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座下读书一年,受其影响极深,他说:“吾国载籍之富,学术渊源之广远,略涉其涯矣,以及通晓读书法,窥见汉文门经,皆顾先生一手陶成之。”
蒋介石在箭金学堂求学时,孙中山的名字已经海内皆闻,顾清廉在授业解惑的同时,也经常对学生纵谈孙文进行反清革命的种种轶闻。顾清廉讲得眉飞色舞,蒋介石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各种问题,发挥自己的见解。顾清廉课堂遇知己,益发快慰,遂把那套自己授课时所用的、经他悉心圈点过的《曾文正公集》赠给蒋介石,以奖掖这位“知音”高足。
蒋介石从顾清廉那里了解到孙中山的革命事迹,同时对中国革命党人在海外的活动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顾清廉还积极鼓励学生:“青年欲大喊求新,当出洋留学异邦”。并以日本明治维新后由弱变强的历史为据,给学生灌输强兵是富国之本的思想。蒋介石自幼便好斗尚武,顾氏的说教正合其意,从此便立下志向,决定学习军事,并计划赴日本留学。
1905年,蒋介石携妻由宁波返回家乡,进入奉化龙津中学读书。
这一年,蒋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蒋母正坐在佛堂念经,忽然闯进来一群人,原来是村里管收赋税的庄书带着帐房先生到丰镐房收钱粮来的。蒋母当即解释:自家30亩田的钱粮税早已交过了。不料庄书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这一回收的是无主钱粮,上面摊下来的。”
原来溪口上地贫瘠,大部分田亩有种无收,加上荒年连连,许多农户都弃农经商,移居外地,甚至有人飘洋过海,到日本、南洋去做生意。农户流失导致田亩撂荒、无人耕种,成了无主田。可是,官税还是照原有田亩数目算帐收缴,并不考虑实际情况给予减免。这种情况下,负责为官府收税的庄书就只好把无主因应交的钱粮胡乱分摊到有主田上,喜欢加给谁就加给谁。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庄书惹不起,可以一点都不加,而软弱可欺的小户人家就只有忍气吞声替人家顶税了。蒋介石的祖父和父亲在世时,家道殷实,在溪口有头有脸,庄书自然不敢得罪。蒋斯千和蒋肇聪相继过世后,在蒋介卿未析产之前,由于蒋介卿也是常在街面上混的,至交朋友也有个有面子的,所以庄收也不想与之结怨。现在,两代蒋公早已作古,蒋介卿也已分家另过,三十亩田的户主已经是蒋介石了,在庄书眼里,这孤儿寡母是最好欺负的,何况蒋介石又在奉化念书,家里只有妇道人家,“无主钱粮”,不加在他家又加给谁家?
蒋母王采玉一向不善与人争执,明知其中有伪,自忖分辩也是无用,便勉强同意多交了一份钱粮。不料过了几天,又有两个人上门来收“无主钱粮”,蒋母纵是“泥人”也有个“土性”于是分辩说:“我家已经交过了,不信可以问庄书公。”
其实这次就是庄书唆使乡里地头蛇加码摊下来的,来人见这寡妇胆敢反驳,当即要起了青皮无赖腔:“我们这是上命差遣,有话你去找上面说去。你不交,今天就要拆你的屋!”
蒋母气极,急忙请人把儿子从奉化城里叫了回来,把事情经过诉说一遍,要蒋介石去找庄书评理。
蒋介石自幼好斗逞强,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平时母亲总是事事让人,不让他与人争长论短,今天母亲说了话,蒋介石当即冲出门去,跑到庄书家里,劈头盖脸将庄书公骂了一通。蒋介石原以为这些地头蛇是欺弱怕强。却不料这些人原是与官府串通一气的。消息报到县衙,差役一索子把蒋介石捆到了县里关押起来,并且准备以“刁民抗粮”罪究治严办。
这一下把蒋母和毛福梅吓了个半死。王采玉娘家无钱无势,求告无门,只好由媳妇毛福梅出面去央求父亲毛鼎和设法救人。毛鼎和是当时乡绅,有点面子,他出头请人作保,补缴了钱粮,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这才把蒋介石保了出来。
蒋介石枉读了几年诗书,如今被人诬告下狱,精神大受创伤,回到家里,孤儿寡母抱头痛哭了一场。王采玉认为这是一种奇耻大辱,垂泪勉励儿子要奋发上进,为蒋氏门庭争一口气。
对这件公案,蒋介石一直铭记于心,多年以后,他还曾愤恨不平地提及此事:
“我当时记忆犹新,其时满清政府已腐败至极,道德沦丧的土豪劣绅与衙门的贪官污吏搜刮民财,鱼肉乡民,司空见惯,我家因无官位背景,屡为欺压和侮辱的对象。我们饱受苛捐杂税和劳役的痛苦,甚至亲友们对我们的窘困亦视若无睹,袖手旁观。我家当时痛苦煎熬的处境实在难以形容,我们全靠家母一人坚韧不拔的能耐和毅力,我家方免于沉沦的绝境。”
这场官司,在蒋氏母子心中播下了仇恨清政府的种子。蒋介石眼见土豪劣绅横行乡里之恶,身受官府鱼肉人民之苦,痛感这黑暗腐败的社会如果不推翻,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他回到龙津学堂后,一怒之下,一刀把脑后那条拖了18年的大辫子割了去,装在一个信封里托人捎到家里。此举如一石击水,在乡里引起了哄动。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蒋介石参加了革命党。
从此,蒋介石出国留学的意愿愈发坚定和强烈。他返回龙津学堂后,好像变了一个,每天早晨起床很早,盥洗之后就双臂交叉紧闭双唇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沉思。平时也不再参与同学们的闲谈,而是格外关注起时事来。这一时期,蒋介石自幼养成的顽梗之气也一扫而光,自制能力得到明显加强,孤傲、沉默,使他在同学们眼里变成了一个大人,一个成熟起来的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蒋介石决心东渡日本,学习军事。这一次,王采玉和毛福梅都未表示异议,婆媳俩把平时积攒下来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给蒋介石做赴日留学的川资。
1905年4月,蒋介石登轮东渡,首次赴日本留学。
3.“光我神州完我责”
蒋介石东渡日本后,原是准备报考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不料到了日本本土之后才知道,清政府与日本政府有约在先:凡报考日本军事学校的中国学生,一律要经过清政府陆军部的保荐,否则,一律不准报考。这样,蒋介石报考日本军事院校的计划就完全落空了。但人既然已经来了,他只好先进日本专为旅日学生补习日文的清华学校学习。
这一年的冬天,蒋介石忽然接到了母亲的来信,要他立即返回家乡,而且口气十分坚决:“汝妹瑞莲年下出阁,汝为兄长,当主其事,宜早日抵家,免母悬念,切记,切记!”
蒋介石的妹妹瑞莲,自幼许配给萧王庙后的竺村的竺芝珊。但是,当时蒋瑞莲只有16岁,即使按浙东风俗,女子早婚,16岁的年龄毕竟也还年轻了些。蒋介石不明白,母亲究竟为什么急于让妹妹出阁呢?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蒋母思儿心切,这才与亲家商议,让女儿提早过门,以此作为催促蒋介石尽早归来的理由。竺芝珊的父亲非常理解蒋母的心情,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蒋母盼儿早归,还有其它原因。蒋介石决定赴日,正在筹备启程时,蒋母王采玉的母亲,蒋介石的外祖母因长期患病医治无效,于蒋介石动身赴日之前的一个月濭然长逝了。王采玉一下子面临爱子远游、慈母谢世的双重痛苦,情绪异常低落。蒋介石东渡后,毛福梅虽然也陷入夫妇天各一方,遥相思念的痛苦中,但她看到婆母王采玉经常暗自饮泣,只得忍泪百般劝慰蒋母,还特意陪着蒋母到葛竹村娘家去住过一段时间,一面帮助料理丧后事宜,一面也使蒋母得以同娘家人朝夕相聚,以慰孤寂,聊遣悲怀。在葛竹的日子里,毛福梅恪尽孝道,晨昏侍奉,蒋母对此感激不已,暗自庆幸儿子找到了一个如此贤德孝顺的好媳妇。所以,蒋母急于让儿子回乡,除子思儿心切之外,也想在精神上给毛福梅一些补偿。再有,老太太盼孙子盼得心焦,儿子早一天归来,她就有可能早一天抱上宝贝孙子。
远在日本的蒋介石毫不知情,面对母亲的来信,他陷入了去留两难的境地。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决定谨遵母命,放弃在日本的学业,返回国内。因为,若无陆军部的保荐,他留在日本也无法报考军事学校,倒不如暂且回国,想办法取得合法身份,然后再赴日本,实现报考军事学校的愿望。
1905年冬,蒋介石结束了短暂的第一次留日生活,回到了溪口。
回国之前,蒋介石即已听说保定军官学校(当时的名称是“通国陆军速成学堂”)将于第二年招生,他决定回国后即着手准备,来年报考这所学堂;以此作为一个跳板,力争尽快取得正式的合法的资格,然后再去报考日本军校。
1906年夏,蒋介石在杭州“通国陆军速成学堂杭州考点”参加了人学考试。通国陆军速成学堂是清政府陆军部直属督办的军事学校,当时名气很大。该年招生时,核准浙江全省只取60名,但事先即已被浙江武备学堂及各校的保送生占去了46个名额,仅余14名额供省内各地上千名考生竞争。这几乎是“百里挑一”的竞争。
不日发榜,蒋介石居然榜上有名!
考取通国陆军速成学堂比考中秀才之类的功名要实惠得多。因为这个学堂是直隶总督袁世凯亲自管辖的一个军官补充基地,只要一毕业,马上就是有品有级的军官了。因此,当报事人吹吹打打把大红喜报贴到溪口街丰镐房蒋家祖堂上时,前来蒋家道贺、看热闹的乡邻充街盈巷,一时成为溪口街上的一大新闻。
蒋母采王闻知喜讯,目睹这一盛况,高兴得老泪涟涟蒋家门媚终于在儿子手里耀眼生辉了!自从儿子归国后,蒋母在儿媳毛福梅的协助下,嫁女儿、忙过年,喜悦加上忙碌,使她从丧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现在,宝贝儿子又考上了军官学堂,功名在望,孤儿寡母备遭欺凌的日子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