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的脸容第一次真正完全失色,凌霄瞳孔急缩,右手疾抬,但先前发出的剑气仍尖啸着直卷司非情。左手亦飞快挥出,凌空截上将剑气斩成两段,却仍是慢了一步,帛裂声过处,司非情后背血如泉涌。凌霄一声大吼,当场僵立。
“啊——”胸口犹自剧痛,背后倏地一凉,尖锐的痛楚渗进心髓,司非情再无力支撑,跪坐雪地,唇一动,血就止不住地自咽喉冲出——
全身好象都已支离破碎,是不是快死了?司非情慢慢抬头,望向面前捂着胸膛,震骇到忘了任何反应的孟天扬,心又是一阵无名抽痛,却用尽残存的力气一摇头,微弱得近乎听不见的声音断续道:“你不许伤害凌霄……”
“……司非情!”终于恢复神智,凌霄疾奔上前,抱起不支倒地的司非情,电般冲回九重轩。
不许伤害凌霄!孟天扬嘴角抽动,想笑,却只发出几声嘶哑之极的低喊。松开按在胸前的手掌,一道血箭登时飞溅空中,目光从沾满鲜血的手移向胸口那一条深深伤口,孟天扬阖起眼帘。
——没想到你会替他挡住我的掌力,更没想到你会向我出手……
好厉害的一剑!好坚决的话语!好痴情也同样好绝情的你!痴情为他,却绝情对我……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好狠!我,好恨!
一仰首,无声笑着,泪点点,湿了衣,溶了雪。
猛然一顿足,锦袍展动翩飞间,身形毫不停留地急掠下山。
又咳出一口血,月奴半撑起身,凝望着皑皑白雪上一路洒落的血和泪——是那个可恶的风雅楼主留下的鲜血,流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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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
“别说话了——”收回抵在司非情后心的手掌,凌霄脸色雪白,心沉到谷底,他的内力输再多,也激不起司非情体内真气回应……
颤栗着轻轻搂住无力靠坐在胸前的人,狂涌的血已然止住,折断的肋骨已然接续,可五脏六腑却被孟天扬浑厚的掌力和他凌厉的剑气震得几乎碎裂,周身经脉乱成一团……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确实束手无策,回天乏术——即便倾尽城中所有丹药,也不过多拖些时日而已。
司非情会死!强大的恐惧迅速占据了凌霄整个身心,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空虚到发疯,悔恨到绝顶——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硬要留下你,如果不是我害你失去记忆,如果不是我让你爱上我,如果不是我同孟天扬争斗,你就不会死……
明明我只想单纯地爱你,可为什么我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你?害你在石室那么痛苦,害你断了指,逼得你两次走上绝路,而如今,你为了保护我,保护我这曾经令你伤痕累累还无耻地欺骗着你情意的人,将要失去你来之不易的生命……
我不要你死!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上苍却要夺去你的生命?是对我的惩罚么?罚我失去最爱的人,罚我在痛苦悔恨中,终生内疚?我不要!我宁可你离开我,憎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啊!
司非情,我不要你死……
眼前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到一双明净的、无尘无垢的眸子……耳际懵懂了,什么都听不见,只听到那回响在山谷里的大声呼唤:“我喜欢你,凌霄!……喜欢你,凌霄!……喜欢你……喜欢你……喜欢……”
泪水滑过脸颊,流过下颌,滴在雪白黛青的衣上。
“……你又哭了……”司非情费力轻喘着,那掉落胸口的泪珠烫得连心都灼痛起来:“别,别哭了……我想要你开心……我,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眼泪湿了大片衣襟:“为什么?……我这样伤害你……为什么你还喜欢我?……”
“……为什么啊?……我,我没有想过……”想抬手替凌霄擦去那似乎无法止住的泪水,手腕却根本动不了,司非情放弃地轻轻垂落眼帘:“也许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薄唇勾起笑容,咸涩的眼泪流进嘴里,淌到心底:“是,我这一生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这一世唯一喜欢的人也是你……可我,却总是在伤害你……”
“……真的不要再哭了……凌霄……”司非情勉力露出一个淡泊如柳丝的微笑:“……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就算,就算你有,那,那也一定是无心的……别哭……”
“司非情……”紧紧贴住惨白失血的面庞摩挲着,泪沾湿了彼此,小心覆上冰凉的嘴唇细细吻着,柔软的、带着泪水的咸味、还掺着淡淡的血腥味……
缓缓睁开眼睛,司非情呆呆地注视着床前一地的皎洁月光:“……好亮……”
“今晚是十五……想看么?……”仔细抱着司非情侧过身,凌霄一挥袖,打开窗子,如水月色立时泻满床头,在两人身上披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芒。
好圆好美的月亮……司非情出神地望着天心那一轮银盘:“真象以前在家时看的一样……啊……我还记得,好象每月十五,娘亲都会上香求上天保佑我再平平安安地活多一个月……”
心一痛,更搂紧怀里伤重垂危的身子:“……司非情……”
“……我想起来了,我从前……真的病得很厉害……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地活下去……可我现在,是不是快要死了?……”失望地转过头,司非情手指用力抓着凌霄衣袖:“可是,我还不想死啊……凌霄……”
才刚收住的泪再度决堤:“司……非情……司非情……”
拼尽所有气力,司非情颤抖着摸上凌霄泪痕遍布的脸:“我,我不想死……不然你,你今后伤心的时候,都,都没有人……没有人来帮你擦眼泪了……凌霄,不要哭……”
肩头剧烈震动着,凌霄已说不出任何话语,只能任由泪水顺着司非情的手指沿掌缘蜿蜒,染深了青衫。
——司非情!司非情!我怎能坐视你死去!我怎么忍心这样的你失去生命!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深深呼吸着,平定气息,凌霄扶着司非情慢慢躺下,微笑道:“你不会死的,我一定可以让你健健康康活下去的……我有办法,相信我……”
是吗?司非情唇角微微扬起,巨大的伤痛和疲惫却同时席卷上身,蹙着眉,闭起眼帘——
像看不够似的久久凝视着,蓦然垂首,在同样苍白的额上印落一吻,一拂袖,凌霄大步走向轩外,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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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要去苗疆找那位异人?”风奴惊诧地望着夜风里衣袂飞扬的雪衣人:“风奴请主人准许随行侍侯——”
“不必。”凌霄冷然地一口回绝,指轻弹,一片薄笺不偏不倚飞落风奴手里。
“司公子每日需服的汤药丹丸,上面都写得清楚,你留在城中同其他三婢替我好生照顾他罢。”凌霄微叹:“我本该带他一同前往,但以他现今的伤势,又怎禁受得住苗疆的瘴疠秽气……不过也好,我一人上路,更可早些找到那人,请他回来施法——”
风奴原本盯着那张纸笺发呆,闻言一震,骇然道:“主人难道想用蛊术救他吗?这,这如何使得?”
凌霄脸色一沉:“我的事几时要你来多嘴?”冷冰冰的目光划过她脸上,风奴一颤噤声。凌霄转身仰望天顶圆月,悠悠道:“他的伤如果不借助春蚕之力,近日内必死无疑——”
“春蚕?”风奴忍不住又一声惊叫,记得曾在书库看过记载,那是苗疆蛊术中极为诡秘恶毒的一种血蛊,可不是早已失传了么?
听得她喊声中讶异意味,凌霄淡然道:“我原也以为此术早已流失,但今春洛阳花会比剑之时,那人却说愿以此术作为交换,请我替他除去一人。我当时以此术太过歹毒,便没有应允,如今正好——”
“可是主人,你真要为公子这样做么?”风奴总算找回神智,面色惨白一片:“倘若风奴没记错的话,春蚕一入主人体内,便将主人的精气神血乃至命魂都与主人心爱之人息息相连啊。”
一展眉,凌霄波澜不兴:“没错,否则又如何救得了他?唯有此术,能让他起死回生,依仗我的命数活下去,只要我凌霄还在世一天,他也就可以无病无灾地好好活多一日……”突地一笑:“你看过记载,就该知道,这春蚕最初本就是苗疆情侣间用来同生共死的情蛊……呵,同生不可能,共死倒是半点不假。我一定会让自己再活六十年、一百年,他就能跟我一样长命百岁,呵呵……”
悲凉冰冷不同平日的笑声让风奴全身泛寒,后退一步,丽容扭曲:“主人,那才是风奴最担心的事啊。春蚕固然是情蛊,可全靠被延命之人的爱意压制,若哪天,他记起往事,不再喜欢主人,那蛰伏主人血中的蛊虫便会被立刻唤醒,成了令主人摧肝断肠的毒蛊了呀!而且每隔一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噬心吸髓,至死方休。”
“这些我都知道。”凌霄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轻阖双目,清亮的月华笼上他锋锐慑人的俊美容颜,如烟如雾,似梦似幻……静默片刻,清冷的笑声飘荡夜穹:“春蚕到死丝方尽……这情丝入骨,作茧自缚,注定是要纠缠至死的。”
“可风奴不甘心!我怎能眼看着日后主人独自为一个已不再爱你的人日夜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风奴真的,真的……”未完的话哽在喉间,泪水无声滑落两颊,心是痛的,泪似乎也是凉的……
没有回头,凌霄只逸出轻轻喟叹:“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了……”
缓缓张开冷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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