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丽丝.莱辛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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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丽丝.莱辛小说集-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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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义。不过她也可能随着批评那块薄地毯上的花纹,或是缎子床罩上的
缎子。大部分的时间,她是在空想,怎么说呢?沉思、幻想,脑子一片黑暗,
空虚之感像血液一般在血管中畅快奔驰。

这间房间,比起她所住的屋子,更像是她的,而且越来越像。有天早
上,她发现浮德带她上楼梯时,比平常多走了一阶,她马上停下来,拒绝继
续往上走。她说她要平常那间——十九号房。“哪你得等半个钟头。”她甘心
等。她下楼,在充满消毒水味的走道上,坐下来等,一直等到一男一女下楼
离去。那两人飞快瞟了苏珊一眼,冷冷的,然后在门口分手,匆匆离去。她
上去那间别人刚使用过的,属于她的房间,窗子虽然大开,女仆仍在铺床,
但那仍是她的。

这些日子她孤独惯了,担当母亲和妻子的职责,对她来说,既容易又
困难。因为太容易了,容易得好似自己是个假冒的。她觉得自己只是身躯在
家移来移去,回答“妈咪”“妈妈”“苏珊”“自太太”的叫声。她奇怪,竟
然没人揭发她,把她赶出家门。孩子们似乎反而对她更加眷恋,马修和她“相
处”愉快。白太太(主要)在苏菲的指示下,工作得也很愉快。夜晚她躺在
丈夫身边,他们相好亲热,就像往常一样。可是真正的苏珊,那个别人叫她
苏珊,她就应声回答,回答得令人起疑的苏珊,真正的她并不在这儿。

她,她在派了顿,浮德的旅馆里,等待那数小时独自一人的愉快时光。

不久她就和浮德以及苏菲做了新的安排,现在是一星期五次,房租一
共5 镑。她直接问马修要,甚至不担心他会问她要钱做什么。她知道他会如
数给她。可是事情演变至此,却也叫人担心。这对亲密的夫妻,这对搭档,
曾经彼此完全了解每一分钱的去处。

他爽快地答应她,她一分都没多要,只要5 镑。他的语气十分冷漠,
像是付她钱似的,付钱打发她。她想:没错,就是这样。想到这点,恐惧之
感再度袭击她。但她镇定下来,事情早已不可收拾了。现在每个星期天晚上,
他给她5 镑,给钱时两人避免四眼交会。

至于苏菲,在晚上6 点以前,她一定留在家里,不是在这儿,就是在
那儿。6 点之后,她就自由了。她不需烧菜,也不必清扫,她的任务是守在
那里。她有时也整理院于,缝点东西。像她这样的人,朋友自然很多,因此
常邀些朋友过来。孩子们要是病了,她会照顾他们,要是学校老师打电话来,
她会处理得很妥当。每个星期,孩子们上学那五天,她白天都负起家庭女主
人的职务。

有一天晚上在卧室,马修说:“苏珊,我不是干涉你,请不要误解,只
是你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她正在对镜梳头,在两边各刷了一下,才回道:“是的,没问题。”

他仍是仰卧在床上,长满棕发的大头枕在双手上,手时半弯,挡住了
半张脸,他说:“苏珊,那我得问你,你一定得了解,我不是要给你施压力。”
苏珊听到“压力”两字,顿时惊慌起来,这是无可避免的。她当然不能长久
这样下去,“事情是否要这样继续下去?”


“这嘛,”她说,用字含糊,避免正面回答,聪明又愚蠢,“这嘛,我觉
得没有什么不好。”

他的手肘上下震动,不晓得是生气还是痛苦。她看他,瘦了,几乎骨
瘦如柴。记忆中从没见过他这种生气、不安的动作。他说:“你是不是想离
婚?”

听到这个,苏珊极力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要是不忍的话,一定会发
出爽快的大笑声,她在心中听到了自己的笑声。他的意思一定是她有了外遇,
才会整天呆在伦敦。他已经失去了她,好似她已跑去了另一个大洲。

这时小小的恐惧感再度涌人。她很清楚,他希望她承认,承认自己有
情夫,他恳求她这么回答,否则事情就太可怕了。

她一边梳头,一边想通这个道理。乌黑的头发刷在空中,产生一小朵
一小朵的电云,发出丝丝的声音。在她背后,房间的另一边,是一面蓝色的
墙。她发现自己专心一意,注视着黑色的头发在蓝墙上出现的影子,她答道:
“是不是你想离婚?”

他说:“那不是问题的重心,对不对?”

“是你提出来的,又不是我,”她说,声音明朗,硬是抑制住自己,不发
出毫无意义、银铃似的笑声。

第二天她问浮德:“有没有人来查问我?”

他犹豫不答,她说:“我租你的房间已租了一年,我可没给你找过麻烦。
每次都付钱,我有权知道答案。”

“说实话,强太太,的确有个男人来查问你。”

“侦探社的人?”

“这个嘛,可能吧,对不对?”

“是我在问你。。算了,你告诉了他些什么?”

“我说有个强太太,每个星期从星期一至星期五,每天十点到下午五点,
有时六点,一个人租十九号房。”

“你描述了我样子?”

“强太太,我没办法呀!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有权从房租扣除你从那个人所得的报酬。”

他吃惊地抬头看她,她可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他于是决定笑一笑,
讨好她。他布满皱纹苍白的脸上,出现一道粉红色潮湿的裂缝,眼睛带着恳
求的眼神,求她展露笑容,否则他就要损失金钱。她仍然满脸严肃,看着他。

他止住笑,说道:“你要不要上楼?”回复不发问的境界,彼此熟识、
友善,但不发问。她不能丧失这个(他深明此点。)

她上楼坐在柳条椅上,可是感觉与往常不同。她丈夫已发现了她的行
踪,世界已发现了她的行踪,压力压在她身上。他是默许她来这儿,他随时
可能出现,出现在这十九号房。她想像侦探社的报告这样写道:一个自称强
太太的女人,符合你太太的容貌等等,整天独自一人留在十九号房里。她坚
持租用此房,如已有人占用,她则坚持等待。就房东所知,无人,不论男女,
探访过她。诸如此类的报告,马修一定收过。

当然,他没错。事情不能一直拖下去。他不得不派个侦探侦察她,把
事情做个了结。

她想缩回去,躲在房间的庇护下,像只爬出壳外的蜗牛,想挤回壳内。
可是房间宁静的气氛不见了。她努力想恢复那种气氛,恢复那种黑暗所创造


出来的半昏迷状态,还是什么的,可是她办不到。虽然她渴望如狂,像上了
瘾的人,瘾物突然给夺走那样的不舒服。

她数度回到那房间,寻找自己,但发现的却是无名的不安。心中充满
冲动,无法安静下来,神经过敏,不舒服的脑袋中像是装满彩色灯泡,闪烁
不停。房间的气氛不再柔和幽暗,房中躲藏着她那些魔鬼,追得她像无头苍
蝇乱碰乱撞,口中喃喃咒骂,强迫自己冲来冲去,像只飞蛾冲撞玻璃板,滑
落门底,拍着折断的翅膀,然后再撞毁在隐形的障碍物上。不久她就精疲力
竭。她告诉浮德,她要去度假,暂时不来。她回到家里,回到河边的大房子。
那时是大白天,孩子们上课的日子,没人期待她在家。这时回来,她觉得有
点不好意思。她站在屋外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从厨房窗子往里望。她看到白
太太,穿一件苏珊不要的绣花套头毛衣,弯身把什么放进烤箱。苏菲双手交
叉,背靠着碗橱而站。另外有一个苏珊没见过的女孩,皮肤黝黑,是外国人,
显然是来探望苏菲的。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苏菲大笑。扶手椅上坐着茱莉,
双胞胎中的女孩。她卷坐在椅子里,吮着手指,看三个大人聊天、做事。她
没上学,一定是病了。那孩子无精打采的脸,黑眼圈,看得苏珊心疼。茱莉
在看那三个大人的情形,和她自己隔着窗子观看屋里的人,情况一样:距离
遥远,打不进圈子。

苏珊想象自己走进屋里,抱起小女孩坐下来,轻按她可能发烧的小头。
就在这时,苏菲就这么做了。她本来是一脚站立,另一只曲膝向后踩在墙上。
这时她滑下那只穿着打蝴蝶结红鞋的脚,两脚着地站立,双手在身前身后打
拍,唱出一两句德国歌。小女孩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她,笑了。苏菲走到(其
实是蹦跳到)小女孩身边,把她旋转抱起,跟着坐下,把小孩放在自己膝上。
她说:“茱莉,乖、乖,”同时轻拍她头上紊乱不齐的黑发。茱莉舒服地伏在
她肩上。

唉。。苏珊眨眨眼,把道别的泪光逐出眼角,悄悄上楼人房坐下,目
光穿过树枝,遥望河水。她心情宁静,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崭新的经验。不
想动,不想讲话,什么都不想做。无论是在屋里,还是在花园,老是缠身不
去的魔鬼,竟然不在。不过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灵魂留在浮德的十九号房。
坐在卧室窗前的,并非真正的她本人。听到苏菲浑厚的歌声,唱德国童歌,
听自太太在楼下讲话、走动,她知道自己与此完全无关,自己置身其外,这
种感觉叫她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她勉为其难,下了楼,告诉她们自己回家了。不对大家
说一声,不大应该。她和白太太、苏菲、苏菲的意大利朋友——玛琍亚,还
有女儿茱莉,一道吃午餐,自觉像个客人。

几天后,临睡前马修说:“这是你这个星期的5 镑。”说着把钱推给她。
其实他一定知道她这几天一直都呆在家里。

她摇头,把钱还给他,解释道:“一旦让你发现,就没意思了。”语气
中没有指责的味道。

他点头,不看她。她知道他已离开自己,一心在想如何处理这个让他
害怕的妻子。

他说:“我不是要。。我只是担心罢了。”

“我知道。”

“我得承认,我开始怀疑。。”

“你以为我有外遇?”


“对,我是这么猜想。”

她知道他希望她有外遇。她坐在那里,考虑怎么开口告诉他:“这一年
来,我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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