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有只鸳鸯眼的大白猫是整个大柳枝巷都知道的事,大白生了这样一双好眼睛,体长毛白,早就被好几家相中了,想把它求回去,跟家里养着的母猫配种。
潘氏初时不肯,等人家拿了浅浅一竹篮子的鸡蛋并一脸盆猫儿鱼来,还拿红布在竹篮把上系了个结,潘氏把布儿一掀,点点头应下了,当天单煮了个鸡蛋,把蛋黄挖出来拌了鱼汤米饭,再加上两条炸猫儿鱼给大白加餐。
一面给它吃,一面还在嘴里念叨:“别说咱们吃了你的,这是给你开枝散叶呢,以后猫子猫孙的,你就是猫太爷。”把在坐在廊下摇椅子上的沈老爹烦得直拿拐杖撞地,潘婆子只当听不见,看着大白吃了,点着它的头:“你可吃了啊,吃了人家的蛋,就要卖力气。”
夜里那家人来抱猫,蓉姐儿以为要带大白走,死活就是不肯,紧紧抱了大白不放手,大白喵呜喵呜的叫,借力跃了几下跳到屋檐上,潘氏在下头又是跳脚又是骂猫:“你是个白吃的,赶紧下来,我瞧过啦,那丫头长得俊呢。”
那家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潘氏看看下面跳来跳去的蓉姐儿,再看上头伏着不动身的大白,脸上笑的尴尬:“要不,把你家的狸儿眼抱来。”
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第二日又是一餐猫饭,这回大白怎么也不肯吃,潘氏哄了又哄,把炸小鱼儿放在小碟子推到它跟前,它就是不动嘴。
潘氏怒了:“恁个不识好赖的猫,等会儿出力气的可是你!”说着把碟儿一推起身转回去,蓉姐儿偷偷把干点心包在帕子里,带到屋里给大白吃,眼泪都流出来了:“大白,你不走。”
“它不走,是配种呢。”玉娘到灶下拿了猫饭过来,潘氏拿了它不肯吃,玉娘手里的它也只闻一闻,等蓉姐儿把鱼肉撕下来递到嘴边,它才咬了。
“配种是什么?”蓉姐儿更不懂了,歪了头问玉娘,玉娘捂了嘴儿笑个不住,又不好给个四岁的女娃娃说配种是甚,便说:“配种便是,给大白,添个小白罢。”说着收拾了碟儿出去了。
到夜里那家拿竹篮子装了猫拎过来,大白一听见那叫声就缩在屋里不出来,任潘氏怎么拍巴掌都不应,潘氏接过竹篮,把布一揭,往房里一倒,把门“磅”一声关上了。
蓉姐儿的饭碗都滚到了地下,她站过去勾门,一家子望了她笑,连妍姐儿都在乡下看过母牛配种,只她不知,一边拍门一边哭,里头的大白叫得比她还要惨,外头有人探了脑袋进来,一看晓得是猫儿闹春,又缩了回去。
蓉姐儿发急的拿脚踢门:“大白!大白!”又仰脸去叫潘氏:“阿婆,开门罢,大白要叫它挠死啦。”说着跌在地下哭,玉娘赶紧把她抱起来,屋子里还闹个不休,“匡堂”一声,还有东西打烂的声儿传出来。
潘氏直跌脚,赶紧拿钥匙捅开了门,大白从里头闪电一样的蹿出来,那家人跟在后头进去,见打翻了个恭桶,幸而是干净的,弯了腰爬到床底,把自家的猫儿抱出来,那狸儿眼的白毛猫正眯了眼睛舔爪子,晓得成事了,笑呵呵的走了。
大白整整伏在檐上两天不肯下来,蓉姐儿日日在下面叫它,它只是不应,潘氏要抱她回屋去,蓉姐儿就背身抱了手不理她,板着小脸噘嘴巴发小脾气:“大白肯定叫挠坏了!”
大白终究还是下来了,狠狠吃了两个蛋一碗猫饭,潘氏去摸它的毛:“哎哟,那狸儿眼太悍了,咱们下回找个不悍的。”
沈老爹重重“哧”了一声,潘氏理也不理,等再有人拎了鸡蛋来,大白便早早躲到外头去,任潘氏怎么叫,都不出来。
潘氏迈了小脚踩了石板路去寻它,石坊下船坞边,那窄小的地方全寻遍了,也不见大白的影子。街坊邻居听见潘氏寻了两三日,以为大白跑了,过来要回了那篮子鸡蛋,第二日,大白就自己家来了。
“阉猫瘟猫,恁的没用!”潘氏唠唠叨叨几回,也不再往家招那配种的母猫了,大白又重回到它的垫子上晒太阳,蓉姐儿喜滋滋的,夜里睡觉的时候偷偷告诉玉娘:“我把它藏起来啦,藏在宁姐儿床底下。”
玉娘“扑哧”一声笑了,又赶紧掩了口,给蓉姐儿擦了脸抱她上床脱下外衣,蓉姐儿乖乖躺到被子里,一只手绕了圈儿点素帐子上印的暗花,秀娘教给她的,从一数到百,数完了似模似样的叹出一口气,扭头问道:“我娘是不是还坐船?”
潘氏只告诉蓉姐儿爹娘坐船出去了,等回来给她带一船好东西,蓉姐儿记牢了,看见玉娘点头,鼓了嘴儿小大人似的说着孩子话:“要是船会飞就好了,长了翅膀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处不能破就破猫处喽,破处这种事是要看缘份的,破不了处呢也不没有办法,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呐,吃面去吧~~~
嘛,大白已经不是初哥了,猫生识得情滋味,人间为主作良媒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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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蓉姐初遇少年郎
清明之后;大柳枝巷儿出了一桩新鲜事;陈阿婆家早年间把街西头那间空屋典了来;原想着给小儿子住;哪里知道小儿子在乡下看蚕,过得逍遥惯了;再不肯到镇上来,就在乡间说了一房媳妇,靠着岳家的茶园栽了桑树开桑园,忙蚕忙茶,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趟。
陈阿婆这间屋白空着也是糟蹋房子;两进的院子;三面是屋;临水的那一面开了门,外头就能泊船,屋子里还有卷棚井台,一家几口人住着正好。
小儿子既不回来,房子就贴了白条儿招租客,这条巷子里都是民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蚕的不肯租,来南山消夏的更不会租,便一直空关着积灰。
谁知竟被人用大价钱租了去,屋子自买来便没修葺过,瓦也是漏的,井也是枯的,陈阿婆厚道,把事儿一项项说明了,愿免些子租钱,叫租客自家去修,一条街上泥瓦工都是有的。
那租客却不要她饶钱,一气儿付了一年的租金,房子敲敲打打修了一个多月,不光砌了个照壁出来,还有个造了个房门的小木板房儿,一溜儿乌瓦白墙,井也叫人掏过,工人连着担了十好几桶的水去,那街边洗衣的妇人见了还道:“恁的清了,怎的还叫你掏。”
工人苦笑一声:“这个精细劲儿,哪家也没有过。”工钱给的是爽快,可人却挑剔,手下那个管事的婆娘,一样样的挑剔,看见人做活便一边眉毛挑得老高,桩桩都不如她的意。
不是墙粉得不白便是柱子漆得不好,边边角角恨不得人跪在地上替她整房子,把原先的卷棚也给拆了,自家又新搭了一个,一盆盆的花儿连着往里头搬。
水里的土里的都有,红粉白黄连成一片,有邻居家的打着送夏盆的名头去探看,回来就啧舌头:“一院子都成了花海了,廊下还摆了几十盆花,卷棚上还垂了紫藤,里面的丫头一个个都穿了红绫裙子呢。”
这几句话一说,一个巷子住的女人们都对这个新邻居起了意头,想瞧瞧到底是个甚样的人儿,到了四月初八佛祖生日这一天,十几抬的箱子往院儿里搬,个个是红漆描金的,到箱子抬完了,后头一顶青布小轿,四个轿夫抬了,到门口停了下来。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却只看到一个细伶伶的背影,竟还带了缠沙的帽子,遮去整张脸儿,白玉一样的手,搭在管事婆子胳膊上,叫丫环搀了扶进去了。
潘氏拎了花生瓜子去寻陈阿婆,她那儿已经聚了好几个来打听消息的,潘氏同她最熟,一个个撒了生果问道:“那个是哪儿人?怎的这样讲究。”
陈阿婆肚子里也是一包火,她原租这个院子便是觉得管事的婆子爽快的很,头一回来就下了定金,第二日就付了本金,给的还不少,说定了他们来砌墙修房子,万事只要不她来操心。
可陈阿婆哪里想到租的房子还能修出这么大动静来,这家子又是赶着住进来,大半夜还点了油灯砌砖墙,又嫌原来的照壁上头没花没草,把墙砸了重新砌个新的,下面还盖了个鱼池,浅浅的水里游了两条大锦鲤。
后头一进院子里还挖了地砌池塘,从河道里引水进来,两边的屋檐都接上铜铃铛,风一吹就叮当叮当作响,浅浅的两进院落,非要弄成大宅里头的花样,东墙堆个假山,西墙种两三竿竹子,还放着石头案摆一盆小桥流水的盆景。
这家人没住进来,别家却是有人的,有吃奶的娃儿也有做月子的小媳妇,这样吵法怎么开交,街里街坊全来找陈阿婆,陈阿婆上门理论,那管理婆子便不阴不阳的摸了钱出来:“这总够了吧。”
把陈阿婆气的一仰,钱却还是拿了,分给四邻好安抚他们,已是签了契的,叫她倒赔百来两银子赶人她也不肯。
这家子还没住进来,就开罪了一整个柳枝巷的人,大家全都攒了劲儿,一家家都说好了,她们不来送拜会礼,谁也不去送她乔迁礼。
谁知这家竟真的一个街坊也不打交道,天天关了大门儿,只有一个小丫环常出来买米买菜,叫人送到门边,自有人拎进去,除了搬家那日,再没人见过里头的人。
“行事这样古怪,莫不是个妖精吧。”东头的许婆子嗑开个核桃,也不搓皮,扔嘴里嚼嚼吃了:“你们听说没有,南山上头有妖精呢。”
另一个年轻些的笑起来:“南山上的妖精,是个甚?竹子精?还是野鸡崽子精?若真个是跳到我眼前我也不怕,正好一处炖了吃。”
众人哄笑一阵,咂了嘴儿说:“我看那个不是什么正经人,年轻轻的女人家,住恁大一间院子,还呼奴使婢,又不戴孝,连个来历也无,哪家没人声,偏她家一院子一点声响也没的,不是精怪是个甚!”
“我看不是那个妖精,是那个妖精呢。”潘氏一口吐了瓜子皮儿:“我离得近,可瞧见了,她下轿子那一拧腰,瞧着就不是个良家,莫不是谁家养的外室,怕大妇知道了打上门来,这才藏在屋里不出来。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