念。任蚩尤百般诱惑千般胁迫而不愿从其命……事实上蚩尤也并非最后一幅画像中的献祭勇士,所以‘十血祭’后徒具神魂而无形貌,虽身为起咒之人,却无法完全控制我的心志,再加上黄帝姬轩辕集天下兵刃铸成的九鼎镇伏之力,只要我能一意坚持,即可破解这‘十血祭’之咒。唉,若真是如此,我决不肯入那幻谔之镜,自然不会有遇见你母亲的机会,或许也就不会有孩儿你的存在了……”
姜惑听得胆战心惊:“那父亲又为何改变主意?”
祁蒙苦笑:“你可知这三千年以来,我终日藏身于地底之中,不见天光,在孤独中挣扎,在寂寞中哭泣,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忍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你说,我又凭什么要替那天下苍生经受这些苦难?”
姜惑听祁蒙如此说,不由想到自己脱出幻谔之镜时那些经历数百世轮回的恶梦,对父亲的体会感同身受,心头魔意暗生,大叫道:“父亲说得对,只要自己的亲人朋友过得快乐,又何必管其他人是死是活?我们并没有义务为了天下苍生而白白牺牲自己……”
祁蒙眼神复杂,望向姜惑:“惑儿,你可知道吗?听了你这些话,为父既觉心伤,又觉欣慰。”
姜惑垂头沉思:“我能理解父亲为何心伤,却不知因何欣慰?”
祁蒙缓缓道:“你身为魔引,天生就为破界使命而存于,但至少在你言语中依然看重亲人与朋友,有此想法,亦不枉我对你十余年的教诲了。”
姜惑闻言一震。他早已发觉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面,常常有我行我素的狂暴,亦时时有顾全大局的慎重,尤其对亲情难以割舍,这些相互矛盾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才构成了他复杂难解的性格。
祁蒙续道:“也幸好有那幻谔之镜,让我在与娇妻爱子相处的时光里,重新找回了原来的自己,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莫大的幸福与快乐。所以我不愿再为一己私利剥夺天下人的幸福,在那幻谔之镜中的十二年里,我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我却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魔引——也就是孩儿你的本性。所以我教你武功却从不滥杀无辜,教你抚琴化去戾气,更有你母亲循循教诲你做人的道理,如今看来,我们做父母的努力总算没有白废,‘十血祭’虽不可逆转,但至少你还可以凭自己的本心重新做出选择,并因此改变天下苍生的气运……”
姜惑忍不住道:“可是,母亲她竟然嫁给了纣王,而且蛊惑君王扰乱朝政,更要害死孩儿呢……”当即把自己在朝歌中认母最后被苏妲己设计相害之事逐一道来。
祁蒙释然一笑:“她并不是你的母亲,你真正的亲生母亲苏妲己娴淑知理,如何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如今的她,大概仍留在幻谔之镜中……”
姜惑大喜,愁结顿解:“有什么方法可以从幻谔之镜中救出母亲?”
祁蒙黯然摇头:“彼此相距三千年的时光,岂是人力可以挽回?”
姜惑吸一口气:“如果我完成了破界使命,是否有机会再见到母亲?”
祁蒙眼中神光一闪即逝:“我不知道,魔界之门一旦打开,天翻地覆之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我相信,以妲己的为人,如果知道打开魔界之门的后果,一定宁可永世不见你!”
姜惑抱头大叫:“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试一试。”
祁蒙沉默良久,方才长叹道:“惑儿,你已长大成人,若非要一意孤行,我也无法阻拦,只是希望你在做出每个决定的时候,都要好好想一想,免得铸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姜惑听父亲语重心长,又提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虎目蕴泪:“父亲放心,孩儿一定牢记你的话。”
祁蒙点点头,声音中忽隐带着一丝伤感:“为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身影缓缓朝后退去。
姜惑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凄声道:“好不容易才见到父亲,容孩儿多尽一份孝道吧。”
祁蒙涩声一叹:“唉,蚩尤作为‘十血祭’起咒之人,本应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但他又恰恰是最后一名献祭者,所以才能勉强凝雾成形,但亦须每隔一段时间闭关数日以压伏咒语反噬之力,我也只有此时才不受他禁制,可以开口说话。上次在朝歌相见是被他所迫诱你完成破界使命,而今日却是我自作主张来见你,只盼你能感受我的一番良苦用心。若是有缘,或许不久后,你我父子还能再度相聚。”
姜惑恍然道:“怪不得父亲上次来朝歌见孩儿却不言语,原来是受了蚩尤的控制?父亲何必怕他,这便随孩儿一起离开吧,只要能和父亲长久相聚,就算放弃破界使命也无所谓!”
“我已死过一次,还有什么可怕的?”祁蒙沉声道,“我怕的是‘十血祭’虽已启动,但其中发生了太多变故,恐怕连蚩尤自己也无法预料会导致什么后果,我实在不愿再增添什么变数,所以才不愿随你而去。惑儿,你只须记住我的话,用自己的心做出最好的选择,或许你我父子终会守得云开雾散的那一天……”随着语声越来越弱,他的影子也越来越淡,终于再不可见。
姜惑咬得唇上血印宛然,却无力阻止父亲的离去。他枯坐于地,思潮起伏,回想父亲的言语,一种迷茫的情绪渐渐占据了他的全身,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个声音传入姜惑耳中:“姜大哥,姜大哥……”声音细小微弱,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
姜惑认得是寄风的声音,精神一振:“我在这里。”
脚下忽然一震,寄风竟从地底一头钻出来,幸好姜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才免去他头撞山石之祸。
寄风点起火折,朝姜惑身体上上下下照了一遍,确定他未受重伤,喜上眉梢:“我就知道姜大哥吉人天相,决不会有事的……咦,这里漆黑一片,大哥竟然还有心思盘膝打坐,难道是练功么?”
姜惑收拾心情,勉强笑道:“我知道好兄弟不会弃我不顾,省下力气等你相救呢。”寄风哈哈大笑:“现在大哥知道小弟的用处了,再也不要赶我走了。”
那巨人把石室震塌后,由于左眼失血过多,也无心去对付其余人,独自走入洞穴深处疗伤。众人见识过那巨人的厉害后,也不敢久留,到洞外会合商量对策。闻笑笑只道姜惑遇难,不顾一切欲杀入洞中替他报仇,好歹被浅和青妍强行拉住,再也忍不住心头悲痛,哭得梨花带雨。被她伤感的情绪感染,浅与崇林子亦是神色黯然,反倒是青妍与寄风不动声色。
寄风对姜惑信心十足,深信他可化险为夷。他修得土遁之术,便自告奋勇潜入地底寻找姜惑,总算把姜惑救了出来。
寄风接连施术,心力耗费极大,与崇林子等人会合后,已累得满头大汗,精疲力竭,一跤坐倒在地。
见到姜惑无恙,闻笑笑眼中泪水尚不及拭去,脸上重又挂起了笑容,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浅一向矜持,自然不似闻笑笑那么对姜惑嘘寒问暖,但姜惑偶一回眸,亦可接触到她那关切的目光。青妍神情淡定,转身走开几步。
崇林子神情欣然,深施一礼:“多谢姜兄的救命之恩。”姜惑微笑着摇摇头,手指虚点崇林子的左肩,崇林子稍解衣襟,他左肩那一道紫色胎记果然已消失。两人虽不明所以,却只是相顾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男儿情怀贵在彼此的相知相得,救命之恩已微不足道。
“我们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对付那个巨人吧。”浅道。
崇林子附和道:“那怪物一身蛮力也罢了,独息之剑确是鬼神难近,要想杀之,必须先夺剑。”
姜惑灵光一闪:“我倒有一个办法,或能夺下独息之剑,不过……”说到这里,望一眼青妍,欲言又止。
寄风急道:“姜大哥有何法子快说啊。”
浅心思细密,低声问道:“可是需要青妍姐姐帮忙么?”
闻笑笑表面豪放如男儿,心思却是敏感,之前姜惑遇险,青妍却似浑若无事,便觉心头有气:“哼,凭我们五个人也足够了。”
青妍听了闻笑笑的话面不改色,转过头来望着姜惑轻声道:“除魔卫道乃是修道之人本分,青妍不会为了任何私人恩怨而袖手。姜少侠有何吩咐,青妍无有不从。”
青妍一番话浑不把自己当回事,姜惑好强之心大起,冷笑着直视青妍:“姑娘请放心,我最多也就吩咐你这一次罢了。”暗示杀了巨人后再不会纠缠于她。一言出口后,却见一抹红晕悄悄泛上青妍的脸庞,也不知是自己的语气触怒了她,还是令她想到那偷偷一吻?既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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