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察觉事有蹊跷,于是打通关系派人查探,这才知晓原来那日云然外出无意中邂逅了一名贵公子,却是黄帝之字帝舜一脉的重孙,名曰仲相。可好碌碌无为的少羽不同,仲相虽出身世家,可勤奋努力,也随黄帝出征,战功不反。少羽知道后勃然大怒,当即质问云然,云然矢口否认却偷偷离开重羽府邸,前去寻那仲相。
待到她回来后,整个人和之前大相径庭,对少羽也换了一副脸色,不再缠绵卖娇,就连同重羽其余妻妾也是一般模样。少羽心中不安,又派人前去打听,却得来一个令他几欲心死的消息。原来那仲相已对诸女承诺,不日将奏明黄帝,迎娶重羽一干未亡人过门,以为妾室。
那时候的山海,大多数女子地位低下,若不依附强势男人,便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而对于重羽的亡妻们来说,相较于少羽,仲相无疑更能令她们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却不知这对于已将自己当成一家之长的少羽来说,是何等屈辱和打击。
再后来,便是那件震惊黄帝世家的事,当仲相骑着高头大马兴冲冲的前往重羽府迎亲时,推开大门,见到的却是十指沾满鲜血、面无表情的少年,以及安静地躺在血泊中的娇妻美妾们。
……
又看了眼铜镜中和平天战了已近百合,却不分胜负的中年男子,炎帝心底忽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怅然,端起案上酒盅,一饮而尽。
光阴荏苒,年华如流水,当年那个惶恐自卑匍匐在众帝皇脚底,请命前去天地穹宇当细以换取自由之身的少年已然成为圣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中央天帝。纵观他一生,无不充满奇迹,杀嫂辱门能苟活性命或许能算是运道使然,可踏足天地穹宇后,历经千辛万苦,以一个被除名的山海流亡者身份一步步攀爬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却非光凭大运气便能够做到的,即便算上他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也只能用奇迹两字来形容。
当初黄帝派遣玉皇进入天地穹宇当细作,说句实话,诸帝皇都没抱有太大的期望,能活下来便已是福分,谁会想到他竟坐拥天宫成了今日的玉皇大帝。到如今,山海局势堪忧,只剩最后一丝侥幸,全落在这个充满奇迹的昔日流亡者身上,却又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对于玉皇,炎帝感情很是复杂,也曾深恨过,只因玉皇杀了后土。可一来后土身份已然暴露,二来若玉皇亲手杀后土非但能将天宫大权独揽一身,还能消除天地强者的怀疑,即便现出几丝破绽,可谁会想到痛斩后土引领国战联盟的玉皇大帝也是山海派来的细作。
万千心思闪过心头,炎帝不由握紧拳头,直直盯着铜镜中的帝王,心中渐渐生出几丝莫名的希冀。
他玉皇,不,是少羽,生来便是为了创造奇迹,谁又知道他这一次不能再创奇迹,将山海王朝从绝境中拯救出来……
就在炎帝满怀期待之时,耳边传来一阵他此时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诸位果然都在此,倒是君某赶巧了。”
猛地抬起头,炎帝看向笑吟吟走进大殿的白衣男子,没来由的,心底生出浓浓的不安。
第八百八十章 一曲唱罢 翩翩帝王英雄路(三)
“何止是赶巧,再晚片刻公子恐怕就要错过这出好戏了。”
陆压轻笑一声,抖落袍袖,又一张坐席出现在金銮殿上,周继君当仁不让,拂袂落座。随他一同前来的周念君虽贵为圣人之徒,可自知无资格与这些巨头并坐金銮,遂乖觉的立于周继君身后,好奇的看向高悬中梁的铜镜。
“道人此言差矣。”
好整以暇的坐着,周继君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出戏中的棋子从头到尾都有如被铜线牵于指间的木偶,有线相连,即便君某看不见也能知晓结局,如此足矣。”
陆压哂笑,没再开口,倒是旁边的炎帝冷哼一声,瞥眼看向周继君。
“君公子下得好棋,可你又如何知道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中?”
“陛下所指的可是玉皇?也是,对于尔等山海来说,他或许是最后的翻盘之子了,只不过纵使他准备再充分,也难逃一死,而你山海也终究逃不了覆灭的下场。”
周继君语气平和,听不出半点杀伐之意,可话音落入炎帝耳中却不次于冰冷的钢刀,刺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深吸口气,炎帝看了眼周继君,半晌开口道。
“且不论此战孰胜孰败,寡人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玉皇的身份,以及……”
看了眼端坐金銮正中面不改色的年迈帝王,炎帝嘴角微努,却没说下去。
是啊,山海诸巨头所布的这场局本该是万无一失,关于玉皇的身份更是绝密中的绝密,除了几名帝皇,知道者寥寥无几,都是当初跟随黄帝征战天下的老臣。这君公子出世不到两百载,远在另一方轮回,他又如何得知玉皇的身份?当下,不单是炎帝,陆压、黄帝就连周念君都转目向周继君看来,神色中透着浓浓的好奇。
“既然炎帝陛下垂询,如此,还请风后大人出来一见。”
说着,周继君淡淡一笑打量向黄帝,“风后”二字传出,黄帝如古井不波的面容终于荡起一丝波澜,虽然转瞬即逝,可心思缜密如周继君却能看出年老帝王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愧疚。
雪白的羽衣倾泻一地,却失了从前的轻灵,瘦癯的老妪颤抖着走在轩辕大殿中,她抬起头,打量四周,似想从这像极了天庭宝殿的轩辕殿中寻出些什么。沉重如磐石的目光一寸寸逡巡在殿柱间,掠过那面铜镜,落向殿顶碧波般的穹梁。
皱纹横生的苍老面庞浮于穹梁,风后怔怔地望着那张美艳不再容颜,转眼后,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年黄帝麾下群雄争辉,璀璨如天穹星月,力牧为将,风后为相,以女子之身高居殿左,俯视群雄。如此这般,何等荣耀,兼之她风后美貌无双,裙下之臣更是不计其数。
当初风华绝世,如今只作得一龙钟老妪,苟延残喘于轩辕殿上。
“臣,帝相风后,参见陛下。”
努力弯下膝盖,风后惨笑着,便要向黄帝下跪作拜,一如此前千万载得胜归来时候,身居殿左文臣之首的她总会当先一步,引领群臣向他们最崇敬的陛下顶礼膜拜。
花开花谢,光阴流逝,万年后一朝回首,却突然发现当年并肩作战的同伴们隐的隐死的死,只余一段段或真或假的传奇,围拱着陛座上那个愈发陌生的老者。
“为什么?”
尝试许久,也无法弯下自己老迈僵硬的膝盖,风后轻叹一声,没再坚持,凝目望向黄帝,开口问道。
驻留西游轮回四十八年,风后没日没夜的想着,这一切究竟为何。为何他堂堂山海天帝竟和来自天地穹宇的陆压相交莫逆,为何他会故意让跟随了他千万年的老臣送命于敌人剑下,为何他……越来越让自己觉得陌生而恐怖,藏在他心中的那个秘密又是什么。
长长的叹息声回荡在轩辕殿中,非是黄帝,而是鼻下两撇小胡轻轻跳动着的陆压。
“宝贝宝贝,又该轮到你出场了。”
轻轻拍着腰间葫芦,一道白光闪出,转眼刺穿了风后的眉心。
一缕芳魂随风远荡,临死之际,风后直勾勾地盯着陛座上的老者,层层叠叠的褶皱下却是令人心痛的难以置信和失望。她本以为这次他至少不会再向自己出手,的确,他没有出手,出手的却是他生死之交陆压,眼睁睁的见着自己被杀死于他身前,他依旧无动于衷。
“陆压……你……”
炎帝心头猛跳,张大嘴巴无比震惊的看向陆压,同样惊讶的还有一旁微微失色的周念君。
这风后将玉皇和黄帝之事都告诉了他,按理说也算盟友,为何他却见死不救……却好像有意带她来送死一般。
怔怔地看着周继君的背影,少年满脸疑惑,只觉有什么惊世秘密在眼前三人间,呼之欲出,可偏偏和自己相距千万里之遥,隐隐能感觉到,却看不着,更别提摸索到。
“公子,你可明了?”
看向面色平静的周继君,陆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幽幽问道。
“尔等所为君某虽不敢苟同,然此志可嘉……或许也是君某之愿。”
话音落下,炎帝和周念君一头雾水,可陆压却笑了,他看了眼面色波澜不惊不知在想什么的黄帝,轻叹一声道。
“没想隔了千万年,这世上出了个君公子,倒能继承我等志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周继君冷笑着打断。
“道人千万别误会了,君某虽敬佩两位之志,可断不会像尔等这般作为。既我出世,两位也不必再搅这浑水,不但无用,还会干扰君某布局。此战过后,两位便找个安静之地归隐罢了。”
除了圣人,这世上还有谁敢如此不屑、满含嘲讽和黄帝、陆压如此说话,偏偏君公子说了,却说得陆压和黄帝哑口无言,找不出只言片语来辩驳。
看着周继君于轩辕殿中谈笑讥陆压、嘲黄帝,没来由的,莫名的自豪和激动从少年心头生出。
“念儿,我们走。”
不再多看陆压两人一眼,周继君带着周念君向殿外走去。
“爹爹,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看向身旁比自己只高出半个头,却宛若通天之山般高大伟岸的男子,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
“爹爹……”
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周继君轻声咀嚼着,却让一旁的少年面红耳赤。
“那个秘密你现在无需知晓,等再过个百年、千年,等你能够企及爹爹我,或者更高时,你自然会知晓。”
周继君笑着道,却让周念君心头瘙痒难耐,深吸口气,少年回眸看向金銮殿上满脸不安的炎帝,思索半晌开口道。
“这场杀局真的都在你掌控之中,我怎么感觉那玉皇有些不对劲。”
“哪有不对劲,只不过这是他作为帝王的最后一曲绝唱,自然要唱好……玉皇,现在你也该取出那面铜镜了。”
站在千里青山之巅,轩辕大殿之外,黑衣少年愕然回首,极目望向高悬中梁的铜镜。
铜镜中,满脸温柔笑意的帝王跃出战圈,巴掌大小的铜镜顺着袍袖滚落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