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凉亭,汉白玉的石柱支撑着碧玉雕花天井,阳光灼热的透过天井折射下来却因为碧玉材质的关系带来的不是炙热的蒸汽而是凉爽如月的光斑。
苏紫阻止了上前来准备服侍自己的小厮,独自漫步。绕着湖畔,一路转过夏季消暑的凉亭走到一个巨大的假山里面。
并不是雕梁画栋的华丽皇宫,却别具匠心的设计了这样一个假山。他设计的假山,那时候难道只为了让苏紫开心?
走进假山里,入目是用水晶和南海夜明珠镶嵌的石顶,通明耀眼。苏紫抚摸着两旁紫玉墙壁上雕刻的清丽隽永的小楷字迹,一行行诗文。属于苏紫自己读书字迹,熟悉却又陌生。那时候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不想现在这样满手都沾染着爱自己的人的鲜血,没有这般的内心彷徨却又不得不做一些事,没有失去很多字迹渴望的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离开静王府。
青玉石板铺成的地面,下面流淌的是从湖里引出来的水。清凉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
苏紫轻轻地漫长的叹息,几不可闻。
“你们看见苏先生了吗?”静王捧着刚斟好的福州茉莉烘青,淡雅的香气从掀开的茶盅里冒出来。
“回王爷的话,奴才刚刚接到看门那里的回话说是苏先生已经进了府邸。可是苏先生要自己转一转不让奴才们跟着。”小厮跪在地上不敢抬眼看这个暴戾恣睢的王爷。他只是一个新来的,却也听闻只要牵扯上苏先生的事情王爷本来就不好的脾气就愈发难以捉摸了。所以他现在便像是行走在刀尖上一样,举步维艰时时处处都要小心。
“哦?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好的兴致……”放下定窑新烧制的琉璃茶盅,静王面无表情,语气清淡让人捉摸不透。只是说话的时候语调不断向上升,那一声‘哦’更是让新来的小厮从心里打了个狠狠地寒战。
“……”跪在都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下去吧。”见是个新来的面孔,静王便打发他出去了。
“是。”终于为自己抹了把汗,小厮恭敬又迅速的退下去。
“……”舒了口气,静王闭上眼。
苏紫,你这样是在怀念?那些不似现在这般艰难的日子?
苏紫走进大厅的时候,张岚和静王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待了。日头渐渐变成橙黄色,伏在地平线上啜泣,染得周围的云朵一片鲜红。
“苏先生来的很晚啊!”从红木鎏金雕花椅上站起,一袭雪白蜀绣锦衣随他的动作摆动,上面绣出的金边芍药有了生命一样。
“在下来晚了,给静王和王妃请罪!”供一拱手,嘴上说的是请罪的话表情和声调却完全没有犯错后请求原谅的感觉。
“哈哈哈!阿紫果然好风流!”静王轻笑几声让他坐下。
正喝今年春季进贡的信阳毛尖,远远地就听到柔软棉暖的女声。“对不住!我中午趴在桌上一不小心就睡过了!”
苏紫放下青花瓷茶杯,微微抬眉看眼前还算标致的女子。
丰腴轻盈的体态,腰肢纤柔走路时摇曳生花。殷红的纱衣水袖拖在地上却不显的累赘,反而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气质。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吐出珠圆玉润的字来。眼眸明亮通透的环视着坐在大厅里的三人,然后落在静王身上。
“坐吧!”静王依旧面无表情,随后转脸笑着对苏紫说“她进府不过几日的光景,还不懂什么规矩。你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在下也是迟到的人。能和这样美丽的人都迟到是在下的福气。”锦衣袖子掩住嘴角轻笑,眼里却流露出对她的厌恶轻视。
“小梦,这是苏公子。”冷淡的对她介绍,他知道苏紫不喜欢这个女孩他也就不想再对她用心了。
“小女钟梦。”高高地摆起架子,她最讨厌的就是苏紫。她早就听说了很多关于苏紫的传闻,静王对他的宠以及他的美丽。今日见他这样出尘,更是嫉妒,那里还会在乎礼数。她向来在家里是如公主一般的被宠着,自然不知道这样逞一时之快会招来多大的灾难,也不知道她的生命就将会完结在这次的无理上。
“不敢不敢!在下不过是静王的奴才罢了!”苏紫起身鞠躬,收敛起丹凤眼里凌厉的寒光。
“……”静静的喝茶,静王放弃了原本要斥责她的想法。因为苏紫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现在很生气不是静王一句斥责就可以解决的。
“那么我们还是开始晚宴吧!”张岚巧妙的解开了这次的尴尬,可她心里也记了一笔账。竟然这样看不起她的苏紫,她会让她尝到后悔的滋味。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鱼贯而入的婢女端上来一盘盘珍馐。光是盛东西的盘碗就已是价值连城的上好玉器瓷器了。更有从罗马等地进贡的骨瓷玻璃等难以用金钱买到的珍稀器皿,华贵的气氛下每个人都带着笑容。
“阿紫,你的嗓子可有继续看大夫?一直都是没有改变的这种沙哑的声音。”放下象牙雕花镶银筷子,静王抬眉看着坐在对面的苏紫。
“嗯?是好不了了。不过脖子上这个伤痕倒是几乎看出出来了。多亏了大夫的医治,涂了这么久的药。”用白皙的指尖抚摸脖子上淡粉色的疤痕,苏紫柔和的浅笑。
“是吗?真是可惜了你的那副好嗓子。”叹口气,静王浅酌了一口玫瑰湖泊酒。
“是啊!以后就不能唱戏了。”自嘲的笑笑露出一副没有什么的表情。
“不说这些了。今夜你住我这里,一醉方休!”举起酒杯,静王兴致大增。
“好。”众人一起举杯,苏紫露出洁白的银牙。
58。…第五十八章 舌火
舌火
躺在柔软的蚕丝被里,头顶是雪白暗花团锦折枝烟罗纱帐。房间里腊梅傲雪钧窑烧纸青瓷花瓶里摆放淡雅薰衣草,窗户半开半掩让夜晚微凉舒爽的风窜进来兜兜转一圈带着花草的香气离开。
苏紫的思绪飞到刚回京的那个天空深蓝的暮色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以痛苦与隐忍作为代价。
遣送走车夫和自己不要的两个小厮,苏紫信步走在街巷里。青碧色的纱衣,长袖垂下来水一般柔软流畅。暗色玄纹缠绕在袖口领边,腰间没有任何配饰只一条普普通通的青色带子绣一朵出水白莲虽腰肢微微颤抖。
转过几条繁华不过的街,走到较为偏僻的一条小巷子里。苏紫轻盈的转身没入漆黑的巷口里。
“回来了。”沉默中一个苍老的男人穿一身黑色箭袖袍出现在黑暗的角落,让人看不真切似有若无。
“嗯。舌火。”向黑暗里的影子伸出手,苏紫脸庞沉静温柔的微笑好似接下来的一切都不过是别人的痛苦和眼泪。
“……哎!我是过来人了,你日后莫要后悔便取了这舌火去。人各有志,我也不阻止你。可我已是灯枯油尽了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日后好自为之吧!”黑影默然的注视着伸过来微微颤动一下的手。
“给我吧。我自有分寸的。”一瞬的迟疑后整理好凌乱的心情,苏紫坚定的看着黑暗的地方,目光如炬。
“你……”黑影攥着手里刻着一朵鲜红梅花的白瓷小药瓶。
“师傅!”苏紫不知怎的,忽然很害怕。他怕刘桂改变主意不给他舌火,他怕没有办法完成那个宏大的计划,他怕……
“……”递给苏紫,白瓷瓶落入他柔软白皙的手里。一瞬,老者便消失在暮色里。恍若一切不过氤氲雾气里的幻影罢了。
可这样一切对于苏紫来说却是极为真切的。真切的展现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痛感上,展现在喉咙火烧还难过的刺裂上。
自从喝下那一小瓶火舌后,苏紫已经这样持续半个时辰。疼痛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深浅不一的割裂他的神经。他们撕扯着想把他击溃,他们簇拥着让他难以承受,他们坚持着蛰伏在苏紫的身体里……
“……嗯……”痛的连抽泣呼吸都困难,苏紫抚摸着嗓子上深重的疤痕与喉结的交汇处。这疤还是离开精绝时候割裂的,现在也看上去是老的疤痕了。却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疼痛,好似喜欢凑热闹的孩子一定会在最烦乱的时候上来捣乱。
当一切都平息了,已是天色昏沉黯淡。一个多时辰的阵痛让苏紫一直靠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面对着墙壁紧闭双眸。
汗水顺着额角流淌,眉间鼻翼都有豆大的汗珠悬挂。青碧色的纱衣也微微濡湿,苏紫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啊……”
声音沙哑干涩。
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直起身子。缓步走出阴暗的巷子走入人群里。一切不过如此,云淡风轻,过眼云烟。
再次抚摸自己的脖颈,粉嫩的新肉和周围的肌肤还不太吻合,微微凸起在指腹间柔软旖旎。
“我可后悔?怎么后悔?我并没有时间,一切来的会很快……”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极了深夜幽灵的低鸣,苏紫眼神里有闪动的光影。
夜里,深浓的黑暗。钟梦独自屈膝坐在床上,将下巴放在膝盖上。
今夜静王并没有在她这里,说是和苏紫喝酒喝多了酒在自己的房间睡了。她和张岚在宴席没多久就被静王派遣回去了,她便一直坐在房间里等他。可等来的却是他不过来的消息。她怎么能甘心?
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宿醉的人自然是不好惹的。她还没笨到要在老虎脸上拔毛的地步。
可她就是厌恨苏紫。他这样羡煞旁人的脸,他淡静不问世事的气质,他受静王宠爱的事实……一切都让她感到危机和不平。
“翠妙。”呼唤自己身边的丫头,底气十足活活就是要把人剥皮抽筋的架势。
“是。”叫翠妙的孩子跑进来跪在她面前低着头深怕触怒了这个脾气火爆又蛮不讲理恃宠而骄的女人。
“说!苏紫住在那间客房?”从床上跳下来,女子质问跪在地上的女孩。
“回姨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