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呀,族学里的那些兄弟们。”四少爷合上描金扇,奇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沈默翻翻白眼道:“断袖、分桃、龙阳,三个典故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四少爷忽闪着一对小眼睛,憨实的问道。
“男男之爱。”沈默压低声音道。
沈京呆了一会,才爆发出一阵绍兴土话的咒骂声,沈默没大听懂,但估计是‘找他们算账’之类的。
他本以为沈四该回头找场子去了,谁知过一会儿沈京便不骂了,气呼呼道:“走,去河边散心去。”
沈默不由笑道:“怎么不去找他们算账?”
“算了,不由人啊。”沈四含糊一句,显然不想多说。
沈默也没有探人**的癖好,便点点头,当先走去。沈京闷头跟在后面,显然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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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刚出门。沈默便听到有人叫自己道:“潮生。潮生……”
他循声望去。便见一个身材高大地少年。站在道边地树荫下。正惊喜地朝自己挥手。
“长子?!”沈默一下子有了笑脸。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与那大个子见面。
这人就是沈贺口中地‘长子’。个子确实够高地。才十四五岁地年纪。身高便超过了六尺。沈默仅到他地鼻子而已……而沈默地身量。与大他个三四岁地沈京一样高。在南方人里已经算高地了。
两人见面先一个熊抱。然后使劲互相拍着肩膀道:“想死我了。”看他俩这般热乎。在一边地沈京酸酸道:“这算是断袖了吧?”他还活学活用上了。
沈默翻翻白眼道:“没有人会想歪地。”便不理他。对长子道:“我今天第一次出门。正想去给你报声平安呢。”
长子是典型的南人北相,一张国字脸,厚厚的嘴唇,眼睛大而明亮,一看就是个实在人。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是我不好,前几天忙着帮家里收庄稼,今天才得空来看你。”说着从身后拿起鱼篓道:“抓了几尾活鱼,给你补补身子。”
“不用了,我已经活蹦乱跳了。”沈默笑道:“拿回去给大叔大妈吃吧。”
“他们会打我的。”长子憨憨道:“你就收下吧。”
边上的沈四看不惯他们磨叽,不耐烦道:“不就是两条鱼吗?给你就留下吧,最多明天再割两斤肉送他家不就得了?”
沈默有些意外的望着沈京,心说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心眼转得就挺快。
“这谁呀?”长子奇怪道:“你家亲戚吗?”
“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沈默望着沈四,一时有些混乱道:“怎么称呼?”他实在搞不清大家族那错综复杂的脉络关系。
“我也不太清楚。”沈四不负责任道:“兴许是堂兄吧。”
“应该是这样的。”沈默点头道。他算是看出来了,沈四这小子纯粹是在跟自己套近乎,也就不再跟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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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你们要出去啊?”长子却是个识趣的人。
“对,我们要出去。”沈四点头道:“你有事儿就先去忙吧。”
沈默瞪他一眼,拉住长子道:“你不是说今儿没事吗?咱们逛街去。”
长子点头道:“地里活都干完了,一时没事情。”把个四少爷气得直翻白眼。
见他俩并肩往西去,那傻大个手里还拎着个鱼篓,沈四在背后没好气道:“不嫌沉啊?”一把夺过那鱼篓,让门子送去沈默住的闻涛院,气呼呼的走在沈默另一边。
三人一个锦袍,一个布衣,一个短衫,代表着富家公子,平民书生和贫寒农民,按说这三人是万万不该走到一起的。可他们却偏偏并肩而行,不分前后的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对于沈四来说,只要能吸引别人眼球就是好事;长子则默默的跟着,别人不问话,他绝不说一个字。
至于沈默,他已经出神了……这实际上是他第一次踏上这个时代的街道。宽而光滑的石板路上行人密集。道左边是鳞次栉比、白墙黑瓦的两三层小楼,右边是清澈的河水。小楼的一层开着各式店面,门面上挂着五花八门的招牌旗子,有的很文雅,比如用篆体刻就的‘聚香居’、用草书写出来的‘酒旗风’之类。也有的很直白,直接在旗子上画出售卖的东西,比如剪刀、铁锅之类。
河水伴着道看不到尽头,河上往来着窄而长的乌篷船,每隔十几丈远的地方,便有一座拱形小石桥供行人过往,水上路上各行其道,谁也不碍谁的事。
跟着沈默闷头走了半晌,沈京终于忍不住道:“我说兄弟,你到底要去哪?难道真是沿着河边散步吗?”
“城隍庙。”沈默说出目的地道。
“哪个城隍庙?”这次沈京和姚长子异口同声道。
“哦……”沈默闭目回想一下,轻声道:“永昌坊的那个。”
不怪他俩问,因为绍兴城里有三个城隍庙。按说‘城内城隍庙,城外土地庙’一个城里有一个也就够了,为什么会有三个呢?这得先从城隍神说起,这位以守护城池、保障治安为主要职司的神仙,在国朝以前,还是个跟土地公一样的小神仙,换算成国朝的官职,最多也就是个从九品,甚至不入流。
但国朝开国以来,深知信仰可怕的太祖高皇帝,下令仿照各级官府衙门的规模来建造城隍庙,并命各级官员赴任时,在城隍庙里宣誓就职。大大抬高了城隍庙的地位,使之成为县城以上必备的建筑。
而绍兴城之独特就在于一城分两半,被一条界河分成了两个县。东边是会稽,西边是山阴。既然是两个县,自然就得有两座土地庙了。
那第三座又是怎么来的呢?不好意思,因为这地方太好了,所以绍兴府的府衙也坐落在城中,你县长都有的东西,我们市长不可能没有吧?
不仅要有,还得更大更好更气派!这就是所谓的绍兴‘一府两县三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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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城隍庙 (下)
会稽县的城隍庙坐落在河边码头前,庙前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平日里便有许多商贩汇聚于此,贩卖东西,糊口营生。今日又恰逢大集,市场上更是比肩接踵,挥汗如雨,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笑骂声,嘈嘈切切,嗡嗡不绝于耳。
站在集市外,沈默犯了难,这人山人海的,去哪找老爹呢?一边的沈四却满脸兴奋,嘿嘿笑道:“满集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不进去更待何时?”
沈默翻翻白眼,对长子道:“我们进去,你留神写字的摊子。”长子点点头道:“我看着呢。”
三人便挤进人群中,不一会儿便分不清东西南北。长子紧紧拉着沈默,沈四也紧紧拉着沈默,两人唯恐走散了……这下可把个沈小相公折腾惨了,一会儿被长子拉着往东,一会儿被沈四拉着往西,时不时还不由自主的被来往的行人撞上,衣衫被扯破了不说,还被踩掉了一只鞋。
沈默觉着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人挤人、人挨人的,也只能随他们去了。‘就当自己是一截木头吧……’沈默如是安慰自己。
也不知挤了多久,左边的姚长子突然停下了。沈默收脚不及,一下子撞到他背上。后面跟着的沈四,又撞在沈默背上,把沈默撞了个前心贴后背,痛得他哇哇直叫。
沈默十分郁闷,心说:‘我还没叫呢,你叫个啥劲儿?’不过长子似乎找到沈贺了,他也没心情跟沈四废话,攀住长子的脖子,大声道:“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爹被打了!”长子突然大叫一声,两臂推门似的往左右一撑,把面前的行人推到一边,然后双手护在胸前,低头就往前冲,把路人撞得东倒西歪。
沈默身子灵巧,沿着长子开辟出来的道路便往前跑,路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让他越了过去。
沈四跟在最后,周遭环境又乱,等他反应过来,要跟着跑过去,却被怒气冲冲的人群拦住,揪住他的衣服,纷纷指责道:“侬跑这么快,赶着去报头胎啊?还是前面有只金元宝等你拿?”还有那脾气坏的,扬着巴掌便要揍他,骇得沈四满脸发白。
眼看就要被愤怒的人群淹了,沈四终于急中生智,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道:“河上飘来一具**女尸!”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东看,一时没人顾得上他,沈四这才趁机逃离了人群。
这小子虽然不学无术。却很有心眼儿。他这短短一句话。包含着悬疑、惊恐、侦探、色*情、伦理、鬼怪。总能让人找到感兴趣地方面。是以男女老少。无不中招。他还说是‘河上’。把人地目光往东引。自己则朝北跑。实在是狡猾狡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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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有看热闹地爱好。每有婚丧嫁娶、打架斗殴。甚至是母驴下仔。都会兴致勃勃地围而观之。上千年来痴心不改。且在悠久地围观历史中。形成了一套看热闹地规矩……自觉为被围观者腾地方。便是其中最醒目地一条。
今天集市上突然发生了斗殴。那条奇怪地规律便立刻显现出来。原本熙熙攘攘地人群给他们让出直径一丈地地方。再将其三圈外三圈。围得密不透风。大家伙兴奋不已地相互打听着。事情地来龙去脉很快便在人群中传诵……似乎是一个卖字地摊子突然被人砸了。闹事地将桌子凳子掀翻。把笔墨纸砚都撒到地上。那写字地书生愤怒地与他们理论。却被打翻在地。劈头盖脸地拳打脚踢。
也有看不下去地。躲在人群中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打了。再打就要吃官司了。”
场中一条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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