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才人想把徐慧牵扯进权力的漩涡,却要徐慧拉她出来?
这不可能。
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她抬眸看向杜掌膳,温声道:“这件事你只当做没听见。”
她没说什么威胁的话,却叫杜掌膳心神一凛,忙肃声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终于可以由她自己支配,徐慧心满意足地看完了两册书,晚上看得眼睛都花了才肯睡。
玉藻劝她,“婕妤早些睡吧,明儿还有整整一日呢。”
谁知第二天,太宗就叫人把她拎去了甘露殿训话。
“昨儿晚上熬夜了?”
太宗沉着脸问她。
徐慧没答话,权作默认。她眼圈儿发黑,想撒谎都不成。
“太不听话了,太不听话了……”
他低声念叨着,抬眸看她一眼,“过来!”
徐慧依言走近,太宗拉她近身坐下,有些不高兴地说:“朕一天不看着你,你就任性胡闹。”
“妾身昨天读完了《群书治要》。”徐慧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太宗一下子就把什么不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饶有兴趣地追问道:“这么快?怎么样,朕没骗你吧?”
徐慧颔首道:“上始五帝,下迄晋年,《群书治要》博采经史子集,令人大开眼界,难怪陛下这样推崇此书。”
“你看的太快了,朕得考考你。”
太宗全然忘记了把徐慧叫过来的初衷,两人越聊越起兴。
晚上太宗就把徐慧留了下来,理由十分理直气壮,说是反正明天她还要来甘露殿当值呢。
徐慧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坑了,白白的被他占据了最后一天的假期……
太不讲道理了!
不过能呆在陛下身边,她还是挺开心的。
太宗博学强知,与他交谈,每每令她收获良多。不仅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有许多做人的道理。
大多数时候,她还是挺崇拜他的。
为什么说大多数呢?
因为太宗经常自行走下神坛,做一些让她无语的举动……
初四这日,太宗开始办公。徐慧服侍在侧,平静地过了一个下午。
谁知临近傍晚,她忽然觉得身上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是昨日吃坏了东西,就只是默默皱着眉头不说话,想着过一会儿就好了。
谁知道却被太宗发现,他赶忙起身过来,问她哪里难受。
徐慧小声说:“肚子有点痛,不碍事的。”
“还说不碍事!你看看你,脸都白了。”太宗拿出帕子,擦了擦她头上的虚汗,喊人去传太医。
徐慧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陛下,真的无需劳烦太医。”
太宗却不理她,不仅让人传太医,还叫王德跑过去叫,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人给带回来。
徐慧都能想象得到,若是当值的太医看见内廷的大总管王德亲自跑去太医院,只怕胆子都要被吓出来了。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跑成一副被狗追的样子,还能是为了什么?
皇上要驾崩了呗!
太医简直要吓哭了,一路小腿发颤的飞奔至甘露殿。
结果还没进门儿,就被徐婕妤身边的王掌史给拦住了。
“陛下龙体安康,徐婕妤也无碍,有劳王太医走一趟。”王掌史说着就往太医怀里塞银子。
王太医哪里敢接,战战兢兢地问她,“麻烦王掌史提点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还真不大方便说。”王掌史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月事来了,头一回,把陛下吓着了,仅此而已。”
王太医这才安了心,回去了。
可真的是仅此而已吗?
王德看着殿内表情复杂的太宗,感觉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啊。
☆、第三十五话
第三十五话
太医没来之前,太宗非要扶她起来,让她进去躺躺。
徐慧推脱道:“不必了,这样挺好的……”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进宫前母亲姜氏特意嘱咐过她,就是怕她进宫后惊慌出丑。
所以徐慧看起来还颇为镇定,倒是太宗,满心的焦急。
“怎么会肚子痛,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完他便摇摇头,“不应该啊,昨日你与朕一同用膳,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莫不是晚上着凉了?”太宗想了一想,也不对,徐慧的睡相很好,安静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从来都不踢被子。
他看着徐慧微微皱眉,隐忍不发的样子,是那样的柔弱可怜,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狠狠揪住。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令他几近抓狂,恨自己不能为她做点什么,缓解她的痛苦。
他宁愿把她的痛转移到他的身上。
直到——王掌史进来,扶徐慧起身。
太宗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一眼就看到她浅蓝襦裙上,染有一小块暗红的血迹。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脸上已经悄悄地泛了红。
好在没有人敢直勾勾地直视天子,没人注意到他的尴尬。
太宗手足无措地远远站在一旁,看着王掌史将徐慧带下去更衣。
等徐慧再回来的时候,太宗捧着碗姜糖水上前,关切地问她,“怎么样,没事了吧?”
徐慧再淡定,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时候有一点不好意思了,微微垂下眼睛道:“陛下放心,我没事的。”
“那就好。”太宗似是松了口气,“把这碗姜糖水趁热喝了吧。”
徐慧乖乖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却一直没有停下,直到饮尽为止。
等她喝完了,太宗将一颗饴糖塞进她的口中。
他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夸奖道:“慧儿好听话。”
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轻咳一声,改了口说:“慧儿啊,一转眼你都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徐慧真心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脸上越来越红,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小声道:“陛下说什么呢……”
“一转眼你都长大成人了。”太宗颇为感慨地说:“朕还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呢。”
这种心态真的很矛盾,一方面他早已习惯了把她当做小女孩照顾,一方面又盼望着她早点长大。
等她长大了,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惆怅……
徐慧见太宗沉默,久久的不说话,不由担心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迎上徐慧清澈的目光,太宗在心中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徐慧长大了,他心情复杂个鬼啊!
有病。
晚上用膳的时候,太宗慈父心发作,吩咐下人准备了一桌子补血之物。
徐慧其实很不喜欢吃,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太宗忙问:“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陛下这样问,当然要回答不是了,可徐慧不擅长在他面前撒谎,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太宗有些受打击地说:“那朕让他们撤下去,重做。”
“那多浪费啊。”一桌的御膳才动了几筷子,丢了可惜了。
太宗挺起胸脯,特爷们儿地说:“那朕吃。你想吃什么就跟王德说,别不好意思。”
徐慧点点头,要了一碗热汤面并几样清淡小菜,吃的香甜。
太宗却有点补过了头,晚上热血上头,配上他那一把美髯,活像关公转世。
他撑得头晕目眩才想起来,他傻啊?可以赏几个菜给下人啊!自己瞎逞什么能……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想出去溜溜弯,但是徐慧看起来不大方便的样子,太宗不想折腾她。一个人去吧,又略觉心酸。
太宗就在甘露殿里打转儿。
徐慧正在写字消食,有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却还是气定神闲。
太宗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他这几天接见了哪国的使臣,犒赏了哪些能臣。徐慧支吾着不搭理他,他的热情也不减分毫。
直到太宗提起姜氏,徐慧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陛下方才说什么?”她轻声问。
“朕要封你的母亲为金城县君。”太宗微微笑着,嘴唇微颤,显然正在抑制自己的笑容,“你母亲有了封号,就可以进宫来看望你了。”
“多谢陛下。”看他一脸求表扬的样子,徐慧总要有所表示。
县君是五品的品秩,按制三品或四品的内命妇之母可被封为县君。太宗此举,并不算逾制,是以徐慧坦然接受,并没有推辞。
晚上徐慧想回清宁宫,她身子不方便,不大想留下来。
奈何太宗不肯,怕她路上折腾,硬是要她留下。
看着她那委屈的小样子,太宗摸摸她的头,好言好语地说:“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你就不用当值了,朕再放你两天假。”
一听说还有假期,徐慧蛮开心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册封你母亲的敕令,今日已然传下,明天下午就可以召你母亲进宫。你是想回清宁宫去,还是在甘露殿见她?”
“回清宁宫。”徐慧不假思索地说。
她身上不方便,还留宿在甘露殿,本来就已经是逾越之举。她母亲姜氏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若是母女二人在甘露殿相见,姜氏不但不会高兴于徐慧的得宠,反而会埋怨她的不知分寸。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真的很大,起码徐慧所做的许多决定,都渗透着徐孝德和姜氏夫妇的价值观。
到了歇息的时间,徐慧叫王掌史帮她换了条干净的新带子。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敢上塌,怕有痕迹遗留在龙床上。
太宗洗漱完了过来,奇怪地问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地上凉,快上来。”
徐慧踟蹰了一下,还是没有动。
太宗顿了一下,了然道:“你放心,朕叫人用暖炉温过被子了,保证暖暖和和的。”
“不是……”徐慧低声说:“让人拿条毯子,铺在我身下吧。”
太宗不假思索地说好,他以为她是怕着凉,可等徐慧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他才明白过来。
太宗怜惜地摸摸她的头顶,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