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听着美容师的动静,她几乎已然忘掉的事情,又被人提起,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开始焦虑不安起来,她盼着美容师快些回来,她一定要问明白他是如何知道的,
如何知道别人都认为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
美容师回来坐到原先的位置上,对王淑敏说:“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你一定见到过的。”
王淑敏睁开眼一看,顿时再也合不上了,那美容师的左手攥着一条气味很怪的
毛巾,而且,王淑敏吓得魂飞魄散,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玉指环,不对,
应该就是她那次看见的那枚玉指环,碧绿碧绿,散发出一种恶臭,就象是毒蛇喷射
出来的毒液。王淑敏猛然抬起身来,手巨烈颤抖着指向美容师。
“你,你……”
美容师狞笑地用左手按住了王淑敏的嘴,使劲朝下按,王淑敏立刻感觉到一种
晕眩,感觉到下沉,感觉到一种空冥,她仿佛置身于一处黑暗幽深的大峡谷之中,
周围的所有一切都在迅速变大,而自己的躯体反倒迅速地变小,越变越大的回荡出
阵阵轰鸣之声,越变越小的却悄然无声,她死命地挣扎着,死命地呼叫着,极力地
撞击,游荡,但终是无济于事,她还是越变越小,越变越束手无策,最后,她只好
放弃了努力,放弃了一切,任由变化疾行,任由自己的躯体逐渐变为无形。
女警官文静元月二日休假,她本想就在家哪也不去,但老父亲打电话来说,文
静的姑妈过元旦时没有来聚一聚,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所以最好文静抽时间去看一
看。文静也着急了,跟家里说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去找姑妈。
文静的姑妈原先是在永川一个中学教书,退休后便在重庆市里买了一套商品房,
独身一人安过晚年。文静只知道姑妈没有结过婚,但为什么就不知道了,问到谁都
讳莫如深。姑妈好清静,与亲戚之间也少有往来,一般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一
起聚上一聚,说些互相问候的话。文静很喜欢姑妈,她喜欢听姑妈说东论西,很有
见地,也很风趣。只是平时工作太忙了,也很少见姑妈。
姑妈住在白马凼住宅小区。文静到的时候,大致是上午10点多钟,家里没有人。
文静想也许是买菜去了,于是又从五楼上下来,站在楼底下等。楼底下一家人家把
住宅改造成两间门面,一间开火锅,一间做美容。文静心想反正今天非要等到姑妈
不可,干脆去洗洗头,说不定洗完头姑妈也就回来了。
这间美容店面积不大,里外两间,可能是后来隔出来的。文静进去的时候,老
板模样的人正在给一位女客做头花,她见文静进来说是洗头,手没停脚也没挪地招
呼文静坐下来,让闲在一旁的伙计先给文静洗着,又对文静说,洗完了我来给你吹。
文静注意到老板年岁也就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但行事挺老练。文静一边洗着头,
一边有意无意地听着老板同女客闲聊。
那位女客看情形是这店里的熟客,与老板一来一往地聊得很起劲。
“你怎么没有多雇几个人呀?”
“不行呀,雇这么一个妹子就快雇不起了。”
“不会吧,我看你这生意挺红火吗,是不是舍不得呀?”
“大姐你不知道,来得人是不少,但都是附近住的人,熟人熟面的,也收不起
好多钱。面门钱又贵,一个月下来,也就是挣碗稀饭的钱。”
“门面有好贵吗?”
“原先还可以。可是老板又要加了。”
“又要加?不是元旦前刚刚加过了吗?”
“那家人心黑着呢,他就是想把我撵走。”
“不会吧?撵你走,他不也是挣不到面门钱了吗?”
“人家精到家了。原先我来的时候,他不要门面钱都干,这会儿我把这个门面
做热了,他就想撵我走了。我听说那家里有个什么亲戚也是做美容的,把我撵走了,
就是打算盘给亲戚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吗。”
“那家人不是挺有钱的吗,还在乎这么一个小门面?”
“他们哪有几个钱哟,还不是仗着他那个外甥有钱。”
“他外甥是做什么的?”
“搞建筑的。”
“那肯定有钱。”
“他外甥出钱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他们开火锅,出租门面。另一套买来也不
知道用来干什么,也没有见人住,也没有改造成门面。”
“也许是用来攒钱升值的吧?”
“不知道。反正那套空起的房子名堂多。去年上半年的时候,老是见一个小姐
出出进进的,到了9月初的时候,出了那件怪事以后,再也没有人去住了。”
“你是说哪件怪事?”
“你不知道?一个推销保险的女娃说是听见那房里有人喊救命,不是后来叫来
了好多警察,进去一查,说是闹错了?”
“我知道一点儿,怎么会弄错呢?”
“不知道。听说警察进去的时候,我那家房东两口子正在里面睡觉。当时我就
觉得有点怪,房东两口子怎么睡到那套房子里去了,后来一听报案的女娃的话,就
相信是那女娃搞错了。”
“怎么会搞错了呢?”
“那女娃说是凶手手上戴着一枚玉指环,你说可能吗?哪有一个大男人戴着玉
指环的呀?房东说那女娃神经有问题。”
女客一下子笑了起来,“那玩艺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婆婆才会戴呀。”
“是呀,我们当时都猜是那女娃跟房东有仇,故意整他们。后来听说警察查了
好一阵儿,那女娃根本不认识房东一家,你说怪不怪?”
文静听到这里,也觉得一定是那报案的人弄错了,这样的事对文静来说,那太
平常了。 几乎每一天110都能遇到报假案的,有弄错的,也有故意捣乱的,这样的
事情似乎哪里都是经常发生的。可是洗完头找到姑妈一说起这事,姑妈却摘下高度
近视眼镜,不以为然地说:“也许就是真的。”
文静不认识似地盯着姑妈看,姑妈那皱纹深深的面容是与平常不大一样。
“您也知道那件事?”
“知道的不多,每天早晨跟几个老人散步时,听说过。”
“您都知道些什么?”
姑妈一板脸,不高兴地抿起了嘴。
“你是打算传讯我了吧?”
文静难为情地红着脸说:“我哪敢哟,职业惯性,再说了,协助警方的工作不
是公民的义务吗?您以前不就是这样教学生的吗?”
“好家伙,你这是强迫我履行公民义务,我要是不说呢?”
“不会,我听出来你很关心这件事。”
“不对,准确地讲,只是怀疑这件事,实际上是对这件事中的某一个细节有些
想法。”
“那您说说看?”
“可以,但你得给我烧几样菜吃吃。”
姑妈不善烹调,平日里能凑合就凑合,尽管文静烹调技术也是一般,但让姑妈
吃起来也会有美食家的感觉。文静说:“这太简单了。我吗,今天给你烧一个麻辣
鱼,再来一个泰安鸡,要不弄点儿摊黄菜……”
“等等,什么叫摊黄菜?用什么料?”
文静摇摇头说:“这个吗,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就知道了。”
“那你想知道玉指环事情吗?”
“玉指环?您是说玉指环?”
姑妈这时也象顽童一般地摇摇头说:“这个吗,山人自有妙计,岂能说与俗辈
听呢?不过一知摊黄菜为何物,自然吐真言。”
“好吧,摊黄菜就是炒鸡蛋。”
姑妈僵住了,眼镜后面的眼睛盯着文静,不知道文静说的是什么。
文静做了一个摊鸡蛋的手势,“摊鸡蛋呀?”
姑妈猛然之间笑起来,笑弯了腰,笑得差一点儿憋住气。“好你个小静,竟然
拿我来寻开心。”
“那您说说玉指环吧?”
姑妈又把事情发生经过讲述了一遍,与文静听到的差不多。最后姑妈说:“我
在想,那个报案的人,什么都可能看错,但不会看错玉指环。”
“那为什么呢?”
“你想呀,假如报案的人产生一时的幻觉,看见杀人,那幻觉能维持多长时间
呢?幻觉的产生,一般是有相类似的经历,也就是说,报案人的记忆当中有男人戴
玉指环的经历。但是,有这种经历的人大都是上了一些岁数的人。是的,在解放前,
我也看见过男人戴玉指环,但我见的是旧社会的戏子,特别是那种老是在舞台上男
扮女装的戏子。这种人常年男扮女装,性格也就趋向于女性化了。我听说报案的人
只有二十几岁,她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也许她很少见过指环也不一定。现在指环不
多见了,大都是戒指,镯子之类的。退一步讲,报案人生活中有这样的经历,但幻
觉在正常情形下不会维持很久的, 听说她打110报的警,后来又引领巡警找到那家
人家,还现场指认,这说明她这一系列的行为是正常思维状态下的行为,不可能还
是处在幻觉状态当中。另外,人也有看错的时候,但看错的一般是生活当中常见的,
而不会是生活当中不常见的,所谓看错,最多的是把此一事物错看成彼一事物,而
不会把本不存在的错看成是存在的。”
“那就是说她确实看见屋里有人戴着玉指环?”
“我想一定是。”
“既然如此,她看见一个女人喊救命,也是真的?”
“我想也一定是。”
“那能就此断定那个地方发生了凶案?”
“那也不全是。仅仅是一种可能。报案人确实看见女人喊救命,也确实看见戴
着玉指环的男人捂住了那女人的嘴。但也许是两口子在吵嘴。我经常看见有的两口
子打起架来,哭天喊地的,也看见过女的被打急了喊救命的。也许报案的人看见的
实际上是两口子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