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妈妈等老夫人发作完了才笑道:“老夫人这是心疼媳妇了呢。”
她这一说,倒说的老夫人笑起来,叹道:“罢了,是她一片孝心,我这啰哩啰嗦,只显得我没风度没气度。”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费耀宗暖和过来手笑着坐过来,道:“娘在说什么?”
眼睛却扫着桌上的饭菜,吸了吸鼻子道:“跑了这一天,我可是又累又饿,娘,先赏儿子口饭吧。”
老夫人气道:“你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你倒好,越活越倒兴,越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费耀宗满不在乎的拈起筷子道:“说了这么多年了,娘你也不嫌烦啊?对了,我看您不如让人传话给大哥大嫂,叫他们自己一处吃得了。”
老夫人这会才看向门口,不理费耀宗的话,只是问任妈妈:“不过是迎个人,怎么这半天连个人影都不见?”一低头看见艳红还跪着,老夫人问:“刚才你说什么?”
艳红这才有机会把话说完:“大*奶在门口摔了一跤,晕过去了。”
老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问:“你,你怎么不早说?这还了得,摔的怎么样了?还不叫人去请太医。”说时往外就走:“来人,跟我去看看。这会耀谦去哪了?”
费耀宗不紧不慢的道:“娘,大哥早就把人抱到窈窕居里了,您就算是再关心您的孙子,也该吃了饭再去,不然冻着饿着了,大哥没有四只手,岂不更为难?”
老夫人乱惶惶的心蓦然平静下去,看着怔在当地的乱忽忽的丫环们,忽然笑了,道:“耀宗果然是长大了。”
关心则乱,她这是怎么了?有耀谦,又有素言,她去了也只会更添乱。
听了老夫人发自真心的称赞,费耀宗只是耸耸肩,吩咐众人:“上饭吧,给老夫人先盛碗热汤。”他主动的服侍老夫人用饭,其它的人也就恢复镇定,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素言出门时正遇见迎面而来的费耀谦。他怒气冲冲,难得的一改平日镇定的模样。见是素言,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有一点难堪,不等素言说话,就吩咐道:“去找软轿来。”
素言忙示意蕙儿去找软轿,走过来问:“是媚娘么?她怎么了?”
媚娘躺在费耀谦的臂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借着烛光,清晰可见她的秀眉微微蹙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费耀谦不欲多说,只简短的道:“摔一跤,晕过去了。”紧闭着薄唇,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素言只当是费耀谦紧张媚娘母子,便退到一边,让他继续往前,却在他身后犹豫着低声道:“大爷,去请太医吧。”
费耀谦脚步顿了一下,道:“不必了。”
两个人对望,灯光昏暗,却能看到彼此的眸子。
一个是疲惫和烦躁,一个失望和忧伤。前者是素言,后者是费耀谦。
原本该最亲近的夫妻,此时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素言这会是怎么说怎么错,费耀谦则是怎么做怎么错,两夫妻之间有着另外一个女人,他们便不再是纯粹和简单的彼此。
都停驻在原地,任时间流淌,或许都在等对方向前跨近一步。
没有,所以,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叫失望的东西。
软轿很快就到,费耀谦将媚娘轻轻的放进轿子,吩咐几个有力的婆子抬着软轿回窈窕居,他却整了整衣服,对素言道:“你去跟娘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你过到窈窕居去照顾一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他竟然不去窈窕居吗?就算是不请大夫,他就不想关心一下媚娘?毕竟无缘无故的,她不可能晕过去。并且,他连老夫人的面也不想见?
素言怔神的功夫,他已经迈步朝前走了,是朝着歌华院的方向。素言在心底叹口气,回身嘱咐墨儿:“你去服侍大爷,我带蕙儿去窈窕居。”
媚娘的软轿前脚进了窈窕居,素言随后就到了,招呼着窈窕居里的婆子丫鬟把媚娘抬到床上去,这才屏退了众人,自己走近前看。
媚娘根本没晕,不过是羞愧交加,没脸见费耀谦罢了。
原本以为费耀谦有再多的气,见她晕了也该消了,谁成想他竟然只叫人把自己送回来,连面都不见。又委屈又伤心,双泪长流,失望过度,再没有了敷衍之心,翻身向里,暗自垂泪,竟然视素言如无物。
素言也不计较,轻声问:“你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媚娘不理她,仍是用帕子捂着脸落泪。
素言叹一声,站起身道:“我已经叫人去请御医了,你自己多保重。”
人才到门口,就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蕙儿走近,道:“老夫人来了。”
093、窝心脚
素言忙迎出来,老夫人带着穆妈妈、任妈妈和几个丫鬟已经进了院子。素言行礼,伸手扶着老夫人,轻声的将刚才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
老夫人嗯一声,丫环掀了帘子,老夫人进门。媚娘撑着身子下床跪下给老夫人行礼,掩面失声道:“老夫人,奴婢,奴婢实在没有脸面见老夫人……”
老夫人挥退了丫头们,径自坐下,示意素言扶媚娘起来,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与脸面何干?耀宗顽皮,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放在心上?我都知道了……你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你晕倒了。”
这一句,说的媚娘脸上火烫,再不敢哭,只得硬生生的扯开一抹笑道:“奴婢一时心急,错看了人,所以才……后来则是看见大爷生了气,奴婢无以自辩,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索性身子无事,歇了这么一会,已是无恙……”
老夫人安抚两句,门外任妈妈道:“回老夫人,太医来了。”
这么晚,不好叫人白跑一趟,老夫人便道:“好,请进来吧。”
素言便行了礼,道:“老夫人,素言先行告退。”
老夫人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耀谦和你都还没吃晚饭……你身子不舒服,明日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这算是变相的叫素言休息一天。
素言给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带着蕙儿出了院子。回身时,两个丫环带着刘太医正低头进媚娘的屋子。
灰蒙蒙的身影,像三个湿软的幽灵,那一刻素言想,她的眼花了。
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孤独而凄清,仿佛宿命着谁的命运,只是,在这冬日寒夜的迷蒙中,怎么也看不清。
素言脚下踉跄了下,腿一软,竟然摔坐在地上。蕙儿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少夫人,你怎么了?摔着了没有?少夫人……少夫人晕倒了。”
素言虽然脑子昏沉,心里却极清醒,她想,我好端端的在这,怎么就这么乍呼呼的喊着晕倒了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可是身子这么沉,原本是想着勉力撑起来的,却只是越来越没有力气。
素言摔下去,墨儿极力的要撑起她的身体,情急之下大声叫着来人,惊动了窈窕居里守门的丫头。
众人纷纷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素言扶起来要抬往屋里,素言这会又清醒了,睁开眼睛制止道:“我没事了,你们都散开吧。”
蕙儿含着泪上前问:“少夫人,您刚才都晕倒了,正好刘太医也在,叫他给您诊诊脉吧。”
素言感觉着力气一点点恢复,便站直了身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道:“我说了没事,平白无故的诊什么脉,走吧,咱们回去。”
又吩咐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了老夫人,这才扶着墨儿的手回了歌华院。
院子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蕙儿心里有气,喝道:“人都跑哪去了?少夫人回来了,还不快点迎着。”
两个小丫头从耳房里飞奔出来,慌忙给素言行礼。
蕙儿恨道:“看着少夫人不在,你们一个个都会躲懒了,是不是皮痒了?大年下的,别以为少夫人心慈就能饶了你们……”
小丫头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小声说:“少夫人饶命,不是奴婢们躲懒,是,是,是刚才大爷一脚将墨儿姐姐从房里踹了出来,吩咐一个人也不许在他跟前,奴婢们才,才躲起来的。”
蕙儿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小丫头,半天没敢吱声。
素言也有点吃惊,问:“后来呢?”
“墨儿姐姐吐了一口血,却撑着身子站起来说没事,挥手叫奴婢们散开,自己到房里歇了。奴婢们不敢到大爷面前服侍,连晚饭也没敢摆,接着屋里的灯就都熄了,奴婢们想,既然大爷想要清净,想必不愿意看见院子里的灯烛,就自作主张打灯笼都摘了下来……”
素言又气又笑,心道,这两个小丫头倒是挺伶俐的,会揣摩主子的心思。她们就不怕盛怒的人不讲道理,怎么做怎么错吗?万一迁怒下来,她们两个只怕挨的就不是窝心脚了。
一想到墨儿挨了费耀谦的窝心脚,素言就觉得心口有什么腾腾的往上涌,半天才强忍下这种不适,对小丫头道:“带我去看看墨儿。”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敢起来,蕙儿一脚轻轻踢过去道:“少夫人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啊?还不赶紧的知会墨儿一声儿。”
一个小丫头慌忙爬起来去报信,另一个也跟着站起来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没人说话,很快就到了墨儿的房外。
墨儿站在门口迎着素言行礼:“少夫人回来了?是奴婢没能早些迎候……”
素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墨儿。灯下的墨儿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没有委屈和愤怨。素言不知道她是已经习惯,亦或是真的没有。
沉吟片刻,素言道:“我听说了,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墨儿抬眼,却又很快垂下眼睫,道:“奴婢没事,劳少夫人惦记。”
素言便不再多说,道:“你好好养着,如果觉得哪不好,我明天请个郎中来……”
墨儿便将头低的更低,声音里微微有些哽咽:“谢少夫人,奴婢,不碍事。”
素言微微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蕙儿诧异的看一眼墨儿,觉得她今天尤其的奇怪。按说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