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的宅院里,于是便拖着大病的身子,慢慢地到了街上,新皇刚刚登基不久,自然要大赦天下,大街上也比往常热闹许多。
他随着人潮走了一阵,毕竟大病未愈,不一时便累了,于是在城门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那里本就坐着三个汉子,看上去只是一些无业游民,其中一人狠狠地瞪了风魂一眼,低声道:“滚开。”
风魂本就心情不好,也没有理他。
那汉子正要动手把他赶走,另一人已先将他拉住:“已经来了。”
城门外,一队兵马正缓缓驰了进来,前后有士兵开道,中央还有一个轿子,另有一个骑着战马的将军行在轿子前面。那将军体型不算魁梧,却自有一股气势。
此时,太阳刚好移到正中,天气有些炎热。
风魂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地方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森冷。他悄然看去,只见身边的那三个汉子虽然装作悠闲,却已偷偷拿出了暗藏的兵器,而对面的一座酒楼里也隐隐地透着杀机。
毫无疑问,有人想刺杀那个将军。
应该去救那人么?风魂想了一想,觉得自己并没有去多管闲事的理由。他既不知道那将军是好是坏,也不知道这些杀手有何目的,又何必去贸然插手。
而且,连王妙想那样的好女子都会死得那么悲惨……这世上还有谁是死不得的?风魂心口一阵阵地发痛。
那将军已进入城内,杀气也越来越重,而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路人散在路的两旁,等着这一队兵马路过。
一声哨声响起。
那三个汉子立时拔出兵器飞纵上前,而对面的酒楼里也有五六人跃了下来,一个个身手敏捷,显然都是长年习武之人。
那些士兵被攻了个措手不及,一阵忙乱,而那将军却显然是经历过战场的考验,立时大喝一声,拔出长剑左劈右挡,招式虽不华丽,却都实际有效,将那些靠近自己的刺客一一逼退。
然而风魂知道,最厉害的那个刺客还没有出手。
在那酒楼的屋顶之上,始终站着一个蒙面人,眼见那些刺客难以突破那将军的剑招,于是冷笑一声,将手一放。
一道剑光斩下。
此时,便连风魂也吃了一惊。他虽然早已发现楼顶上有人,却没有想到那人所用的竟是御剑之术。
剑光一闪,便要将那将军的头颅削下。
风魂知道那将军已经死定了。那将军虽然久经沙场,却终究不过是个武夫,如何能敌得过那人的飞剑?
然而就在这时,从将军身后的轿子里却飞出一道白光,只听“锵”的一声,那蒙面人的飞剑竟断成了两截。紧接着白光还绕了一绕,其他刺客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的兵刃便全都断去。
那些士兵立时将这些失去兵刃的刺客一一擒下。
连风魂都没有看出那轿子里居然藏着一个同样能够使用飞剑的剑侠,那楼顶上的蒙面人又如何能够看出?眼见自己的飞剑竟然被人削断,而那白光更是冲着自己飞来,蒙面人冷汗直流,身子一转,赶紧破空逃走。
那白光飞入轿中,消失不见。
从白光出现,到蒙面人的飞剑毁去、那些刺客的兵刃断折,再到白光消失,其实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些人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有些人甚至根本就没有看到白光,只以为那些刺客的兵刃之所以突然断去,是因为上天在保佑那个将军。
然而风魂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猛然站起,身子不断颤抖,并冒出了一阵阵冷汗。
那分明就是飞雪剑。
他失魂落魄地向那轿子走去,这时城内的兵卫已急急忙忙赶来保护那个将军,风魂被一顿乱棍打翻在地,血流满面,而他却既不反抗也不逃走,只是抬头看着那轿子,仿佛要将它看穿。
妙想姐姐……妙想……妙想……
他发出一声嘶吼。
轿中的人似乎颤了一颤,窗帘掀起,一张俏丽的脸露了出来,疑惑地看向他。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貌如兰花,神情幽静,有若空山灵雨般带着隔绝于人间烟火的素洁。她看到风魂,先是愕了一愕,然后睁大眼睛,仿佛有万般疑惑积在心头。
那将军策马退上几步,低头问道:“隐娘,怎么了?”
女孩摇了摇头,合上窗帘。
那将军喝了一声,整支队伍继续往城内行去。
风魂仍在看着越离越远的轿子,眼神中透着痛苦。
她不是王妙想!
她不是……
有什么东西敲在他的脑后,他晕了过去。
第5章 薤露明朝是隐娘
风魂被关进了大牢。
大牢内阴暗湿冷,风魂缩在肮脏的角落,身子时冷时热。
审案的地方官曾让人把他拖到堂上询问,见他发着高烧,昏昏迷迷的不说话,身上又没有兵器,也就没有再去拷打他。
而从那些被捕的刺客口中,也拷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被人用钱收买后不知死活地去刺杀那个将军,然而风魂知道,这些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刺客其实是那个能够使用飞剑的蒙面人。
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以飞剑斩杀朝廷将军过于骇人听闻,所以那蒙面人才找了这些亡命之徒,自己好趁乱杀了那将军,让人以为那将军是死在这些刺客手中。而这些刺客不过是些为了钱财不要命的家伙,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酒楼楼顶上还藏着一个能使用飞剑的蒙面人。
几名衙吏打开牢门,把他拖了出去,一直拖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便扔下不管。房间不大,旁边放着几样简单的刑具,地面却还算是干燥。
风魂忍着身体上的难受翻过身来大笑着,心想又不关我的事,你们折腾我干么?
笑声回荡,听起来凄凉而怪异。
门口有光影晃动,有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笑声戛然而止,风魂怔怔看去,却见站在那里的,正是那个曾藏在轿中使用飞雪剑的女孩。她上身是一件浅白色对襟半臂,胸前打结,再穿着一件翠绿色绫罗长裙,秀发挽成只有未出闺阁的处女才用的分肖百花髻。
她身纤如柳,虽然只是站在那儿,却有如挂在夜空的明月一般,清耀不减,。
“你是谁?”女孩看着他,虽然想要装作从容淡定,但眼神还是显得有些慌张,问完之后,嘴唇微微抿起一些,仿佛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魂躺在那里看着她,低声问:“你又是谁?”
女孩沉默一会,才小声说道:“我姓聂,我父亲是中郎将聂峰,我叫聂隐娘……你呢?”
聂隐娘?
她是聂隐娘?
“原来你叫聂隐娘?”风魂翻过身子一边捶地一边大笑,笑得伤口都在崩裂,“你当然叫聂隐娘,有薛红线,又怎么会没有聂隐娘?哈哈,哈哈,聂隐娘,聂隐娘……”
隐娘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想:“原来这人是一个疯子。”
自从白天见到倒在地上的风魂后,不知怎的,她竟是一直恋恋不忘,并将他与自己梦中时常出现的一个男子的身影重叠了起来,生出一种怎么也要来见一见他的渴求。这种念头在她的心中越压越沉,终于让她按捺不住,悄悄来到了这里。
谁知来到这里一看,这人一身脏乱腥臭,又疯疯傻傻。
她心中极是失望,却又有一种莫名的难过。
女孩儿轻叹一声:“他们已经查明,你跟行刺我父亲的那些人没有关系,明天他们就会放了你。”
她转身准备离去,风魂却突然叫道:“等一下。”
聂隐娘转过身来,却见这刚才还只顾乱笑的男子不知何时竟坐了起来,眼中闪出光芒,竟在一瞬间变得沉稳凝重起来。隐娘定在那里,只觉他那深邃却充满忧伤的目光穿透而来,压得她无法动弹。
她站在那里,有一点害怕,却又有种奇妙的喜悦。
明明以前不曾见过这人,但被他这样无视地注视着,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讨厌。
风魂看着她,道:“你应该没有学过御剑之术,为何却能够使用飞雪剑?”
聂隐娘怔了怔:“飞雪剑?”
风魂道:“就是这个。”
将手一招,一支晶莹洁白的仙剑从聂隐娘身上飞出。聂隐娘心里一惊,急忙在心中叫道:“仙剑回来。”
然而飞雪剑只是顿了一顿,依旧飞入了风魂手中。
聂隐娘急道:“把剑还给我。”
“你先告诉我,你那日正午是怎么用这剑斩断楼顶那蒙面人的飞剑的?”
聂隐娘这时已经知道这男子不是普通人,于是颤声说道:“自、自从这剑自己飞到我身边后,我也不知该怎么用它,于是就天天放在案上拜祭,时间一长,我心里想什么,它就都听我的了。”
风魂看着飞雪剑,心中沉吟:“原来是飞雪剑自己认她为主。而她虽然不懂御剑之术,但日日祭拜,竟也拜出剑灵来,才能剑随心转。”
他将手一放,飞雪剑被风一送,刹那间刺在聂隐娘身边的墙壁上。
“剑虽听你使唤,你却不会用剑。”风魂闭上眼睛,“你之所以能够救下你父亲,只是楼顶那人没有想到轿中藏着能够使用飞剑的人,而他的剑在质地上又差你太多,才会在措手不及之下被你削断飞剑,并非你的本事真的胜过他。若是他事先早有准备,你和你父亲此时已经死了。”
聂隐娘略略咬了一下唇。
“我教你一套剑诀,你回去之后多加练习,应该很快就能胜过那蒙面人。但想要你父亲性命的人不管是谁,他们这一次没有成功,下一次再派人来时,所派之人必定要比那蒙面人厉害得多,能不能再次保护住你的父亲,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风魂没有再看她,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念出一段口诀。聂隐娘一字一句听着,默记在心。
聂隐娘离开后,风魂又被拖回了木牢之中。
刚才心神过于激荡,此时他的身体更是时冷时热,只觉得脑中轰乱如麻,总有一个身影在里面飘来飘去,一会儿是聂隐娘,一会儿是王妙想。
冷汗与身上干涸的血迹和泥土混在一起,湿湿稠稠,发出淡淡臭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响传入耳中。他迷迷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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