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在四周的街道霓虹灯很快地消失了。
哇啊——扬起小孩子的小小欢呼声,如果我还小,一定也会大声叫。
满天绚烂的星辰,不停地闪烁。偶尔,有流星划过一道光消失在天际,我急忙在心中念着:钱、钱、钱。
虽然我不是小木偶比诺乔,但我还是“向星星许愿”。脱口而出的话,连我都觉得肤浅,同时也怀疑天文台的人工流星到底有多灵验?
“……有许多流星划过,在黎明时分可以看得更清楚。那么,让我们稍微恢复一点时间观,这是今天晚上八点左右的天空,今天我们要谈北极星。”
接着谈如何寻找北极星:有从仙后座找寻的方式,也有从北斗七星找寻的方式。在天文台上不难发现(没什么困难,确实显示“北方”),但在实际的天空里,很难找到。因为没有不同亮度的星星。
“……为什么北极星会在正北呢?因为这颗星星在地球的地轴延长线上。”
放映出以地轴为中心旋转的地球图形,再添上显示旋转的箭头和“自旋”字样,有人叫着“自行车”,这种挡不住的洒脱,不会令人很讨厌。
地球的隔壁显示出陀螺形。
“……和这个陀螺相同,地球也会自转。陀螺的轴心在高速时指向一点,速度逐渐慢下来后,轴心会渐渐画成一个小圆圈,最后再倒下来。但是,请各位放心,地球不会倒下来。然而,和陀螺相同的情形,也发生在地球。地轴所指的位置慢慢画成小圆圈。”
北方的天空出现一个画有刻度的圆。
“……将地轴画的小圆圈移向空中,就变成这样。现在的北极星是在刻度零的位置。那么,现在让大家一起做个时光旅行吧!地轴的晃动,只有一百年或两百年左右是不会看到什么大变化,但是,一千年、两千年后,天空的样子会稍微有些改变……”
星星们以猛烈的速度开始回转,一瞬间,觉得胃似乎浮动了起来,有些目眩、不舒服。然后,莫名地想起了雨伞。当我还是小女孩时,下雨过后的清澈阳光下,总会撑开水蓝色的雨伞旋转着玩,伞打着转儿,水滴流到水蓝色的防水布上,再弹开。
“……北极星话题在此告一段落,让我们到一万两千年后的未来去旅行吧!”
说明的声音,让我突然回复自我。“一万两千年后”这句话再度令我吃惊,就好比在意想不到的北方作了一次意外的大规模旅行。
“……请看一万两千年后的夜空,座标归零的位置,稍微有些偏离正北,那里有颗很亮的星星在闪耀,这是琴座的威加。换言之,一万两千年后织女星将变成北极星,这里刚好有条银河,对面是牛郎星,一万两千年后牛郎星还是会继续绕着织女星旋转。”
咦?我想,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这种讲法,但是,像这样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
“……然后,我们再往前追溯一点……这是八千年后的夜空。咦?这里也有颗非常明亮的星星,这是天鹅座的戴尼普,八千年后这颗星会变成北极星。”
眺望八千年后未来的夜空片刻后,时间慢慢地回溯。三千年前的夜空,中国历史刚启蒙的时刻。五千年前,埃及文明正在尼罗河畔繁荣、兴盛。
往返于一万七千年的浩瀚时光旅游终于结束了,场内的灯光亮起,传来躺椅回复原位的声音,其他客人整理好手提东西站了起来,而我依然坐在原位。
八千年后的戴尼普,一万两千年后的威加……
不停旋转的星星们,在我的脑海中画下无数光环。八千年后的戴尼普,一万两千年后的威加。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靠回椅背,那时,突然觉得有人在后面叫我。
藉着回头看的力量,椅背再度倒下,而将我的上半身向前摔,视野中有一片藏青色的西装在晃动。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真巧!”
那个含笑的声音,再度轻叩我的椅背。
“……真的。”
我附和着,但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
“嗯……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没办法,只有小声询问,虽然这么说,确实记得在哪里看到这名男子。
“前阵子在公车站。”
非常简短的说明,但那就足够了。方才谈星座的悦耳声音,和雨后空中回荡的清凉笑声重叠在一起,我再度惊讶地看着对方。他自称“漱尾”,微微笑着,笑脸让人感觉很不错,我慌张地仿效对方发问:“你是这里的职员?”
“不,暑期临时打工。”
“你很清楚星星的事嘛。”
“不,那是照本宣科,但,有点梦想也不错吧!”
我颔首。
“是的,浪漫而清凉。”
漱尾又轻笑了起来。
“入江小姐也喜欢天文学吗?”
那个“也”莫名地令我心情愉快,我暖昧地颔首。
“嗯,是啊,我曾被朋友约去看哈雷彗星,樱木町的天文台上有个大型的天体望远镜,但是有点失望。”
“因为哈雷彗星不罗曼蒂克?”
“因为只能模糊地看见像米粒般大小的东西,虽说是扫帚星,但还是很亮,如果没有长长的尾巴,我还以为不是真的。”
“之前的哈雷彗星确实给人那种感觉,那时,世界各地都发生了经济恐慌。”
哈!哈!我笑道:“不是很罗曼蒂克!但我今天原本不是来追求罗曼蒂克的,而是贪图凉快才走进来。”
“今天真是杀人般的热!”脸上是沉稳的表情,却用足以引起骚动的比喻。然后,他瞄了一眼手表。
“到下一场开始前还有三十分钟,吃个霜淇淋吧?”
盛夏的太阳似乎在四十分钟的放映时间内过了巅峰时间。话虽如此,还是不可能站在那里接受阳光的洗礼,只是,因为开始吹起强风,所以只要站在阴暗处就能稍作忍耐。
“漱尾先生,你不去海边游泳或做其他的事吗?”我一边用舌尖品尝着像空气般轻盈的甘甜香草,一边问道。
“是啊!”漱尾一边和快融化垂下来的霜淇淋奋斗,一边点头。“我不常去。入江小姐常去吗?”
“不,我也不常去,因为不擅长游泳,但对坐在救生圈上漂浮很拿手。”
“似乎不错!”对方悠闲地附和。
“可以体会海獭的感觉,但现在附近的海,到处都很可怕。像江之岛呀!”
“由比滨?”
“嗯。冲浪者之间有泳客,泳客之间有垃圾,垃圾之间有水……”
对方喷笑出来。
“真不是游泳的好地方。”
“真不是可以漂流的地方,所以才不想去。”
原来如此,漱尾点头。
“你考驾照的事还顺利吗?”
我有些困窘。“……基本上应该还可以。”
“啊,你家有车,看着看着就可以学会。”
“不,没有车子,但我妈在考驾照时,我在她肚子里,所以……”
“……那有关系吗?”他非常含蓄地问。
“……有啊!最近到处不是都在强调胎教的重要吗?所以,请看!现在轮到我发挥实力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在爆笑之间,漱尾好不容易冒出这一句。
屋顶上的人影依然稀少,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三对亲子,一样在舔着霜淇淋。这时候每对母子看起来都差不多。用小塑胶汤匙将霜淇淋送到张开的可爱嘴边的母亲,用面纸擦掉男孩鼻尖上沾的霜淇淋的母亲,这里有最原始的幸福画面。
一个吃完霜淇淋的男孩子,高高兴兴地飞奔到阳光下。
啊,真有精神,看着男孩缠住游乐玩具的超人,下一瞬间立即发出怪叫声跳了下来,似乎是因为太阳将塑胶制的超人晒得发烫。他也以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隔壁的猫熊,但已不再碰它,大概知道这也会是一只热猫熊。人类的学习能力真的不可忽视。
男孩从容地转了个方向,走向放在正中央的巨大恐龙。那是只塑胶制的雷龙。男孩似乎对雷龙那愚蠢而有趣的脸感到生气,突然全力踢着恐龙的侧腹。
那只乖巧、长脖子的恐龙,似乎对孩子无理的举动感到不服,它不断地摇动。男孩狠狠地又踢又推,后来因为热了或厌烦了,才又走回母亲等待的阳伞下。
“那个故事很有趣。”这么唐突的说话方式,怪不得漱尾会发呆地歪着头。
“啊,对不起,你说什么?”
“一万两千年后的威加那个故事。”
“哦。”他点点头笑道。“天文学的魅力在于无穷尽,和时间的长久。”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任思绪奔驰在遥远的未来。
“一万两千年后,我们会变成怎么样呢?”
“大概尸骨无存吧!”他干脆地说。
“我不是指个人,而是我们人类会变成怎么样?地球还是保持原貌吧?是否有人可以看见琴座的威加成为北极星?”
“你的想法也真有趣。”
漱尾抓起桌上残留的垃圾站了起来,然后朝垃圾箱走去。我则不由得尾随其后。
“如果一万两千年后……”
他将包着薄纸的空玉米圆筒丢进垃圾箱后,重新转向我。
“地球会变得脏得不得了,不适合人类居住……”
“是的。”
“至少那是我们的错。”
我没有回答,只是远眺眼前宽广的景致。沾满灰尘的招牌处处林立,被太阳热烘烘地烤着。一个广告气球的布条垂在眼前,上面写着巨大的“拍卖”字样,还写着一些句子。阳光射入我的眼睛,我眨着眼垂下眼睑,下方是在连续日照下水量锐减的境川,散放出缥缈而微弱的光芒,电车恰巧驶过铁桥,电车上的电弓架令人联想到蚂蚁细密而敏锐的触角。我的背部莫名其妙地痒了起来。
两人之间流动着奇怪的沉默,我的思绪在电弓架和蚂蚁的触觉之间来去,脖子不由得有些刺痛。我觉得我该说些什么,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着急。
“有本名叫《七岁小孩》的书。”我低声地找话题,说完后,我就后悔了,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