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城四四方方,十分平整,官府准备的房舍在城南,我们要在这个地方等上一些日子。等着进宫的民女都到了,再安排入宫。据说这次进宫的奴婢有三百来人。牙婆把我们跟南安城的管事做了移交,也就返回松陵县了。
我们居住的房屋十分拥挤,十个人一通排,而我很不幸的和陆七巧分开了。一路上我都是跟着她的,她比我有主见,跟着她我仿佛会觉得安稳一下。我旁边的是贺敏儿。她的风寒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是看起来比其他人单薄,至少比我这样圆润得有点强壮的女孩儿来说。
因为我们是和其他县的女孩儿混合住的,所以我稍微熟悉一点的就只有贺敏儿了。她的身体虽然渐渐康复了,可心情并不好的样子。晚上熄灯以后,很多人都小声的说着话。我用手指捅了捅她:“我们说说话吧。”贺敏儿从喉咙里嗯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加上她态度冷淡,也只能伸长着胳膊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我娘想不想我,我临走,我娘还给我煎了个油水荷包蛋吃,你娘有没有给你煮好吃的?”本来是无心的一个问题,贺敏儿听了之后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一听她哭,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贺敏儿,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啊?”她哭哭啼啼:“我想我娘了,娘啊… …”我无法安慰她,又觉得自己闯了大祸,只好像摸我家小狗一样摸着她的头顶。
贺敏儿的哭声显得特别伤心,勾得周围不少小姑娘也哭了起来。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惹得大祸般,只好清清嗓子:“我给你们唱小曲吧。我们村的人都说我小曲唱得好的!”
“约郎约到月上时,了月上子山头弗见渠。咦!弗知奴处山低月上得早,咦!弗知郎处山高月上得迟。”也不顾大家哭成一片,就像是小孩子要用泥土埋住自己打碎的花瓶一样,我扯开嗓子唱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把她们的哭声都压下去。
其实我在家并不常唱小曲,这个曲子是我大姐常唱的,有几次晚上我跟着她,都见她在稻草堆轻轻的唱这样的曲子,久而久之,我就会了。以我的年纪,唱这样的歌,似乎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也惹得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连贺敏儿听了,也挂着眼泪说:“符珍珠,你真傻啊。”
贺敏儿总算不哭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符珍珠
,我想我娘了,我娘给我的一个玉佩,也让我抵给牙婆换风寒药了。”我不知道说什么,抓了抓头:“没有玉佩,你也可以想你娘啊。”贺敏儿叹口气:“符珍珠,你真是个粗心眼儿。”
我对于心眼二字实在没什么见解,只好躺下来呼呼大睡。
在宫外等着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是不能随意出门的,大家都是些贫苦出身的姑娘家,也没有给侍卫看守打发的,更何况,都是些乡下姑娘,对于京城还是有几分畏惧的。贺敏儿喜欢绣花,但是她的绣工远远不及房锦,房锦的绣工是跟着她娘亲学的,听说她娘亲以前是官府的秀女。
白日里,就有年轻姑娘们三五个做在一堆,或是说着闲话,或是绣花。像我这种比较好动,就是在一起跳格子,或者踢毽子。我踢毽子踢得好,简直是无人能及。只是每日要轮流着做饭,玩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
陆七巧很少参与我们的游戏,也很少跟人聊天,倒是与我,她是十分亲近的。
等到了秋天,要进宫的民女终于都到齐了。因为人数众多,其中也不乏貌美的姑娘。虽然大家年纪都小,但是相貌还是分得出来的。在我见过的女孩儿中,最漂亮的就要数来自江南的齐绿蝉了。
齐绿蝉的名字有些怪异,大抵就是因为这样,人们才会对她投去多余的目光。可她的长相确实漂亮,连侍卫的目光也常常是放在她身上。我有时候拉着陆七巧聊齐绿蝉,陆七巧只是笑笑,倒是房锦,有几次都酸酸的说:“红颜祸水。”
进宫之前还要检查一次身体,程序倒是不复杂,就是几个宫里面来的老宫女挨个的检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病症。这之中倒是没有出什么事,只是有些害羞的小姑娘,暗地里挨了些掐。我因为身体健康强壮,倒是不惧怕这些。
等到秋风起的时候,我们终于要入宫了。入宫之前却是先分了等级,长相姣好,看起来伶俐的被选中去服侍各个宫殿里的娘娘,生性木讷,相貌粗鄙的大多数都是涴洗打扫的活儿,至于小部分不懂规矩,畏手畏脚的,就真的只能干干倒夜香刷马桶的活儿。
房锦、贺敏儿、陆七巧都分到了同一组,看她们的资质,大概是伺候娘娘去的。我的运气差一些,周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女孩儿。大概是要做些体力活儿的。不过我娘说了要认命,辛苦一些也没什么,谁叫我有的是力气。
我们入宫也是依次的,七巧她们先行离开。看着她们
的背影,我略微有些失落。只能再心里安慰自己,大家都在皇宫里,总会见面的。可是谁知道,整整三年,我都没有见到过她们中任何一个人。
因为没了同伴,我开始同周围的女孩子说话,可很快我就得到了教训。那带我们入宫的宫女大概是心情有些不好,见着我与旁人说话,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我被打得有些懵,怔怔的看着她。
“闭嘴,知道守规矩吗?你是等着进宫,你以为去集市啊?!”我挨了揍,还挨了骂,心中十分痛苦,又有些惊愕,还没进宫,就要挨揍啊。“姑姑别生气,小姑娘不懂事,进了宫在慢慢教吧。”又有一位宫女过来劝说。扇我耳光的宫女才气呼呼的走开,走开之前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经过这一次,我是老实了,有些泄气的等着进宫,原先雀跃激动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没了。
而当我看到皇宫的那一刻,又突然恢复了憧憬,那是一座多么宏伟的建筑。它在阳光下像一座大山,只是这座山富丽堂皇,惹人遐想。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走的不过是皇后的一个小侧门,可即使是这样,当时是景象还是给了我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好像又忘记了刚刚挨过的耳光,扯着旁边的人说:“看啊看啊,皇宫啊,皇宫啊!”等我反应过来,立刻心虚的看了看那位面色不善的老宫女。可这次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好像在嘲笑我一般。
挨个进了皇宫,又被穿着黑色衣服,动作有些斯文的男人分成几组带着。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我对皇宫有些崇敬感,自然不敢乱动,只是乖乖的跟在后面。我在宫外听说过,这种男人称为内侍,跟我们一样,都是做奴才的,我们称他们“公公”。
我们这边大概有七八个人,带着我们的“公公”一直低着头,光看脑瓢儿也不知道他多大。我对他是有些好奇的,一直盯着他看。他大概觉出些什么,轻微回了一下头,和我的视线倒是碰到了一起。
我这下子也不好意思了,赶紧收回目光,快速的跟着他的脚步。
☆、第 3 章
刚刚那匆忙的一眼能看出这个“公公”年纪也不大,就跟我二哥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样子。可他跟我的二哥不一样,二哥常常是一副莽撞的样子,而且有强壮的胳膊和牛一样大的眼睛。这位“公公”看起来则斯文多了,我刚刚只来得及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细长细长,形状十分好看。
脑子里想的些有的没的,脚步却不敢迟疑,连走带跑的穿过一道道的宫墙,我都来不及看周围的景色。只是觉得这个宫墙很高,比我家乡的槐花树还高,好像小鸟都没有办法飞进来似的。
我周围的女孩子大多数都健壮粗实,我们应该都是干些粗活的。果然,步行了大概两刻钟的样子,就来到一个小院子里。看看周围的景致,这应该是宫里的某个角落。
院子里早已经有人等着,还是做“公公”打扮,只是年纪看起来稍大,脸型消瘦,很有几分憔悴气息。我有些纳闷,这宫里面的男人怎么都这么娘娘腔啊,像我二哥,像我大哥,就跟牛似的。
我的臆想很快就被人打断了,这位年纪大的“公公”一开口就吓了我一跳。说不出他的声音又多难听,反正听起来简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既谈不上尖也谈不上哑的声音,真不知道他是从哪说出来的。
惊愕的不只是我一个,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倒是脸色如常:“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李公公,是营造司下属的一个总管。今后你们就归我管。”下面的女孩子立刻噤声,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我倒是无所谓,我没什么本事,不管跟着谁,有吃有喝就行。
这一年正值大历王朝二十年,隆昇帝开始翻修宫殿,所以营造司是整个宫廷里最忙的。不过营造司很大,有一部分得以修建新的宫殿,名利双收,有一部分却只能维修宫里的破烂地方,出苦力,却捞不到油水。显然,李公公就是后面的一部分人。他多多少少也是个小总管,可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就两个,再下来,就只有我们这一群刚进宫的粗壮宫女。
那个时候的我,对眼前的一切并不知情,对自己的未来也一片茫然,没有理想,但是活得糊涂而高兴。我雀跃的了解着周围的新东西。并且发自内心为这个神秘的新世界而暗自高兴着。
李公公讲完话,就吩咐小太监带我们下去安置一下,放下各自少得可怜的随身衣物,顺便熟悉一下各自居住的院落。等明日再分配活儿。我们又被分成两组,由着两位公公带着往更加狭小
的院落走。
带我的公公还是刚刚那位,他也没什么话,清点了一下人数就低头往前面走着。我们跟着他走了一小会儿,我就有些憋不着。总觉得想要找个人分享我现在的一些雀跃似的。周围的女孩子都走得有些喘,也不熟识周围的环境,我快步走了两步,走到那位小公公后面:“公公,你多大了啊?”
我不合时宜的问话让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