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清微微一笑,道:“爹想不起来,我才要为他分忧。”说着吩咐梅枝,让她去向肖氏借一辆最好的马车,上浦家接浦氏去。
梅枝不明所以,还道她是要借着浦氏来打压杨姨娘嚣张的气焰,叹着气道:“要是太太此时也有了身孕,还能同杨姨娘较量较量,但她进门这么些年,也没能有个一男半女,老爷要不是看在浦家对咱们有恩的份上,只怕早就休了她了,她又如何能压得住风头正劲的杨姨娘。”
“杨姨娘为孟家开枝散叶,乃是大功臣,我作甚么要打压她?你可莫要乱说。”孟楚清拿了支笔,敲了梅枝一下。
“五娘子只是为了尽孝心?那倒也使得。”梅枝不再劝说,出门借马车去了。
孟楚清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了,只望浦氏能明白她的意思,也望孟振业心里还有她这个丧母的嫡女才好。
梅枝没能明白孟楚清去接浦氏的含义,戚妈妈却是明白了,等浦氏一回来,就借着去请教晚饭的菜色,同她讲了半晌才回转。浦氏并未因此事来问孟楚清,但是第二日一大早,就借大房的车驾去了城里,等傍晚回来时,就带来了让杨姨娘和孟楚涵大为惊慌的消息——韩家马上就要上门来提亲了。
杨姨娘母女或吵闹,或垂泣,催着孟振业赶在韩家尚未上门之前,去跟韩半城把事情讲清楚,但孟振业却坚称浦氏的话不可信,道:“我才是一家之长,岂有她去一趟,韩家就要上门的道理?”
杨姨娘和孟楚涵半信半疑,孟振业当着她们的面,把浦氏叫来骂了一通,责怪她谣言惑众。浦氏既然只身去了韩家,就料到了回家会有一顿骂,但怎么也没想到,孟振业居然没骂她擅自作主去韩家催婚,却是骂她说谎话。
她弄不明白这事儿,孟楚清得知,却是马上就明白过来,心下十分感动,对戚妈妈道:“爹到底还是护着我的,俞妈妈偷听来的那些话,多半是哄杨姨娘罢了,不然怎么一点儿也不怪太太去了韩家,只是说她扯谎?我看这‘扯谎’,也是说给杨姨娘和四娘子听的,不然她们就要逼着爹再跑韩家一趟。”
戚妈妈双手合十,感念不已。梅枝虽然觉得孟楚清并不十是非嫁韩家不可,但能看到杨姨娘和孟楚涵落败,总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因而也是很高兴。
虽然孟振业对杨姨娘和孟楚涵信誓旦旦地保证,浦氏所讲的是谎言,但到了第二天,韩家的媒人却果真如期而至,上门履行订亲的手续来了。杨姨娘得到消息,竟不顾一向深居简出的作风,扶着腰到堂屋来看。浦氏心中得意,故意没赶她出去,还特意让俞妈妈搬了张凳子来,让她坐下,好瞧个清楚明白。
韩家乃兴平县首富,办事不同凡响,送来的乃是一只活雁不说,还挑了好几担礼物来,其中不乏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浦氏得意之余,又不免惊讶,只是不好问出来。但杨姨娘今日特意出来,就是为了找茬的,又岂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便走近孟振业,小声地道:“老爷,我就说五娘子这门亲事不妥,你看,哪有才来订亲,就把聘礼送来的?就算是咱们韩家庄的小门小户,也该先合过八字。”
孟振业心中也是惊讶,又不好当面去问媒人,只得转头去小声埋怨浦氏,怪她办事不力,怎不和韩家把细节商量好。浦氏昨日一心要催韩家来提亲,又不能明示,她这样的性子,做起暗示的活儿来,毫不费劲,全副精力全耗费在了这上头,哪里还顾得了去商议订亲的细节,因而十分委屈,同孟振业分辩起来。
他们在这里责怪来责怪去,媒人却突然指了一摞盒子,笑道:“二太太,因韩家太太不晓得您和二老爷及诸位小娘子的尺寸,所以韩家太太没有做成衣来,只是选了几匹布料;首饰也只是揣摩着你们的喜好选的,不知你们喜欢不喜欢。韩家太太说了,若是你们不满意,尽管退回去,她改日亲自来接诸位,到兴平县上最大的绸缎庄和最好的首饰行去挑选。”
怎么这聘礼,还面面俱到?难道不是该给孟楚清一人而已么?孟振业和浦氏更为奇怪,而杨姨娘则是再不放过好时机,出声对孟振业道:“老爷,您别怪妾身多嘴,这韩家行事,未免也太没个章程,哪有人的聘礼是这样办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让浦氏和媒人听见。浦氏马上就变了脸,大声斥责。虽然杨姨娘这话有挑拨离间之嫌,但孟振业更生气的是韩家做法,连个姨娘都能看出他们行事不合规矩,这要是传出去,孟家岂不是要沦为大家的笑柄?而且由小及大,若韩家是这样一副行事作派,那要不要将孟楚清嫁过去,还真有待商榷了。
第八十八章 订亲(一)
“聘礼?甚么聘礼?”孟振业正生气,媒人却惊讶地出声问道。
“难道这些不是聘礼么?”孟振业疑惑地反问。
媒人夸张地一甩帕子,道:“当然不是!这只是韩家老爷和太太送给亲家老爷和太太,还有小娘子们的一点心意!韩家富可敌城,真正的聘礼,怎会只有这么一点!”
不是聘礼就好,这般说来,韩家真是讲究礼节,不过送雁来而已,还特意备了礼物。能得未来的亲家看重,乃是孟家的脸面,更何况这位亲家,还是大名鼎鼎的韩半城家。孟振业怒为喜,笑容满面。浦氏惊喜之余,在心里算起了这些礼物的价值,而今孟家正穷呢,这么些布料和首饰,应该能换不少钱罢。
杨姨娘本想力证韩家不是良配,好让这门亲结不成,却没曾想不但目的没达到,还在人前闹了回笑话。这会儿浦氏忙着瞧礼物,没空搭理她,但事后肯定会拿此事来讥讽她的。还有孟振业,其实也是好面子的人,今日错把礼物当聘礼,只怕要惹媒人背地里笑话,事后论起来,都会怪到她头上。
杨姨娘越想越慌张,深觉就算自己肚子里揣着个孩子,也没法躲过这回的劫,连忙趁着孟振业和浦氏尚没空理会她,悄悄地溜出去了。
自古议亲,都不关儿女的事,孟家自然也不例外,孟振业和浦氏送走媒人后,都没有去知会孟楚清一声的意思,还是俞妈妈为了讨赏钱,跑去东厢传了个话,孟楚清才知道,订亲一事,已经开始走程序了。
孟家与韩家订亲的事,很快就跟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韩家庄,这回上门道贺的人,远胜得知杨姨娘有孕时,亲戚朋友,左右四邻,甚至连里长都亲自登门,送上了贺礼。哪有才订亲,就送礼的,想必这其中,想要借此攀附关系的成分居多罢,毕竟韩家产业遍布整个陕北,只要韩家发句话,随便派个活儿下来,就够韩家庄的一户人家全年衣食无忧了。
在喜庆的氛围下,杨姨娘再次被禁足的事情,就显得很不起眼了,只有孟楚涵一个人伤心落泪,还不敢当着人面。对于杨姨娘被禁足一事,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谁让她挑拨是非,害得孟振业和浦氏丢了人呢。作为浦氏某种程度上的代言人,俞妈妈甚至四处传言,说若孟振业若不是看在杨姨娘身怀有孕的份上,简直就要把她赶出门去了。
因孟楚清跟韩宁订亲,引出了许多变动。自从脸上长了斑,就不大出来见人的孟楚洁,渐渐开始出来走动了,特别是朝东厢里去得多,话里话外,都是央求孟楚清,富贵之后莫要忘了她这个姐姐。孟楚清心知肚明,孟楚洁这是开始为自己的亲事着急了,她今年冬天,就要满十五岁了,这在普遍早婚的韩家庄,算得上是大龄女青年了,但至今亲事都没有着落。
其实孟振业一直都把她的终身大事挂在心上,只是因为她脸上有斑,所以很是为难,不知如何挑选。事先告知罢,怕媒人一听,扭头就走;瞒下来罢,又怕男方时候得知,会把她给休掉。孟楚洁的亲事,可真成为孟振业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了。不过,等孟楚清成为了韩家的媳妇,孟家成为了韩家的亲家,到时也许孟楚洁选择的余地,会更大些罢。只要孟楚洁在夫家不受嫌弃,哪怕这户人家是为了攀附韩家而娶她,孟振业也不介意。所以,对于孟楚洁近日来频繁出入东厢的事,他是持鼓励态度的。
但孟楚清并没有时间来应付孟楚洁,因为她自己已快被订亲一事带来的后果弄得焦头烂额了,甚至同戚妈妈抱怨:“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让梅枝去把太太找回来。”
“五娘子怎么同梅枝一样,浑说起来了?”戚妈妈嗔怪道,“若不是太太当机立断,催着韩家来订了亲,只怕这会儿得意的,就是杨姨娘和四娘子了。五娘子不高兴也就罢了,怎却还抱怨?”
订亲的确是件喜事,但孟楚清就是笑不出来,拍着面前的修渠图纸,愁眉苦脸地道:“妈妈,订了亲,我就不能参与修渠,这叫甚么事?早先也没人知会我这个呀?我为这条渠,操了多少心,费过多少劲,妈妈你是最清楚的,而今一句避嫌,就要让我退出来,换谁也不甘心呀!”
戚妈妈闻言,叹了口气,不作声了。他们都没有料到,韩家是如此的讲规矩,认为已订亲的两个人,理应避嫌,不能再在一处共事,而修渠的主要出资人是韩家,而孟家,所以建议孟楚清暂时退出,以免与韩宁碰面。
在韩家庄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可是没人讲究这样的规矩的,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想已经订亲的两个人不碰面,那除非关在房里不出来—其实韩家就是这个意思,希望孟楚清在嫁进他们家之前,能够先学习学习大家闺秀的作派,就算学不会,也最好文雅一些,莫要再像村姑一样,四处乱跑。
大户人家规矩多,对此孟楚清早有准备,只是不让她参与修渠,这让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倒不是因为不放心韩宁,而是他们孟家虽然是修渠的发起人,但出资并不多,若是不参与其中,到时只怕连话语权都没了。在外人看来,她即将嫁入韩家,就算不参与,又能怎样,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