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镜平要嫁的人是伏羿?」永昌王大笑:「镜平那傻丫头,两年前狩猎大赛赢了矢牙,竟然对个手下败将念念不忘,吵着非他不嫁。反正我永昌王室也不少她一个公主,她要嫁,本王就遂她愿,顺手卖个人情给伏羿。」
沈沧海替永昌王接了下去:「也让射月国臣民以为永昌确实诚心与射月国修好。日后即便伏王出了什么差池,射月国的臣民大都也不会怀疑是永昌国在背后捣鬼。」
他语气很平静,内心却涌起阵阵久违的痛楚。原来要迎娶镜平公主的人并非伏羿,伏羿那天却任由他误会指责,不加辩解,分明是铁了心要令他死心。
他缄默须臾,抬头仰望隐在面具眼孔后刀子般锋利的双眼,一字一句:「云飞意图毒杀伏王,也是受你指使的,对不对?」
永昌王点头又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本王只想生擒他,云飞和若涯那两人却自作聪明,想置他于死地。幸好没伤到他的眼睛,不然本王绝不轻饶那两个蠢才。」
眼睛?!沈沧海本能地瞄向小盒里那对眼珠,猛打一个寒战,头皮发麻。
永昌王笑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猜到本王想要什么了吧?伏羿那双眼睛,跟他已逝的生母,也是本王的一位远房姑母长得最为相似。
「本王小时候,就最喜欢姑母的双眼,可惜她嫁入射月国,生下伏羿后没多久便病死了。本王一直引以为憾,好在伏羿也生了双同样漂亮的蓝眼,呵呵……」
他突然拂袖,打翻了那个小盒子,任那对之前还被他夸为上好藏品的眼珠滚落地面,轻轻踩上一脚。「本王马上就能得到更值得收藏的好东西,不需要这个。」
彻头彻尾的疯子!除此之外,沈沧海再也想不出别的字眼来形容眼前这个心智失常的男人。一颗心,也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全身都陷入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永昌王一定会诱伏羿前来,而他却无力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10
玄武关的守将府书房内,此刻正弥漫着紧张气氛。
「什么?沈沧海没有回到雍夜族?」伏羿和矢牙面带惊愕,问对面那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那人四肢修长,一头墨黑的头发更是长得几乎拖到了脚后跟,脸色则白得不见半点血色,五官精致异常,可说挑不出瑕疵,美到极至,反而不似真实。
男人的双瞳,流转着两种不同色泽,左眼玄青,右眼绚紫,幽诡到了极点,道:「如果回了,我何必再来找你?沈沧海和离风他们离开朱雀关,途中遭人伏击,离风他俩被打晕,醒来后,沈沧海已经被人劫走了。我前几天游历归来,才得知此事。」
伏羿与矢牙对望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矢牙更是心中忐忑,顾不上会被伏羿责备他知情不报,对男人道:「雍夜王,那天同来接沈公子的欧阳麟,曾是青龙关守将,会不会是他与人勾结,使苦肉计劫走了沈公子?」
「不是他,」雍夜王摇头,淡然道:「欧阳麟如今还在我族内养伤,他不敢骗我。劫走沈沧海的,是个身手不凡的年轻男人,我就想来问问伏王,可有线索。」
伏羿皱眉,半晌,缓缓道:「沈沧海应该不会跟什么人结怨,劫持他的人,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矢牙也想起了朱雀关那一役,「但如果真是像上次那样,想用沈公子来威胁大王,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人来送消息?」
伏羿蓝眸深沉,倏地冷笑:「报信人只怕还在路上吧!矢牙,你忘了朱雀关逃脱的那个狗千户?我怀疑那人暗中听命于商夕绝,第一次藉沈沧海来害我不成,又想故伎重演。」
矢牙双目圆睁:「大王是说永昌王仍想对我射月国不利?那为何还要把镜平公主下嫁给臣?」
「这也正是他的手腕。借着联烟来算计射月国,一向都是永昌国惯用伎俩。」
见矢牙满脸气愤又难过,伏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想太多,镜平为人直爽,对你真心实意,是个不错的女子,你可别辜负了她。商夕绝的事,我自会彻查处理,你就安心等着迎娶镜平公主。」
雍夜王冷淡地 插 进话来:「伏羿,我不是来听你和臣下讨论婚事的,射月和永昌的过节,我也不想过问。不过要是沈沧海失踪主事确实是商夕绝所为,我不会袖手旁观,伏羿,你随我去永昌,找商夕绝当面问个清楚。」
西域各邦族中,雍夜族人丁翠薄,历代族长都明哲保身,不卷入别国纷争。到了这一代的雍夜王,更与世无争,为人冷淡护短,在西域也是出了名的。
伏羿沉吟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揣测,没真凭实据,不便贸然质问商夕绝。雍夜王,你自己去吧,商夕绝再狠,也得卖你个人情。」
「伏羿,你居然也有胆小怕事的一天。」雍夜王微露讥笑。
矢牙见不得外人嘲笑大王,反驳道:「雍夜王,大王不去,是因为——」猛听伏羿干咳一声,他只得忍住,面皮却涨得通红。
大王只是不想再与沈沧海相见,才不愿前往永昌。
伏羿面不改色,反而笑了笑:「雍夜王,你也知道我生母是永昌王族中人,非到不得已,我不想与商夕绝撕破脸。」
雍夜王正想说话,书房外猛然有人大喊道:「失火了,快救火!」
书房的窗纸瞬息便被火光照红,映出肆虐的火舌。三人面色一变,齐齐冲出了书房,就见大火正从府邸西南角朝着四周窜开。
那是柴房所在,如今云飞正被关押在那里。
「莫非是云飞的同党来救人?」矢牙反应不慢,忙喝令府内将士严密监守柴房附近,一边撤出兵刀,疾冲入救火的人群中。
伏羿望着眼前惊人火势,眉头深皱,陡地心念一动,勃然色变,脱口道:「糟了!」转身便向后院奔去。
雍夜王微怔,跟上了伏羿。
透过大开的两扇房门,看到掉落在地的那堆墨黑布帘,伏羿俊脸煞白一片,冲进卧房。瓷像已经不翼而飞,原先放置瓷像的地方只留下张纸笺。
果然是中了调虎离山计!伏羿捏起了拳头,狠狠一拳砸上墙壁,墙面顿时陷下个凹洞。
雍夜王对那张纸笺扫了眼,笑了:「你不想和商夕绝撕破脸,他却等不及了,要你只身前往永昌赴约。」
伏羿一寸寸地收回拳头,薄唇抿成一线,怒到极点,脸上反看不出任何表情,对着空气平平道:「商夕绝,你这回,真的惹火我了。」猛旋身,对雍夜王道:「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去永昌。至于沈沧海,是在我眼皮底下被劫走的,我会让他毫发无伤回雍夜族。」
雍夜王异色双瞳朝伏羿凝视片刻,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伏羿,不要去。」
无双的瓷像落入他人之手,他如何能不去?!
伏羿惨然一笑,听见雍夜王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去,他摇头道:「雍夜王,你向来说命轮天定,不能妄破天机。不管你已经看到我此去是什么结局,都不必告诉我,折你阳寿。永昌之行,我势在必行。」
见伏羿满脸的决绝,雍夜王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长叹一声,缄口不言。
无色亭,名为亭,实则是座数丈高的观景露台,矗立永昌皇宫腹地正中。身处台上,将整座宫城一览无遗。
百余弓箭手整齐地沿露台栏杆一字排开,箭在弦上,严阵以待。
永昌王就慵懒坐在露台中央青玉雕就的巨大座椅里,手里一杯朱红酒水,浓得像融进了落日余晖的鲜血。
残阳照在他黄金面具上,形成几处浓重阴影,衬得面具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宛如邪恶的神祇,正俯瞰着浮世苍生。
凛冽的风,贯穿了宫城,沿着青碧色的百丈长毯拂近露台,吹动着长毯两侧夹道林立的旌旗,猎猎作响。
一抹玄黑色的高大身影在数名永昌侍卫带领之下,稳稳走近。
鹤王爷站在永昌王身边,恭维道:「皇兄高明,真的让伏羿不带一兵一卒,前来宫中赴约。」瞧向永昌王的目光里,更满含敬慕。
「我让若涯把他最宝贝的东西偷了来,他敢不来么?」永昌王淡淡讥笑,饮尽了杯中酒。
一侧轮椅里,沈沧海双手紧抓扶手,心跳随着伏羿逐渐放大的身影越来越快,猛烈撞击着胸膛。彷佛下一刻,心脏就要冲破胸口皮肤跳出来。
他完全没兴趣去听永昌王兄弟的交谈,只是目不转睛看着伏羿,心痛欲裂。伏羿不可能不明白此行凶险,却依然孤身涉险。这一来,恐怕再也无法活着回射月了……
伏羿已经走到露台下,仰首望,视线掠过弓箭手,在沈沧海身上微作停留,随即移开,攫住了永昌王,用磁性十足的低沉嗓音缓缓道:「商夕绝,他在哪里?」
「哈哈哈……」永昌王轻蔑地大笑:「伏羿,亏你还是射月王者,整天就知道为个假人神魂颠倒,连性命也不顾了。呵,你看看你自己,哪配当一国之君?」
伏羿毫不动气,反而怜悯地道:「商夕绝,你只会躲在面具后装神弄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根本不懂情为何物,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永昌王被他那句装神弄鬼激怒了,「嘎啦」一声,将手里的空杯捏了个粉碎。冷笑质问道:「你少来教训我,当初你被贺兰皇囚禁,还是我派人与射月将士连手将你救回西域的。伏羿,你堂堂射月王,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西域男儿最重恩怨分明,听永昌王这一说,露台上的弓箭手无不对伏羿面露鄙夷。
伏羿神情间也有几分动摇。沈沧海忍不住大声道:「伏王别信他!他是个疯子,就算救你,也是想要挖你的双眼。」
一记耳光掴上他面门,力道奇猛,沈沧海整个人从轮椅里摔了出去,直跌到永昌王脚边。他勉力坐起来,半边脸已经麻木,一摸,高高肿起。
出手的人是鹤王爷,眉毛都竖了起来:「一个瘸子,也敢辱骂我皇兄,不知死活。」
扬手还待再打,露台下伏羿厉声叱道:「商吟鹤,你打个手无寸铁的残废之人,可真够威风!」
鹤王爷面皮一红,永昌王冷然道:「谁让你动手打他的脸了?退下!」斥退了商吟鹤,他抓起沈沧海,摸着沈沧海红肿的那半边面孔,语气很不悦:「你居然敢让自己的脸受伤,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把你的脸皮剥下来?」
伏羿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大喝道:「商夕绝,你想