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戒。直舞到天色渐明,方觉一种淡淡的疼痛由心底渗出,越来越强烈,直至痛得心口麻痹,再无感觉,方抛下独息之剑,呆坐在闻笑笑身边。原以为自己对她只是一份感激,如今才明白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情深如斯。又想到千里之外的浅不知是否也会因此香销玉殒,再也按压不住悲伤,怔怔落下泪来。
“姜大哥,你哭了!”
姜惑恍然清醒,却见闻笑笑已睁开双目来,清澈的眼眸仿如那新叶晨露,映透着自己的影子。姜惑一时悲喜莫名,如梦如幻,分不清她是真的复原如初,还是自己在梦中与她重会?
两人互视良久,闻笑笑伸手抚去姜惑眼角泪痕,轻叹道:“能见到你为我流泪,真想从此死去,再不醒来。”
姜惑大叫一声抱住她:“太好了,你的伤完全好了吗?”却觉她左边身体火烫如昔,右边身体却是寒意渗骨,冻得簌簌发抖。
闻笑笑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只是觉得身体又冷又热……”见姜惑脸色微变,又笑道,“可是我很开心啊,因为直到此时才知道你也是那么关切着我。”随着她的说话声,右半边身体已不再发抖,体温重又慢慢升高,比起前几日更甚。
姜惑细察闻笑笑神色,又探她脉象,暗中叫苦。
原来闻笑笑身上火毒本将发作,却被“桂魄”之玉的寒力强行逼回体内。寒热两气在肺腑中交战不休,更令她元气大伤,起初寒力更甚,所以她手足冰冷,全身僵直,但最终缠绵数月的火毒占得上风,将寒力尽数迫出体外。此刻虽暂续一命,一旦火毒卷土重来,再度发作之时,必然无救。
闻笑笑看姜惑神色紧张,亦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反而安慰他道:“你何必难过,总算老天爷还能再让我与你有几日的相处,夫复何求?”
姜惑不语,只是紧紧抱住她。他知道火毒已深入膏肓,就算此刻能及时找到灵药,恐怕也已无法挽回她将逝的生命!
通玄惊梦之卷
行刺西岐
经过一夜生与死的往复,两人反而抛下了一切顾虑,皆知闻笑笑时日无多,加倍珍惜每一刻的相处时光,索性放纵情怀,游山玩水。
这一日两人相约爬那座闻笑笑指定埋骨的高山,相依静坐于高峰之上,观苍山云海,直至傍晚。
“我好喜欢那个地方,待我死后,你一定要把我葬在那里。”闻笑笑忽然指着山下一处泉涧道:“姜大哥,你答应过要陪我三年,不许反悔。好在这里风景不错,以后你要常来坐坐,若是烦了,只要想到我在那里一直看着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姜惑勉强笑道:“好端端地,不许说丧气话儿。”
闻笑笑叹道:“我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恐怕熬不到明日。”
姜惑看她眼露青灰,面色酡红,知她所言非虚,虽早知会有这最终分别的一刻,事到临头,依然心伤难禁。
“你抱抱我吧。”闻笑笑靠在姜惑怀里。
姜惑轻轻揽住她,闻笑笑闭上眼睛满足地叹道:“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这世上的女子,又有几个能安心死在喜欢的人怀里?”
姜惑强颜欢笑:“你不怕我见到你临死时的样子了吗?”事到如今,他们早已毫无顾忌,直言生死。“我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就算让你看到我临死时的丑八怪模样,也舍不得离开你。”闻笑笑呵呵一笑:“我可并不贪心,你陪我三年就好。然后尽可忘了我,去找浅姑娘。”
提及浅,姜惑心中更痛,却苦于无法对闻笑笑言明真相。
闻笑笑自顾自地道:“我瞧得出来,你心里一直记挂着她。但我从没有嫉妒过她,像你这样的男儿,原应该配她那么一个好女子才对。你是不属于庙堂的英雄,而她,恰恰是不属于香闺的佳人。”
姜惑不愿多提浅,笑着转开话题:“青妍如何呢?你可妒忌过她?”
“她么?开始也许有些妒忌,但见到她之后,忽然觉得很佩服她……”闻笑笑偏头凝思,“因为她有自己的信念,而且执著于信念而不悔。在我小时候,身边的人总是告诉我,女子最大的幸福是嫁一个好丈夫。可我偏偏不服气,凭什么要让一个男人来主宰自己的一切?于是我赌着气习武练剑,不习女红,我要让自己安排自己的未来,只是遇见了你这个命中冤家……而青妍姐姐却做到了我无法做到的事情,也许她对你并非无情,但她却能够坚持自己的取舍,所以我才会真心佩服她。
姜惑万万料不到闻笑笑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虽没有浅的玲珑心思,没有青妍的通透世情,却是敢爱敢恨,只用她那单纯无染的眼睛观察着世间的一草一木、用她那坚强而不失细腻的心判断着人间的爱恨情仇。自己何其有幸,能得她垂青;却又何其不幸,不得不面对与她的生离死别。刹那间百感交集,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闻笑笑梦呓般道:“姜大哥,你亲亲我吧,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嫁给你。”她语气是那么平静、那么坚决,被火毒烫得绯红的脸上全无半分羞涩之情,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无可更改的事实。
姜惑双目含泪,俯身低头,吻在她那温软的红唇之上,吮吸着她那无瑕少女独有的芬芳。闻笑笑一声低咛,但觉意乱情迷,双手紧紧抱住姜惑的头,尽情品尝着生命中第一股感情的甘泉。少女情怀一发而不可收拾,体内躁热难当,一手遮住姜惑的眼睛,另一手缓缓褪下衣衫,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要把自己的美丽胴体展现在最爱的人眼中。
在哀痛与快乐的冲击下,姜惑心摇神驰,但映入眼中的却是闻笑笑小腹处一道半月形的紫色胎记!
姜惑猛吃一惊:“你,怎么也有这个胎记?”
闻笑笑咬唇道:“那是我自小就有的胎记,除了你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见到。”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紧紧盯着姜惑英俊的面庞,仿佛要把他的容貌永远刻入脑海。
姜惑颤抖的手指移过她秀美的颌、洁白的领、初蕾的胸、平滑的腹……终于碰及那道紫色胎记。如寄风、崇林子与浅一般,指尖与紫色胎记相触的瞬间,胎记蓦然弹起,被吸入姜惑指中。
与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一并涌入姜惑身体的,还有一股妖异的炽热。刹那间,数道热流沿着姜惑的指尖崩决,那纠缠闻笑笑三个多月的火毒尽泻而出,在姜惑体内盘旋数周天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姜惑喜出望外,大叫道:“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我身怀妖莲之汁,专克天下所有火系法术,早知如此,又何必让你受这么久的苦!”
原来那独息剑乃是天底下最为霸道的神器之一,其上所嵌的“丹盖”之玉能发出三昧真火,灼魂炙魄,神鬼难挡,本是无药可救。但浅以“续气赎魂术”将火毒锁于闻笑笑内腑之中,不致即时发作,火毒无处宣泄,便在闻笑笑体内盘旋不休,虽然威力大减,时日久了亦会烧坏内腑;恰巧姜惑误打误撞以“桂魄”之玉的寒力强攻火毒,将自成循环的火毒破开一个缺口,虽然再度发作时威力更强,却不似当初等到蚕食尽体内的元气之后方才全面爆发,而是由一点破体而出;而那紫色胎记正是那道缺口,却被姜惑将火毒引导入自己身体,最终凭借着“妖莲之汁”将沉疴难去的火毒彻底根除……若非机缘巧合,亦不会有此奇效。
闻笑笑但觉体内火毒迅速由姜惑指尖传出,惊异莫名,半晌后才醒悟自己已然得救,忽觉冷风飕飕,寒意瘮人,一跃而起,慌忙穿起衣衫,已然褪去赤红的脸庞复又飘起两朵红云:“你这个坏家伙,趁机占我便宜……”一言未毕,两眼又流出欢喜的泪来,重新投入姜惑怀里,紧紧抱着他,“我不管,就算死不了,你也要陪我三年。”
姜惑心怀舒畅,揽住她细纤弱腰,再度吻在她唇上,口中犹含混道:“莫说三年,陪你三十年也心甘情愿……”
闻笑笑火毒祛尽,将养几日,已然全面恢复。她初尝情味,又怕姜惑遇见宇文乾泽与盖天华等人,不愿回到中原,便缠着他共去极北之地。
姜惑将闻笑笑从生死边缘救下,忽觉上天对自己亦有所眷顾,他本就犹豫是否继续完成破界使命,此刻与闻笑笑情意渐深,宁愿将诸般烦恼尽皆抛于脑后,亦从她所言。
这一日终至雪原尽头,前路已被断璧高崖所阻,眼前竟是一片皑皑冰川,极目远眺,不见尽头。冰川上可见一只只硕大的白熊,那些白熊大概从未见过人类,悠然散步,也不知闪避。
闻笑笑叹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极北冰海,不知过了冰川后又会是什么景象?”姜惑道:“只要你不怕冷,我们就再往前去。”
闻笑笑嘻嘻一笑:“冷倒不怕,只是这些日子没遇到什么集镇,一路上都是冰雪,没有水源,真想好好洗个澡。嗯,我都快和你一般臭了。”
姜惑大笑,一扬掌中独息剑:“那又何难?我用此剑给你取冰化水,保管温度适宜。”闻笑笑白他一眼:“你能化出一个湖么?总不成你一边化水我一边洗,成何体统?”自从她伤势恢复后,已无生离死别之虞,反而害羞起来,与姜惑最多仅是拥抱亲吻而已,并无其他逾礼之处,再不肯让他见到自己的身体。
姜惑眨眨眼睛:“这也难不倒我,就怕你禁不起冰冻之寒。”蓦然从高崖上一跃而下。而在那高崖下,皆是冻结的冰面。闻笑笑吃了一惊,探头看去,却见姜惑直直落下,将至冰面时腰间用力一弹,在空中翻个筋斗,头下脚上,吐气开声,掌中独息剑朝冰面刺去。
“轰”的一声炸响,独息剑剑锋掠处,射出一道炽热的剑气,将冰面攫开一个径达五尺的大圈,圈中冰盖瞬间已被剑气所化,露出冰下湛蓝色的海水。姜惑一只大鸟般钻入水中,激起冲天水浪。
闻笑笑看得咋舌不已,虽是心痒难耐,但料想水下必是寒冷彻骨,不敢如姜惑一般跃下。正犹豫间,忽听一声水响,一只奇怪的动物被姜惑从水中抛了上来,如狗般大小,似兽非售,似鱼非鱼。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